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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帝昊的平民生活-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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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驶进一片常青林,突然,一支弓箭从林中飞射出来,扎在红色的盖弓帽上。藏在林中的数位晋夷弓手现身,他们的弓箭皆瞄准姒昊。在纷乱飞射中,其中一箭正中姒昊胸口,相当精准,心脏的位置。姒昊吐出一口血来,血溅在衣领,姒昊还在茫然时,就听任嘉愤怒咆哮,让御夫快驾车逃离。

    侥幸的是姒昊衣物里有一件铜饰,正好挡下这一箭,救了姒昊一命。这是一件镶嵌玉石的铜饰,本来是佩戴在衣外,冬日寒冷,为外出打猎,姒昊匆匆套了件裘衣,罩住铜饰。

    虽然命硬,可在数箭齐发下,躲得过一箭,躲不躲二箭,姒昊的腹部被射伤,鲜血染红彩绣的腰带,鲜血滴落在马车上,斑斑血腥。

    本来遇袭应该慌乱的御夫,却根本不顾任嘉的喝止,架车直扑敌人。生死攸关下,任嘉当机立断,拔匕首刺死在前的御夫,一脚踢下车身,自己驾驭马车奔逃。

    数枚箭镞在他们身后追逐,有两箭几乎是擦着姒昊的脸庞而过,姒昊忍痛,拉弓回击,被任嘉大吼:“昊!快趴下,他们要杀的是你!”

    他们要杀的是你啊,姒昊。

    姒昊这才回过神来,他一时只想保护任嘉,他本能以为必是来杀害任嘉,因为任嘉是任君的嗣子。他未曾想,任嘉是任君嗣子而自己是帝向的儿子。在安然成长的十五年里,姒昊被保护得很好,他也一直以为只要身份不为外人所知,他会一直悠然生活下去。

    任嘉拼命地驱赶马车逃离,姒昊腹部淌血,很快失去力气,他缩躺在车厢内。姒昊胸中的箭已拔出,只扎伤皮肉,腹部的箭刺得深,姒昊将箭折断,血液从腹部里往外渗,将他的衣衫染红。

    马车驰骋而去,逃出了埋伏者的射程,对于驾车者而言,他死里逃生。

    “昊,你要撑住,我们这就回去了!”任嘉扯紧马缰,扭头看车厢内因失血而逐渐虚弱的姒昊。任嘉伸出一只手臂,紧紧握住姒昊的手,他的眼中溢出泪水。

    任嘉只比姒昊大一岁,两人在宫城里一起长大,年纪相仿,都是独子,他们像对兄弟,手足情深。

    姒昊意识在逐渐恍惚,他感到寒意,明明阳光明亮,身穿裘衣,却仿佛掉入冰窖。姒昊眯起眼睛,觉得疲倦不堪,他的右手被任嘉紧紧攥住,仿佛攥的是他的性命,他的左手捂住伤口,一手的血,仿佛这不是自己的血,特别不真实。

    就像死亡一样,那么虚妄,就像那些别人告诉他,关于他身世的事一样,那么飘渺。姒昊的意识涣散,他合上眼睛,疲倦地再不愿睁开。

    护卫队觉察前面的不对劲,他们朝马车赶去,和任嘉会头,任嘉痛哭大叫,让他们仔细把林子搜索,一个刺杀者都不放过!

    任嘉驱赶马车,发疯般奔往任邑,当马车冲过护城河上的木桥,西门的守卫一拥而上,他们抬起姒昊,急促说着什么。此时,姒昊已经听不清人们说话的言语,他看到任嘉挨近的脸庞,和他惊恐喊叫的模样,还有他脸上的两道泪。姒昊觉得,自己怕是要死了,很奇怪,他很平静地想。

    姒昊被守卫抬起,送往巫医家时,人已毫无知觉,陷入深深昏迷。

    巫医一度说姒昊活不了,说她看见一位披头散发,衣袍被火燎的阴沉男子,男子一直坐在姒昊身旁。这是一个亡魂,它的脖子被割开,乌黑的血往外淌,它一定是不祥的亡魂,它必是来带走病患。

    然而巫医并不知道,她看见的是什么,她也不知晓,她医治的人,真正是谁。

    有三日,姒昊一直在生死之间徘徊,说着胡言乱语,第四日,他还是醒来了。

    巫医只能以吉秉的二子(姒昊对外的身份),有三条命,第一条命,碎在了铜饰上;第二条命,为亡魂牵走;第三条,也就是最后一条,将不惧刀箭,不畏诅咒,只有寿命走到终结,才能将他带走。

    任嘉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预言,在姒昊清醒后,任嘉守病榻前,讲述予姒昊听。当听到巫医描述的亡魂时,姒昊用虚弱而淡漠的声音道:“我昏迷时见到父亲,他将一把剑交给我,他不语不言,只是看着我。”

    那把剑是让我反抗呢?还是让我自刎?十五岁的姒昊,躺在病榻上,冷静地思考。

    从昏迷中醒来,姒昊思考了很多事情,思考得很深,关于自己,关于家人(他早将舅父家当成家人),还有那死去多年的父母。

    在养病期间,姒昊躺在自己的卧处,日夜望着窗外那株棠棣树,看它枝叶茂盛,听上面的鸟儿啾唧叫着。

    他有天,想起小时候,大概八岁的时候,他和外祖父一起坐在棠棣树下。外祖父跟他讲帝邑的使者到任邑来提亲,聘礼都有哪些珍奇异宝。哪怕姒昊长大后,也还记得,外祖父说有件大玉璧,白得像雪,像羊脂那么温润,这样的一件玉璧足以换取百名美女,足以买下一座小城。还有大海里来的珊瑚,红得像血,是人世间最珍奇之物,出自鱼人的部族,而鱼人没有双腿,下身是鱼,上身是人。

    小时候,姒昊不知道他听到的正是父亲聘娶母亲的事,他偎依着外祖父,被外祖父所讲述的奇珍异宝吸引。他问外祖父:“大父,鱼人住在那里?。”

    任伯站起身,牵着外甥的手,他指着任邑的东面,用悠扬的声音说:“在东方,要渡过一条宽广的大江,那是天地间最大的一条江,比我们任邑的城还要宽好几倍,还要穿过南夷们的邦国,躲避毒刺和毒箭的射杀。”

    “鱼人们住的地方,还要更远,在茫茫的大海中。”任伯眺望天空的云海,他露出的并非遐想的神情,而是像庙堂般静穆。

    大海留予他们这代人的,绝非浪漫,而是恐惧。那支同样从海边来的晋夷部族,曾给任伯丧女的痛楚,而今还像一把插在旧伤里的箭,不时提醒他。

    “大父?”小姒昊不解外祖父为何突然不语,他还想继续听故事。

    “南夷的山林里,长满密密麻麻的竹子,南夷会用竹子做舟,用竹叶编帆,在大风浪中划船。每年,夷酋会发三十艘大船去鱼人岛,但只有一艘能抵达。”任伯说的鱼人故事,是一个古远的传说,他从他的父亲那边听来,讲给女儿儿子听,讲给孙子听。谁都不曾去过鱼人岛,那里是天的崖岸,属于传说的地域。

    姒昊睁大眼睛,他觉得不可思议,他第一次听说这么遥远的地方,他看着东面为云雾遮笼的山,他知道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姒昊喃语:“原来鱼人住得那么远,可是他们的珊瑚怎么送到帝邑去?”

    任伯笑说:“因为帝邑是世间最大的都邑,天下的东西,都被运往那里。”

    姒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年幼的他觉得,帝邑一定很热闹,而住在帝邑里的君王肯定很凶,所以连南夷都怕他,要把好不容易从鱼人那边获得的珊瑚,进贡去帝邑。

    “阿昊,我和华来看你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姒昊门口响起,姒昊将目光从窗外的棠梨树上收回,也将思绪从回忆里剥离。姒昊往门口望去,看到吉芳和她的孪生弟弟吉华的身影。这两人是吉秉的子女,也是姒昊的幼年玩伴,挚友。

    “我刚出使缗地回来,就听闻你遭人袭击,知道是谁人指使吗?”吉华跽坐在木榻前,他执住姒昊的手,满脸担虑。两人以“亲生兄弟”的身份长大,虽然他们从小就知道,没有血缘关系,但很亲近。

    姒昊对吉芳颔首,目光收回,落在吉华身上,他淡然说:“抓到其中三人,都已处决。”姒昊压低声音,小得像耳语,“他们的指令来自帝邑。”

    吉华的手指紧紧抓住姒昊,他露出惊恐的表情,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很可怕的事情,晋朋已经知道帝向有个子嗣,并且就生活在任邑,在任君身旁。

    “还有几人未抓到?”吉华平复心情,低声询问,说时不忘去看自己的姐姐。吉芳有心事,目光望着门外,并没留心弟弟和姒昊的谈话内容。

    “两人。”姒昊轻语,这是刑讯他们同伙的口供而得知。

    “射穿铜饰那人呢?”吉华一来任邑便听说了姒昊的事,并且还知道铜饰挡箭和巫医预言的事。

    “在那两人里边。”姒昊很清楚吉华为什么在意这人,这位刺杀者,无疑有着高超的箭术,没能捕捉到他,将会是很大的隐患。

    吉华默然,他看着姒昊,眼中满是担虑。

    姒昊的外祖父在去世前,告诉了姒昊身世,那年他十三岁。任嘉和吉华,都是在十六岁时,从各自父亲口中,知道姒昊的身份。

    就像长辈的一种托付,将一个秘密转交向下一代。此时,吉华深深认识到,父亲当年的慎重,还有这位好友危在旦夕。

    姒昊从吉华眼中看到的那份担虑,几乎像任嘉一样沉重。他们都清楚,晋夷的强大可怕,自此心中将为一块巨石碾压,时刻担心晋夷有什么不利于任方的举动。

    透过吉华的肩膀,姒昊看向魂不守舍的吉芳,吉华回过身去,喊姐姐:“芳,你不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昊?”

    吉芳听到弟弟唤声,立即笑盈盈上前,将怀里捧的一小罐蜂蜜递给姒昊,说道:“看你代嘉受伤可怜,今年的第一罐新蜜给你吃。”

    吉芳的性情像个男孩,大大咧咧,她有一份女子不多见的英武之气。她以前常和弟弟、姒昊,任嘉玩在一起,近来长大,就很少聚在一起了。

    外人都以为姒昊代任嘉受伤,任君放出的消息是:穹人假装来献车,实则来杀任嘉。吉芳不知晓姒昊的身份,她由此也猜测不到真相。

    近来,穹方不停在任方边界挑衅,故意挑起战火。在久远的时代里,方国的君主们,曾在帝邑里盟誓互不攻伐,而今再无人遵守。

    “嗯?”姒昊接收蜂蜜,挑了下眉头。

    “那我们走啦,华刚回来,衣服都还没换,就跑来找你。你好好睡,我们明天再来看你。”吉芳拉扯吉华,她看来急着走,怕遇到任嘉。任嘉近来在追求吉芳,甚至打算下聘吉芳,吉芳很窘迫,她觉得太熟了,一向只当任嘉弟弟。

    “阿昊,我和芳告辞了。”吉华对姒昊行了下礼,他是个讲究礼仪的人。

    姒昊点点头,目送吉家姐弟离开,他心情很平静。此时,只有他自己知道,分离在即。为避免牵连任君,也为让自己逃避晋朋的追杀,姒昊必须离开任邑。他会辞别亲友,去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生活。

    夏时,帝邑的大巫经过占卜,获知帝向之子还活着,并且道出一个让晋朋无法安寝的预言。

    预言的内容,外人无从知晓,只知晋朋自那日起,便就派出数十人,前往寻丘和任方打探向帝之子的消息。这次打探,极其彻底,爪牙们抓到当年协助帝妃渡潍水的船夫,确认帝妃未死于寻丘,而后顺藤摸瓜,直摸到任邑。

    在帝向死后不久,遗民们心有不甘,一直传闻帝向有子遗落人间,晋朋当年自然搜查过,以为子虚乌有。这次因为大巫的预言,促成一种机缘,晋朋打探到姒昊的存在,并且知道姒昊在任邑。

    帝邑的大巫,在长达一天一夜的占卜后,用疲惫不堪的声音对晋朋说:当你看到他(姒昊)时,将像透过时光看着你逼迫死的那个人。他将是位复仇者,来索要你的性命,来剥夺你拥有的一切,像你当年对他父亲的所作所为。

第21章 狗尾滩() 
午后;风川抱着一大陶罐的鱼酱;往风羽家去。风羽家在城南;风川渡过那条横贯聚落的溪流,在木桥上,遇着不少熟人;一路跟人打招呼。

    有问:“小川,什么时候娶朱家女儿啊?”

    有问:“也给我一罐鱼酱尝尝,我拿兔肉跟你换。”

    风川无不是笑脸应答;他心情甚好。风川家的鱼酱;在北区颇受欢迎,因为新鲜;料好,而且风味独特。今天;风川便是要带着这罐鱼酱,去帮自己借一辆木车。

    虞城会制作车轮子的人不多;由此木车也少,好几户人家,才有一家有车。风羽和风川同氏;两家有点血缘关系;不同的是风羽家以耕种为业。

    走到风羽家院前,风川见院子里只有一位风羽,他踟蹰不前。风羽在用筛子扬谷壳。舂米后,得利用风,将谷壳吹走。风羽十七岁;长得瘦高,继承了他母亲那头自然卷的发,有一张白净的脸。他是个勤快、老实的小伙子,如果不是撞见他和虞正的“好事”,此时风川已经上前喊他,而不会在心里犯嘀咕。

    “小川,有什么事吗?”放下筛子,风羽还是看到了风川,迎过去询问,很亲和。风川大大咧咧进院,说道:“想跟你家借辆车,要借个六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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