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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不平则鸣-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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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风徐来,蛙鼓虫吟。四方小院之中,昏昏暗暗,只点了一盏油灯。灯焰微明,无风自摇,而那徐三娘就坐于油灯一侧,眉眼带笑,月貌花庞。晁四一看,心上不由一紧,蓦地抬手,合紧窗扇,仿佛生怕对方瞧见自己似的,可少顷过后,他薄唇微抿,墨眉微蹙,又忍不住稍稍向前,倾耳细听。

    晁阿母是怎样一番打算,他这做儿子的,自然是心知肚明,只是他这心中,也是忐忑不定,犹豫不决。他对她确有几分好感,因而怕她对自己毫无情意,不要自己。可她若是答应了,他又怕这小娘子,不过是一时兴起,当自己是个消遣的玩物,对自己并无真心——毕竟他算甚么,无才无貌,又无半点儿家底,还是贱籍之身,她果真能看得上他吗?

    若是那徐三娘并无真心,不过是想买朵花儿,搁在家中,赏玩作弄,他还不如单丝不线,孤衾独枕,醉心于种花之道。晁四郎这般下了决心,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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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梦短女墙莺唤晓(四)() 
梦短女墙莺唤晓(四)

    晁家阿母心中焦急,才与这徐三说了不过几句话儿;这便开门见山;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谄笑道:“三娘子,我上回说的事儿;你又是如何打算的?你现如今;也算是家底儿不薄;以后呢,约莫还要赚得更多,断然不会缺这点儿小钱。”

    徐三娘微微垂眸;随即含笑道:“我如何打算,那都是我的打算。最要紧的,还是晁四郎如何打算。还请阿母行个方便;教我和那晁四郎;单说两句话儿。说完了之后,我才好给你答复。”

    那唐玉藻在旁听得云里雾里;心里头更是猜疑不定。他一听自家这小娘子;想要和那郎君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要说甚么私己话儿;这唐小郎立时瘪了小嘴儿,挑眉斜睨着徐三娘,手里头的兰香小帕;也在削葱根般的玉指间,来回绞个不停不休。

    只是这唐小郎纵是拈酸吃醋,也挡不住那晁阿母开了口,允了这徐三娘,叫这一对小儿女,去那无人的屋子里,半掩上门,说两句只你知我知的私己话儿。唐玉藻本想提步跟过去,不曾想那徐三娘稍稍回头,微微蹙眉,这便给他使了眼色,唐小郎别无它法,只得憋着股闷气,和那晁阿母同坐院中,偏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屋子。

    烛焰成花,窗纸光明,徐三娘坐于桌边,以手支颐,只等着那晁四郎过来。她撑着下巴,微微抬眼,便见这屋子里的摆设,也颇为简陋,放眼望过去,只那小桌上摆着一盆淡紫色的小花儿,算是这屋子唯一的亮眼之物。

    徐挽澜立起身来,缓步走向那小桌一侧,微微低首,看向那白紫相间的小花儿来。她稍稍一思,想着这花儿的模样,仿佛在那周内侍那抱瓮录曾经得见,虽一时间记不起这花的名姓,但拜那书所赐,这花的品性,她倒是有几分印象。她但记得,这白紫色的小花儿,乃是山涧间十分常见的野花,没有哪个人,会正经摆在家中灌养。

    她正兀自出神之际,忽地听得一个十分清朗好听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却是那晁四郎温声说道:

    “此物名为通泉草,性喜湿润,常生于低洼之地。若是行人见了它,便该晓得,此地离溪涧山泉,也差不得几步路了,故名‘通泉’。这花儿瞧着不打眼,也没甚么人家会养,但儿想着,众生世间,任它生来多轻贱,心中多半也盼着,能有个人,赤心相待,披心相付。”

    这晁四郎听得那晁阿母唤他之时,心里头难免有几分忐忑不安。可待他立在门槛之外,眼瞧着那红裙少女,静静立于花边,一张小脸儿格外清丽灵气,他也不知为何,不由得心神稍定,不复紧张。

    晁四郎这番话儿,说的好似是那通泉草,实则却是将那野草比于自身,为的便是暗中试探这徐三娘。他但想着,若是那徐三果真是那爱花之客,知心之人,他这话里的意思,她不会不懂。

    而那徐挽澜见他前来,不由得扬起笑脸,缓声道:“世间众生,生来平等,没有哪个是生来轻贱。你若说这通泉草,是生来轻贱,只怕人家要被气得,明儿个就谢了花儿,再也不开了。你若是有心轻贱,还不若将这花儿给了我,我必会好生养起来,如你所言,赤心相待,披心相付。”

    她稍稍一顿,话头儿一转,又清声笑道:“你给我的碗莲子,已然发了嫩芽。我拿琉璃盏盛着,清水泡着,日日叫它晒着,连盆子也备好了。再过几日,待它生根发叶,便可以移到盆子里去了。我养这碗莲,若是有不明不白之处,还能不能开口问你?”

    古人谈情说爱起来,到底是含蓄的,更何况这二人,乃是锦瑟华年,情窦初开。哪怕这一双小儿女,口中所说,俱是花花草草,也自有风情月思,于暧昧间弥散开来。

    听得徐挽澜这一番话儿,这晁四郎心头一热,眉头一舒,不由微微笑了,温声道:“你若来问,儿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三娘一笑,想了想,又轻声道:“四郎多半也知道我的来意,我只想知道,四郎心中,又是如何打算?”

    晁四郎闻言,笑意稍敛,默然半晌,又从旁边搬了个凳子来,先叫徐挽澜坐下,自己则依旧立着,随即才含笑缓声道:“早些时候,儿的年岁还小,个头也还没长这么高,便也有几户人家来问,而阿母这人,见钱眼红,但想着待价而沽,又嫌那几户人家算不得富贵,便都一并推却。她哪里想得到,后来儿长成了这副模样,倒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又拿起砂瓶,给徐三娘倒了茶水,并缓声道:“三娘多半也听阿母说了,儿虽是贱籍,却并不愿意去大户人家,给那娘子夫人,做那任人戏玩的小奴。娘子若说儿是自视甚高,不识好赖,儿也无可辩驳,只是儿近些年来,跟着那花师单氏及其夫郎,一直在学做花匠。我这人,爱花成痴,而这莳花弄草之道,更是儿平生之好”

    言及此处,他那眉头不由稍稍蹙起,又清声说道:“当今官家,既爱莲花,又喜牡丹。儿与两位师傅,近几年来,已然培植出许多新的牡丹花种,其中栽有两株牡丹,乃是儿亲手所育,心血所成。这花儿,是金蕊粉瓣,雍容华美,既有莲花之形,又有牡丹之实,儿便起名为‘似荷莲’。明年春末夏初,即是这‘似荷莲’盛开之时,到那时候,官家驾临寿春县,瞧见此花,必会惊喜交集,龙颜大悦。”

    徐挽澜眼见得他愁眉不展,心中自是了然,连忙出声道:“我明白你。你将年满十八,阿母定是急于将你送人,可你若是去做了小奴,人家如何会准你做花匠?我我知你对我,也并无儿女私情,但你尽管放心,我若是得了你的身契,定还会放你出去,让你莳花弄草,耕耘树艺。”

    她微微一笑,眯起眼来,又巧声道:“明年春末,官家看见了那似荷莲,高兴起来,说不定还会论功行赏。我若是有你的身契在手,指不定还能沾上点儿光哩,倒是桩好买卖。”

    稍稍一顿,她又低低说道:“三五年内,我无意成亲,更不会有甚么夫君。若是明年春日,皇恩浩荡,你得以脱了贱籍,我必不会为难你。你若是无法脱身,那我便一直养着你,你也毋需伺候我,只管栽花便是。”

    晁四郎闻听此言,心头发热,薄唇微抿,定定地看着她那笑靥,不由得怦然心动,默然半晌,方又强压心绪,别过目光,低声问道:“三娘为何如此待儿?儿生得百拙千丑,手脚粗笨,又是穷家薄业,卑不足道,更还有一个爱势贪财的娘,一旦沾惹上,便甩脱不掉。娘子这般待儿,分明是自找麻烦。”

    徐挽澜缓缓垂眸,心上却是一叹。

    这世间,有许多好看的人,亦有许多可怜的人,但只有这晁四郎,令她想到了前世的自己。重男轻女的家庭,拿儿女当货物、到了年纪便急着出手的父母,还有那份不屈不挠,逆风撑船的心,皆是一般无二。

    前生的时候,没有人来救她,她苦撑了三十多年,终究还是被压弯了脊梁,在现实面前,低首俯心。那么今生,若是她能救了这另一个自己,也算是给了前生一个救赎。

    这般想着,徐三娘不由得放柔语调,轻声笑曰:“我若得了身契,便再不准你这样埋汰自己。到时候你说一句,我便罚一回。在我眼里,你这样貌极好,若是许了我,我倒还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呢。你穷家薄业,你娘爱势贪财,那又有何要紧?我自己能养活自己,并不打算沾谁的光,图谁的钱,你是穷是富,都与我并无干系。”

    言及此处,她缓缓站起身来,又含笑道:“剩下的事,你不必操心了,我自会料理妥当。再隔几日,便又是休沐之时,你早先与我定好,可不能有约不来。”

    晁四郎闻言,不由微微笑了,很是温柔地说道:“杏花巷外,不见不散。谁若来迟了,必得认罚不可。”

    徐挽澜一笑,这便提步出门,哪知她一步入院子里,却不由得微微蹙眉,只因那晁阿母和唐小郎虽还是坐在凳子上,可这凳子,不知移了多少步,她与晁四郎这体己话儿,这两人多半也听去了几分。

    徐三娘沉下脸来,大步上前,先是一个眼刀,剜了那唐玉藻一眼,接着又立到了晁阿母跟前,目光清冷,扫量着那妇人笑得开花的脸。而那妇人一看她这脸色,反倒笑得更欢,只凑上前来,呵呵乐道:“娘子莫怪,实在是院子里头闷热得很,我和你家这小郎君,说了两句话儿后,便热得受不住,搬到了那有风的地儿去。”

    徐三娘并不看她,只皮笑肉不笑地道:“阿母不必同我绕弯子了。我已与四郎说好,你只管开口便是。”

    那晁阿母转了转眼珠儿,却是兀自思量起来。这晁四郎向来与她并不亲近,因而她只知他做花匠,却并不知他在种甚么花儿,方才听那晁四郎说了“似荷莲”一事,又听这徐三娘说这是桩“好买卖”,这贪财好利的糊涂妇人,便也由此生出了心思来。

    作者有话要说:来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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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只愁花月笑人痴(一)() 
只愁花月笑人痴(一)

    这晁阿母但想着,若是那“似荷莲”;果真能令官家龙颜大悦;论功行封;那他家这傻儿郎;便成了有功之人,说不定还会脱离奴籍。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九族升天;若是晁四郎得了赏,那他这一大家子,没准儿都能沾上光。

    这婆娘转了转眼珠儿;来了精神,暗中寻思道:如此一来,若是将这晁四郎便宜卖了;这岂不是一千变八百;亏本亏大发了!

    再说了,方才听那徐三所言;好似对她家这老四;也有那么几分真心实意。既然这徐三娘;是个不愁钱的冤大头;上赶着想来凑这桩买卖;那可就怨不得她坐地起价,敲她一笔了。

    晁稳婆思及此处,不由眯起眼睛;放低声音,又呵呵笑道:“三娘子,咱不敢多要,你啊,给咱一百金便是。这钱一到手,我再没别的话儿,立马把那身契,齐齐整整,搁到你手里头。”

    这妇人又睁大了眼儿,挑眉笑道:“你这一百金,买的可不止是这个人儿,连带上那甚么似荷莲,也一并归了你去。日后老四封了功,如何能少得了你的好处?你方才说的明白,这便是铜毫子买母猪肉,咱两个都占了便宜。”

    徐挽澜一听这话,不由得眉头蹙起,沉下脸来。这所谓“铜毫子买母猪肉”的说法,实在教她听不下去,心中不快。

    而这晁稳婆,张口就要一百金,几乎是这徐家的三分之一积蓄。若是她家里只她自己个儿,这一百金,咬一咬牙,倒也给得出来,只是她这院子里,平日开销要钱,养这唐小郎要钱,贞哥儿说亲出嫁,若想寻个好人家,还得耗上一大笔银子,如此一来,这一百金,哪儿是说给就给的出来的?

    还不待这徐三娘开口,那唐小郎便已气急起来,抬手指着那晁稳婆,细声骂道:“啧,你这婆娘,还真是吃了豹子胆,狮子大开口!你家这郎君,模样算不得出挑,也没那伺候人的本事,那劳什子牡丹花儿,全都靠他一张嘴说,谁也不曾看见个影儿,说到底,那都是八字还没一撇儿,没得半点指望!”

    唐玉藻眯起那狐狸眼儿,斜瞥着那婆娘,扬着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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