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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女恩师-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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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檀盯着门口恼恨的不行,谁说她胡思乱想了?结果低头一看,手心里全是墨,不禁又垮了脸。

    阳春三月已至,东山正是草长莺飞之时,别院忽然来了稀客。

    吴郡郡守周怀良亲自登门来访,备了厚礼,在院中排了两排,一见到白檀的人便整衣见礼。

    白檀自廊上走至跟前,抬手作揖回礼。

    她平时可爱财了,可现在面对满院子的厚礼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周怀良是来接儿子周止离开的。

    周止特地齐齐整整地束了发髻,褒衣博带,姿容端雅,立在父亲身后向师尊见了叩拜大礼。

    今日拜谢过师恩,此后便可出山了。

    周怀良笑道:“女郎隐居东山,存志高远,在下钦佩。犬子虽还有两年才及弱冠,但女郎教她多年,还请赐个字与他吧。”

    白檀将心底的不舍压了几分:“令郎聪慧,只望此后为国尽力,不忘初心。诗经里说‘靖共尔位,正直是与’,不如叫靖直吧。”

    周止又拜了拜:“谢师尊赐字,数载教诲,殷殷在耳,永不敢忘。”说到后来声音竟有些哽咽,但他生性温谨,硬是忍了回去。

    周怀良不再多言,携子起身,又叫他去与西厢房里的同窗们道了别,便告辞下山了。

    司马瑨自廊下而来,见到这场面故意没露面,否则周怀良必然要过来见大礼,他也嫌麻烦。

    眼见白檀还站在院中望着院门,他还想着要不要过去宽慰她几句,没想到下一瞬就见她转头直朝无垢招手:“来来,快把这些礼品都搬我房里去。”

    他觉得应该是不用了。

    周止走后便轮到了刘通,之后又是好几个学生,一下西厢房里少了五六人,宅院里似乎也一下安静了。

    白檀惆怅的很,学生们下了学后,她靠在西厢房的门口唉声叹气,与无垢感慨道:“眼见学生们一个个走了,为师怎么有种已经老了的感觉呢?”

    无垢尚未答话,司马瑨从外面回来了。身上的胡服沾了些许灰尘,他用手中马鞭掸了掸,看向白檀:“不知本王出师那天,恩师会不会也这般不舍。”

    白檀很认真地问:“殿下觉得自己何时能出师啊?”你还是想想这辈子有没有可能出师吧!

    司马瑨还真认真地想了想,忽然道:“出了师,你我可就不再是师徒了。”

    话里有话。白檀浑身一个激灵,站直身子:“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司马瑨将马鞭抛给祁峰,直接吩咐开饭,根本没理会她最后那句。

    无垢在旁边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二人对话的主要内容,最后因为自己听不懂,所以鉴定为一番废话。

    用完饭,白檀在院子里散步,司马瑨竟跟了出来。

    她刻意放缓了步子想要让他先走,哪知司马瑨就直直走到她跟前来停住了,她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

    司马瑨眉头一蹙:“恩师这是做什么,防着本王?”

    白檀是觉得尴尬,发病的时候又是搂又是抱的算是情有可原,现在好好的离太近便觉得不太好了。

    司马瑨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托起她下巴,拇指在她尚未消肿的唇角边揉了揉:“本王咬疼你了?”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暧昧。白檀的脸陡然烧成了沸水,脑子里都快溢满热血了:“没……”呸,这话不对啊,没咬疼难道还能再咬啊!于是她又生生把话改成了:“没什么事,殿下下次克制些,为师也不至于遭罪了。”

    原来这是遭罪。司马瑨眯了眯眼,那托着她下巴的手不仅没撤回来还细细摩挲了起来。

    白檀觉得她眼神不对,拨开他的手便脚步匆匆地回书房去了。

    干正事要紧,她还是去接着修订古籍好了。

    周止尚未正式入仕,不过已在历练,特地写了信过来向白檀禀告近况。

    西厢房里的学生们正在温习功课,白檀在门外将信细细读完,正准备转身回去,忽见白栋垂头丧气地进了门。

    这模样与他以前的模样大相径庭,白檀唤了他一声,朝他招招手,问道:“你怎么了?”

    白栋忽然扑过来,抱着白檀的胳膊开始干嚎:“阿姊,我不要入军营,我不要打仗,我肯定会小命不保的呜呜呜……”

    白檀安抚他:“哪个不长眼的会让你去打仗啊?”我们大晋应该还没沦落到要让你上战场的地步吧,你回去绣花吧。

    白栋咬了咬唇:“还能有谁啊,父亲呗。”

    东山里的少年们都开始去征服自己的天地了,白栋的年纪到了,自然也不能幸免。

    白仰堂近来询问他的意向,原本是文显之家,偏偏他是个没文化的,白仰堂就琢磨着要不把他送去军营,立些武功回来。反正大晋一直是缺将才的。

    也不指望他做将军了,至少能养活自己就成。

    白栋怎么可能去军营,他怕死的很啊,所以就赶紧跑来东山躲避了。

    白檀哭笑不得:“那你就好好读书做个文官呐。”

    白栋又觉得痛苦,抱着脑袋哼哼了两声。

    西厢房里的学生们都探头探脑地想看热闹,白栋也要面子,不发癫了,站直身子问白檀:“阿姊知道父亲寿辰要到了吗?”

    白檀被他问得一愣,她还真忘了。

    白栋道:“今年是他五十寿辰,我看他嘴上虽然没提,但还是想要你回去给他祝寿的,阿姊你回去吗?”

    白檀犹豫了片刻,摇摇头:“还是算了吧。”

    白栋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这次阿姊会卖个面子呢。”

    白檀也不是不想卖面子,实在是怕跟白仰堂见了面又闹不快。他五十寿辰必然会满堂宾客,到时候岂不是在外人面前丢人么。

    不过好歹也是生身父亲,大寿到了也该表点心意。白栋离开后她便琢磨着还是得送点东西。

    白仰堂喜好《晏子春秋》,她便从中摘录了九段名言,带着无垢在山里寻了上好的青竹,亲手制成了宽平的竹简,再用正楷小字将这九段话誊抄上去,以刻刀一一刻下,最后再润色,结绳联结。

    司马瑨这几日不怎么忙碌,白檀自然不会疏于对他心性的教导,特地将他叫来书房一起动手。

    司马瑨拿起刻刀时说了句:“本王怎么觉得恩师就是想找个下手呢?”

    白檀义正言辞:“这是培养殿下的耐心。”

    这还真是个需要耐心的活儿,动不动便会刻坏,他早已不耐,若非白檀一直在对面盯着他,大概早就扔了东西走人了。

    忙到天黑也不过才刻完一段话,司马瑨忽然道:“若是要赠予本王,恩师会刻什么?”

    白檀被他问得顿了一下:“怎么,殿下生辰也要到了?”

    司马瑨道:“是啊。”其实早着呢。

    白檀也没说什么,埋头继续忙自己的。

    司马瑨也是随口一问,并没放在心上,没过几日,忽然从无垢手上收到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的青竹上刻的是先秦时的兵书《尉缭子》的句子,这才知道她还真当了真。

    这么一来倒不好意思说是假的了,他将那些竹简都细细看了,最后一句是“反本缘理,出乎一道,则欲心去,争夺止,图图空”。

    无欲则没有争斗。他盖上盖子,心中自嘲,人怎么可能无欲。

    白檀本以为将东西送去给白仰堂就算完了,没想到他似乎将这当做是示好的意思了,居然派人送了请柬来,要请她回去赴宴。

    说实话,父亲给女儿送请柬这种事真的是百年难得一遇。白檀问无垢:“你看为师要不要把这请柬裱起来挂屋里,挺风光的吧?”

    无垢居然觉得这提议不错:“好啊,反正师尊屋子里连幅名贵字画也没有。”

    “……”白檀心累,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实在吗?

    反正是不打算去的,她将请柬压在了书下,照常授课。

    听闻司马瑨也收到了请柬,不过他好像也没动静,反正除了皇命之外,也没谁能叫得动他就是了。

    司马瑨的确收到了请柬,没动静却是因为忙。

    每年开春,朝中人事都会有一阵频繁调动,今年又多了周止等年轻小辈入仕,更是厉害。他手底下好几个武将都得到了升迁,其中他在弋阳郡内提拔的鲜卑人段鉴还被调来都城任职了。

    祁峰心里真是一万个不服,在军营大帐里逮着顾呈就是一阵猛摇:“你说他一个外族人凭啥能升迁?长得不如我,战功也不如我,陛下是不是瞎?”

    顾呈一本正经地想了想:“从长相来说,陛下没瞎。”

    祁峰跳脚:“我要跟你绝交!”

    顾呈拍拍他肩:“你这意思是要离开殿下身边自己高升么?”

    祁峰感觉一道惊雷劈在头顶,抬眼就见司马瑨幽幽地盯着自己。

    “本王大概是留不住你了。”

    他赶紧化身狗腿扑过去跪舔:“不不,还是殿下身边好,金窝银窝不如殿下这里的狗窝。”

    司马瑨扔下手中军报:“带你营里的人去绕山跑十圈。”

    “……”

    祁峰哀怨地出了大帐后,司马瑨从层层军报中发现了封信,是从弋阳郡寄来的,但拆开一看,居然是以胡语写就,犹如天书。

    他将信收在袖中,打马回了东山。

    白檀正在授课,见他回来还挺奇怪,探头朝外看了一眼,就见他对自己招着手。

    啧,什么态度,至少也要过来请一声啊。

    心里虽然腹诽,人还是走了过去:“殿下不是去军营了么,忽然回来做什么?”

    司马瑨道:“自然是特地回来见你的。”

    白檀被他说得一阵尴尬,却见他从袖中取出封信来递到了眼前:“请恩师帮忙看一看这信上内容。”

    呸,胡思乱想什么呢!白檀手拢在唇边干咳一声,接过了信展开,粗粗一观就觉得头大。

    如今北方秦国一统,胡语主要是归附于它的鲜卑语和羌语。这两个民族的文字都跟画画似的,所以用汉字居多,只不过这封信居然是用汉字音译胡语写出来的,她觉得对方一定很寂寞,所以才会这么无聊。

    不过仔细看看,倒也不能全怪那位写信的人闲着没事干,他本就是个胡人,从秦国叛逃到晋国,用他自己的话说,实在是疏于汉学,所以你就勉强着看吧。

    不过白檀却不这么觉得,一个多年生活在晋国的胡人,怎么可能不懂汉字,也许是为了避人耳目吧。

    信中说弋阳有个叫段鉴的将领被调来了都城,但似乎是有人刻意为之,所以特地写信来提醒司马瑨一句,让他见了段鉴就把人给咔嚓了,别手软。

    白檀不太理解这种思维,对司马瑨道:“殿下如何治军为师是不会管的,但你若要随意下杀手为师却得管束,此事蹊跷,殿下还是多加观察吧。”

    司马瑨将信细细撕碎,丢在了旁边刚浇完水的花盆中,顷刻变成了一团稀泥。

    假如段鉴是被支持别人调来都城的,那八成就已经不是他的人了。部下提醒他除了他,未尝没有道理。

    “恩师的话本王会记着的。”司马瑨说完便要走。

    白檀叫住他:“可为师怎么觉得殿下看起来不像是会照办的样子呢?”

    司马瑨被她说中了想法,脚步停了下来。

    白檀一副“就知道你小子要阳奉阴违”的神情,苦口婆心道:“自见了殿下救人之举,为师便觉得殿下一定可以重归正道,殿下千万不要让为师失望。”

    司马瑨问:“你觉得本王当年那副模样算是正道?”

    白檀点头:“殿下当年挺好的呀,斯斯文文的。”

    “难为恩师还记得。”他走近两步,低头道:“若本王真回归正道了,恩师可会接纳本王?”

    白檀不自然地扫了一圈左右,见没人在才放心:“殿下这话说的未免有些威逼利诱的意思了。”

    司马瑨转头走人:“既然回不回正道并无改变,本王又何必费那事。”

    白檀居然被他的话呕得无言以对。

    这小子的口才谁教的?拖出来我保证你戳死你!

    司马瑨出门的时候恰好撞见有人进门,彼此都是一愣,随之他便垂头见了个礼。

    来的人是白唤梅,她穿着随意,外面罩着帷帽披风,只由左右两个侍女扶着,一点不像从深宫里出来的,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来。

    她大概也没想到会撞见凌都王,脸色居然有几分慌张,低声说了句:“凌都王可千万别说出去,本宫是悄悄出来的。”

    司马瑨没答话,朝白檀看了一眼,她已经走了过来。

    “阿姊此时出宫来做什么?”白檀看出她有意隐藏,便要领她去屋内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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