帝昊的平民生活-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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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昊从山坡滚落地,忍住右肩的剧痛,咬牙折断箭羽,把残箭留在身体里。肩头鲜血直流,血液沾染手指,他顾不上,他翻身朝溪边狂奔,那儿树木茂密,地形错综复杂。
神速追下山坡的刺,捕抓到姒昊一个向西而去的剪影,他激动地手心都是汗水,他或许正在兴奋这位帝子没死在灰箭下,因为帝子将为他所杀,他会提着他的头颅,不,用一个漂亮的竹匣子,装着他的头颅,呈给晋朋,他们君王。
刺追踪到溪畔,四周都是林丛,杂草齐膝,他知道藏个人实在太容易了,不过他不慌,他有丰富狩猎经验,一个受伤的人,跑不远。
灰的身子从山岗翻滚而下,他攀附树木,手脸都是擦伤,衣服还被挂破,但他的弓箭完好,他的身手相当敏捷。他蹚过溪水,水花飞溅,他追到对岸,这凭借着的是直觉,他没看到姒昊逃匿的影子往何处去。
落羽丘一带,在这里居住三月的姒昊,比他们熟悉多了,他知道到哪里藏匿。
灰执着弓,伫立在林中,他在听鸟叫声,鸟儿受扰,会大声鸣叫,飞避,一阵啾唧的鸟叫声在林子里边响起。
“血迹。”
刺瞅见灰身影,瞥眼一侧山岗的草木,猜测他从上面下来,他走到灰身边,他手上拈一片染血的树叶。
灰没有言语,他比划手势,示意刺往另一个方向包抄。这根本不用灰指挥,刺正有此意,他执弓离开,两人左右分开,朝林中走去。
路途上,时而能看到血迹,猎物受伤,对猎物而言,这是最糟糕的情况。血液会暴露他位置,而伤痛会减缓他的速度,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也会越来越虚弱。灰很镇定,那种猎物难逃手心的感觉又渐渐回来了,踩着沙沙的杂草丛,他意识得到,他在接近帝子。
姒昊藏匿在草丛里,躲在一棵老树后,他留心追杀者的趵趵脚步声。他本该因为恐惧而无法冷静,但他的呼吸平静,他的手稳稳抓住青铜矛。他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虽然上次有任嘉相伴,有马车可以驱离,这次他孤独一人,身负创伤,杀手紧追不舍,他实则陷入绝望的境地。
就像一头被囚在土牢中的牺牲,被割开咽喉,淌着血,无声挣扎,而后为土掩埋,死亡带来了无尽黑暗,血肉消散的骨骸不停地下沉。
脚步声在挨近,姒昊的心跳得猛烈,他终究是颤栗,对死亡的恐惧和生的渴望,使得他的精神高度紧张,就像绷紧的弦,下一刻或许就“啪”的一声断掉。饶是这样的情景下,姒昊还在做分析,四周杂草高大,茂密,若没有挨近,不能立即看到他,若是挨近,姒昊会刺对方一矛。
敌在明,我在暗,这是他唯一的一个优势。
不对,不能等待对方发现自己,箭可比矛快多了,射程也远,必须主动出击,出其不意,否则不会有机会。他听着黄昏呜呜的风声,缓缓站起来,他用力呼吸,想平复激亢的心情,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出现,就会被射杀,晋夷的弓手擅长弓射,一旦在毫无阻拦下被射中,姒昊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他必然面临死亡。
握住矛柄的手微微颤抖,脚步声越靠越近,近在身后,姒昊辨认方位,一鼓作气,从树木的遮蔽中蹿出,他掠见一个身影,他动作比脑子还快,等回过神,长矛已从他手中抛出,长矛划出漂亮的弧形,随即传来一声男子疼极的怒叫声,男子在不停咆哮,怒唤伙伴。
杀手还有其他人,至少还有一人!恐怕是当初在任邑逃走的那两位晋夷弓手,恐怕真是他们。
姒昊未加思索,人已翻下土沟,往水泽跑去,他拼劲全力在奔跑,他的前面是一面湖,他无法快速绕过,他一头扎进湖里,拼命地游往湖中心游。一枚长箭紧追从身后飞来,飞射入湖,擦过姒昊耳边,他堪堪躲过。
闻声而至的灰,瞅见姒昊像林鹿般的身影远远消失于林丛,他伫立,拉弓拈箭,翠绿的箭羽穿过林间,如果不是姒昊瞬间跃进湖里,他已经没命了。
灰嘴角扯过一抹嗤笑,死在他箭下的人无数,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难杀之人,仿佛在嘲弄他。这位前朝余孽非常聪明,非同一般的敏锐和幸运,但没有用,他即将死去,灰很清楚,眼前的湖畔平坦,树木稀疏,视野很好,一览无遗。
灰捻箭搭弓,继续往前赶,他跃下土沟,身后,刺的叫骂声简直鬼哭狼嚎,灰没那心情去察看他伤得怎样,也不在乎。
落羽丘居民稀少,绝大部分地方,均无人烟,古老连天的巨树,幽碧的湖泽无数,越往山林深处,越觉得神秘不可测。灰走向静谧的湖面,他的步伐缓慢,他感受到“猎物”的虚弱。他的血在不停地流淌,而激烈的运动,会加速血液的流失,同样湖水也会让血液流得更快,湖面洇出一缕血红。
灰站在湖畔,盯着湖面,他等他上来,他总要上来换气,他又不是鱼,还能一直待水里,真有趣。
此湖面积不大,以灰的射技,整面湖,都在他射程里,而且无遮无拦,百发百中。只差等湖里的少年探头,等他出来受死。
姒昊有着极好的水性,但此时的他,感到湖水冰寒测骨。他失血过多,实在精疲力竭,他知道自己将死去,他不想死在湖中,也不想死在敌人的弓箭里。他想起,之前遇袭病重时,恍惚中,见父亲递给他一柄宝剑,若是死亡可以选择,他也宁愿自刎。
在水里,姒昊的意识模糊,而湖水在朝他鼻孔里灌,试图挤进肺里,他的身体在下沉。他知道自己的一生到此为止,他脑中闪过友人的脸庞,还有虞苏的脸,他的长发在风中飘舞,蓝色的发带拂动,嘴角的笑意潺湲,令人迷恋。
他闭上眼睛,双臂停止了摆动,他本想静静死去,但任邑巫医的话,却在他耳边响起,她用意味深长的口吻说:你将不再畏惧弓箭,弓箭无法夺走你的性命。
姒昊倏然睁开眼睛,呛出一口水,他拼命拍动双腿,跃身出水,他趴在湖畔沉沉地喘息。设想中如雨的箭,并没有朝他飞射而来,他没被扎成刺猬,然而他浑身冰冷,神志不清,像被人一步步往死亡深渊拖曳。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自己翻个身,他想看看这一生里,最后一次落日,他想铭记这一刻。
黄昏的林地,暗红色的光,像火焰,在姒昊迷离之际,牵引着他。
灰低头看着他,像看着珍奇的猎物,就像一只被拔去羽毛的翠鸟,一只伤着腿的鹿,他奄奄一息,他即将死去。从来远远射杀“猎物”的灰,对这一只猎物,有着浓郁的兴趣,他想亲眼目睹他的死亡,这人让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从没有人能躲过他三箭,多神奇!
灰在姒昊身旁蹲下,他拨开姒昊额上的发,端详他惨白的脸庞,和那双睁大的没有焦聚的眼睛,黑幽幽的。灰将唇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他用阴冷略带谑意的声音问:“帝子,你看到了什么?”
少年的唇微微翕动,他像似说了什么,声音那么细微,灰想他会是自己印象最深刻的一位被杀者,不只因为他是帝子,他本身就很特别。
灰起身,执起弓,将箭搭上,红镞箭对准姒昊的额头,近在咫尺,灰讥笑着,这般,你还能躲吗?
弓弦缓缓拉开,箭羽尚未松手飞射,数支箭齐飞向湖畔,一阵阵叫声传来。灰抬头,看向左侧,就在湖畔外的林地,六七个人影出现,有三四人带着弓箭,正在朝他发射,不过准头差多了,距离远。
灰瞅准一个身影,轻轻将弓一台,拉弦,箭羽飞出,那身影应声而倒。看,这才是我的射术,每一箭,都带去死亡。灰瞥眼闭目躺在草丛的少年,他无声无息,带着死亡的安详,他肩头的血,染红他的袖子,晚风呜咽,像曲挽歌。
身为神弓手,应该让猎物死于弓下,而不是这般流血而死,灰不满意,他相当不满意,他还想补一箭。
嗖一声,一枚箭从他肩头飞过,湖畔的人竟然聚集过来,他们在追捕他,追捕了许多天,灰知道。
灰扫视眼开阔的湖畔,残阳似血,他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在他眼里这些追捕者像平地上移动的黑影,那么鲜明,在他们眼里,他也是。
摸向腰侧,灰思索了下,是否割取少年的头颅,另一支箭,飞在他脚边,他将匕首揣回身上,蹲身在地,翻向一侧的低地。追捕者在快速逼近,不过他不慌,他可以借着不久将到来的夜幕逃离。
一阵箭羽射向灰逃匿的方向,六七位奴仆赶来,他们身后还有一位跑得慢的中年男子,他是牧正。牧正气喘吁吁,衣冠不整,豆大的汗水扑扑落下,他嘶声力竭:“快找找快”
束跑在最前面,他手里握弓,他最先发现湖畔的姒昊,他大叫:“人在这里!”
人群迅速围聚过去,牧正虚脱般赶来,推开奴仆,看得姒昊一眼,他立即屈膝跪在了地上。晚霞似血,似火,在天际燃烧,它的红色,抹上姒昊的脸庞。牧正眼中的帝子,双目紧闭,神情安详,他浑身湿淋,左肩处的血水,染着他大半身的衣衫。
他死了
牧正跪伏在地上,他想起帝子初回到任地,他抱过他。是他和吉秉亲手埋了他的母亲,那时他还不是牧正,他守在任地西北的谷地——晋阳谷,带着任兵驻守在谷道中。
牧正抬起的脸,滚下一道泪痕,他不是为自己的仕途而哭,他内心的悲痛和愤怒,如此的真切。
束同样伏在地上,他想安抚他的老主人,但是他的目光落在姒昊身上,落在他无力垂放在身旁的手。束摸上姒昊的手腕,按他脉搏,他和牧正一样认为这人必是死了,因为弓手从他身边离开,也因为他的模样,像一位失去生命之人。束这一按,发现他还有脉搏,虽然极为微弱。
“他还活着!”束惊叫。
“快,把他抬到马车,抬到马车去!”牧正惊喜大叫,直扑向姒昊。
瞬间,众人一拥而上,将姒昊抬起,在牧正的急切,近似疯狂的吆喝声下,顾不得落脚处是何地,竭力冲出林地。在林地之外,停放着牧正的马车。
奴仆们把姒昊抬上车厢,牧正爬上马车,将姒昊揽在怀里,他催促束,“快快,束,你赶车!”
束也急得满头大汗,拉扯马缰,挥动鞭子,听得牧正在身后吩咐:“赶往营地,万万不能耽误!”
马车奔驰,奴仆们追着马车,牧正这才想起另一件事,他冲奴仆喊:“给我去搜,仔细搜,把弓手给我搜出来!”
马儿发疯般奔向角山营地,牧正慌乱照顾姒昊,他把自己的袍子,衣衫脱下,包住姒昊。他冰冷极了,浑身湿透,牧正不敢去证实他是否还活着,只求一定要活着。
马车狂奔,赶往角山营地,角山营地,有一位全角山最厉害的巫医。
束的御车技能,比任昉还好,他是牧正的老车夫。马车在他操纵下,飞也似地直奔营地,它直接闯入营地中心,一路没人敢拦住,牧正光着膀子,披头散发的模样,实在太骇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昊总获得了“再不会被箭射”成就!
昊总(抱胸):你以为我会开心吗,你是不是又想什么法子折磨我?
第32章 预感()
虞苏摔碎一只陶豆;陶片一地;破碎的声响也引得陶匠们探头观看;有的摇摇头,有的责备说:“怎么如此不小心!”
好在只是做为冥器的粗陶豆,而非彩陶。
虞苏慌乱地跪在地上;将碎片捡拾,他着急,食指被锋利碎片割出一道口子;鲜血滴落。仁叔见他魂不守舍;走过来问他:“你今日是怎么了?”
先是让他去提陶土,去了好久才回来;此时又摔坏一只陶豆,还把手指割伤。虞苏一向是个做事认真、细致的人;不该出现这种事情。
“仁叔,我把它摔坏了;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心很慌。”虞苏举起伤指,用另一只手捡碎片;他言语里满是歉意;还有困扰。
“快去外头采草叶子,把手指包起来。”仁叔拉虞苏,他好像没痛觉般,食指鲜血淋淋,口子该是不浅;也很疼。虞苏整个人呆呆的,没有往日反应灵敏,他将地上最后一片碎片捡起,才愣愣应声:“好。”
“天也快黑了,你先回家去。”天黑大陶坊就歇工,仁叔瞅眼外头的阳光,已是黄昏。
虞苏点点头,跟仁叔行个礼,捧着伤指,走出工坊。他手指的血不停在流,把手掌心染红。虞苏并非毫无知觉,他感到疼痛,还有没来由的恐慌,在他摔碎陶豆时,他不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或者为什么会出神。倒是听人说,当你感到心神不宁时,可能是你至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