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吾妹-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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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独自回到无名居,一入地穴不由兴奋激动起来,她特意带了西夏特产想让师父尝尝,心里就在猜青洛吃到羊膻味这么重的玩意,眉头会皱成什么样。想到此处就有些小小的作恶感,脚步也变得轻快,她恨不得一步登入逍遥小筑,然后大叫:“师父,徒儿回来了。”然而入了无名居后才发觉此处空无一人,没有青洛踪影,连潭中红鲤也不知去向,这里成了真正的墓,死一般的冰冷。
卿卿以为师父出了事,焦急似火。她飞般地跑到师父屋内里外都搜了圈,只见案上摆了一封书信,就像故意留给她的,她两三步走上前拆信细阅,上面廖廖几字:“闲来无事,云游四海。池中鲤庭中人已托金爷照顾,徒儿勿念,一路珍重。”落款处小楷有书“青洛”二字。
看完这信,卿卿长吁一口气,心中大石终于着地,转念一想又莫名生气,这师父说走就走活得潇洒,一点都不惦记她这个徒弟,真是白为他担心。她失落地收起书信,留恋地在逍遥小筑里游了半日,回到夏府已近黄昏。
入房之后,卿卿稍稍理了下医箱,然后将在逍遥小筑内找来的几株草药丹丸归类收好,一边理一边就在想师父是不是故意把这些药材放在那处等她来取,在这世上除了哥哥之外,她最想感激的人就是师父了,若没有他也不会有今日的赵医士。
刚刚忙完手上的东西就有婢女请她前去与安夏王一同用膳。卿卿听后不免吃惊,她与安夏王接触甚少,如此唐突难免觉得奇怪,不过她也没空多想,整好衣装便随婢女身后去了。入了芙蓉厅只见安夏王坐在那处默默小啜,每次看到他卿卿都会想起拓跋朔,再过十几年不知阿朔是否会像他父王一样风雅沉稳,令人仰慕。
卿卿上前捧心鞠身,安夏王抬眸看到她浓眉一展,连忙笑着招手示意免礼,婢女们伺候她入座,然后端来碗碟摆在她面前。卿卿看来不太自在,或许是与不太熟的男子同食起了些许戒备。安夏王也猜出几分,彬彬有礼颔首浅笑。
“赵医士不必拘谨,今日本王只想略表心意,一来多谢你治了阿朔双腿;二来多谢你保住福妃母子性命,第三是因为此行前途未卦,你肯随我同往也是冒了大风险,气魄实在可嘉,在此我敬上三杯。”话落,安夏王举杯敬上,连干三杯。卿卿不会喝酒,见之便端起杯盏表上敬意。
“王爷也言重了,救死扶伤本是我们学医者的天职,并不值得称赞,而且此行也是受了圣恩,不是想躲就能躲的。王爷您太看得起我了,臣实在惭愧,臣不会喝酒,以茶代酒回敬您三杯。”
卿卿回得干脆,行事作风倒有了些赵墨的利落,或许是两人相处久了不由潜移默化,安夏王似乎嗅出些什么,但对于他们之间的事也没有多问。浅聊片刻,卿卿觉得这位王爷平易近人,待她亲昵,而分寸又把握得恰到好处,说说笑笑之间对其好感徒增。席间,安夏王无意问起她儿时的事,家乡在哪儿,家里又有些什么人,卿卿听后只说时间久远,有些已记不清了,爹娘待他们都好,可惜村子里遇上瘟疫父母双亡,她便随哥哥跑了出来。安夏王听后摇头叹息,卿卿偷瞥一眼觉得他是信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安夏王好像很想知道她小时候的事,旁敲侧击抛砖引玉,卿卿无意间也透出些许,不过死活都没有说爹爹虐打他们兄妹的事,就怕万一他听后会知道某些不该知道的事,过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沉寂下来,她可不愿意再重回噩梦,饱受摧残之苦。晚膳过后,安夏王就让她早早回房歇息,怕明天赶路受累。卿卿谢过后便回到房内漱洗,这跑了一天,应付了安夏王一个多时辰,说来的确是有些累,理好明日要穿的衣袍,她就准备入睡,睡前忍不住在想此时此刻哥哥又在做些什么。
刚躺上床榻,卿卿突然听到窗处咯吱作响,像是风声又像是有人在推,她的心一下子就吊了起来,接着便小心翼翼地起身上前,忽然一人从帘后走出,猛地伸手拉她入怀,卿卿吓了大跳,差点失声惊叫,回神见是赵墨顿时魂魄归位,不由长舒一口气。
“你吓到我了。”她翻个白眼小声抱怨。赵墨微微一笑,问:“早上去哪儿了?怎么没见你人?”
“我去见师父了,不过师父不在这儿。”
“哦。”赵墨应了一声,看样子有些不悦。他似乎越变越小气了,卿卿心里想他定是为了偷见师父的事吃醋便故意试探道:“该不会生气了吧?他是我师父,过去探望天经地义,你何必为这点小事皱眉?”
小事?或许她看来是小事,赵墨可觉得那位妖孽师父心眼不咋地,而且他不喜欢小妹与别人太过亲近,就算师父也不行。王子殿下已经忍了,还要多出一个师父。他沉默不语,嘴角略微下扣,这越想越不舒服,不过看到那双盈盈秋眸笑咪咪地望着,他也只好把醋吞下去,不去和那妖孽一般见识。
“这几天赶路累不累?来,我帮你按按。”赵墨边说边将小妹抱上床榻,然后脱去她鞋袜欲替她揉揉腿脚,一双玉莲小巧玲珑,看来还没他那双手大,软软地握在手心里连心都要化去了。
这几天睡没睡好,吃也不尽人意,再加上早上急急赶到无名居,浑身上下又酸又疼,不过见到哥哥要替自己揉腿按脚,卿卿垂下眼眸羞涩起来,连忙把小足收回被窝去,随后红着脸婉言道:“不用了,这几天哥哥也定是累了,再怎么说我还有地方坐,你整日骑在马上腰酸背痛的,还是我来帮你按几下。”说落,卿卿兴奋地伸出手,作势要替他按肩捶臂,赵墨随手一撩就把她一副纤细胳膊按了下去。
“你这点力气拍拍蚊子还行,别瞎折腾了。我以前走南闯北,这些路不在话下。来,把腿伸出来,看看有没有磨出泡,这泡要挑了,否则会疼。”说着,他便伸手将卿卿的小足从被窝里拽出来,视如珍宝捧在手里又摸又瞧。他仍是好哥哥,体贴入微、温柔细心,在卿卿眼里天下无人能及,此时她又分不清暖在心头的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之爱,她不由感谢上苍能赐她这么一位良人,她要把他的好刻在骨里,生怕有天会忘记。
“好了,赶了一天的路,你快睡吧,我不能在这里久留。”
替小妹揉完腿脚,赵墨小心翼翼帮她盖上棉被,人多眼杂,他没法光明正大睡在妹妹房里,若是被人知道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临走之前,一个深吻缠绵悱恻,依依不舍,卿卿很想留他睡下,可又不得不放手,这是他们不敢公开的事,也是令人痛苦不堪的秘密。
“哥哥,如果这次能平安回来,我们找个地方重新过活好吗?”卿卿不愿再躲躲藏藏,以前没有戳破也就罢了,而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她只想与他厮守一生,哪怕找个荒蛮之地也比在众人面前遮掩要强。赵墨轻抚着她的额际,眼眸深邃见不着底,卿卿能看到他眼中的深情,可看不清深情之下的幽暗。
“好。”他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看来没有犹豫。卿卿松了心弦莞尔而笑,只是这般笑有些疲惫。
“你睡吧,明天还要赶路。”赵墨替她盖严棉被,灭了案上烛灯,屋内顿时一片漆黑,卿卿不由害怕忙不迭地伸手去抓,一只温暖大手不出意料地握住了她,心里甜意再次荡开了。
“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听到轻柔的声音,卿卿笑着点点头,然后找寻那片坚实温暖的胸膛靠了过去,他的心跳缓而有力,她静静听着猜着,不知他刚才的话是否出自这里,是否有丝不甘呢?她很想问,可心并不会说话。
进宫(下)(修&加)()
歇息一日,安夏王的车马又浩浩荡荡往南而行,卿卿坐在车中眺望沿途风景,心思也不由飘远,她想起初到秦州,又想起和哥哥逃难的日子,那时宛如地狱,食不知味睡不安,连想都忍不住战栗,好不容易从噩梦里逃出来,如今又不得不回去,长戚戚奈若何,真不知这种日子何时才能结束。她掀起锦帘想看看哥哥在哪,长龙般的队伍见不到尾,也难觅他的身影,只有到了晚上他们才有机会相聚片刻互诉情肠,此时漫漫长路更显难熬。
行了大半月终于抵达都城,人声鼎沸,繁华依旧,隔了多年终究未变。安夏王的车马一入城门,城中百姓连忙让道拔颈而望。马蹄声碎,旗幡飘扬,前有仪仗引道,后有宝马香车,这排场可大得很,见到奇装异服的异族男子他们忍不住交头接耳,似乎对这藩王大驾有诸多猜测。宫门渐近,卿卿也随之忐忑,往事越来越清晰,仿佛心头烙印稍稍一触隐隐作痛,再过一会儿她就要见到当今圣上,不免要看到最不想见的人,然而殿上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她全都不知道。一声轻响,马车停了下来,卿卿回神一瞧已身处宫中,下车之后只见重重宫门、重重守卫,这里像立了无数密不透风的墙,挤得人透不过气。
“宣安夏王进殿。”
“宣安夏王进殿。”
“宣安夏王进殿。”
高调尖细的声音由远至近,一波一波荡在耳畔犹如回音。安夏王起身对镜整理衣冠,他所着的冠服便是骑装,蓝底银纹滚边镶狐毛,红蓝宝石腰带束腰,尖头黑靴刺有狼兽图腾,锋芒毕露总会惹人非议,如今流言蜚语又是铺天盖地,卿卿不免替他担心。
“你随本王一起进殿面圣吧。”
安夏王侧首看向她,话说得很轻,言语之间却含着一股从容。卿卿颔首,转过身子对镜扶冠深吸口气,指尖落下刹那便抚去眉间疲色。一时间错影恍惚,好似回到桃花翩然纷飞夜,安夏王不由凝神而视,她身上蓝袍素净,脸上脂粉未施,谈不上倾国艳/色,也算不上绝代风华,然而曾经就有这么一张脸令他魂不守舍,醉生梦死。见卿卿回头,他收起目光,浅浅一笑化去旧影,一切全当没发生过。
卿卿随安夏王端步入殿,一踏上白玉阶,文武百官齐声高颂王驾,肃然之气不禁令人抖擞。能见到当今圣上可是无比荣耀之事,而这荣耀背后怕是天罗地网。安夏王坦荡无惧,大有“泰山崩顶而面不改色”之势,有他在前卿卿心中惧意也无影无踪,下脚沉稳笃定。见藩王上殿,满朝文武纷纷垂首避目以示得体,萧老太爷位高权重自然是在众人之前列,一眼便能看见。
殿内金砖铺地、碧玉为梁,梁上盘有双龙,瞪目舞爪栩栩如生。燕皇端坐龙椅之上,头戴通天冠、身着绛纱袍;面容清肃,不怒而威。安夏王走到龙座前正身行大礼,卿卿也跟着下跪叩首。
“二位快平身。”
燕皇抬手虚扶,声音清亮,中气十足,听来不像有病之人。卿卿谢过圣恩,起身时不由偷瞄了眼,燕皇近花甲之年,双鬓染白,美髯垂胸;虽说年事已高,但他体态神色仍有旧时英姿,只不过坊间流传其沉湎酒色,不思朝政,整日炼丹制药欲求长生不老,路上她就在想这次请她去或许也是为了制什么药。
燕皇笑容可掬,好似见到他们二人龙颜大悦,几番寒暄之后,安夏王敬言说要献上厚礼。燕皇颔首应允,话落,一僧入殿,四名沙弥抬着一架紧随其后。众臣往旁避让,高僧走到殿中央后便绕架颂经,手持法器洒水祈福,经念完后他掀起架上红布,一座一人高的白玉坐佛赫然跃出,坐佛状若真人,洁白晶莹,裟冠上的各色宝石熠熠生辉。
燕皇信佛,一见此宝惊诧万分,不由起身拜念,众人跟着纷纷跪拜起来,一时间就听到文武百官谄媚之声以及嗡嗡嗡的颂经声。卿卿见状觉得有些好笑,无意间她突然感觉到无比刺人的寒意,寻着望去只见那人冷眼而视,神色与几年前一模一样。卿卿不禁怔了下,萧涵在这儿,萧清也在这,看两人身上官服就知今非昔比,她好似暴露在陷阱中的兽无所遁形。萧家两兄弟并未站在一处,萧清双眼迷离,魂不守舍像似还没睡醒;萧涵直勾勾地看着她,目光冷厉似剑。他仍是咄咄逼人,眼中仍有将她推向绝路的阴狠,或许这禽兽不如的男人以为她还是从前的奴,以为她软弱可欺,卿卿嗤笑一声视而不见,转过头去神色如常。
安夏王似乎有所察觉,可侧首看去又没发现异样。燕皇就看着宝物喜不自禁,忙命人将佛像送于经楼供奉,然后又要设宴替安夏王接风洗尘。这宴避不得,就算一百个一千个不愿去,卿卿也得硬着头皮上,看到众官退下,她不由吐出一口气。安夏王心领神会,走近在她耳边轻声道:“知道你累了,再忍一忍。”这话有些让卿卿意外,心里想些什么好像都逃不过他眼睛。一文臣拖拖拉拉走在众人之后,出殿时有意有意地回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