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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我本闲凉-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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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如今,她却如此坦然,甚至完全不当一回事一般,毫不遮掩地说了出来!

    薛明琅愣住,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陆锦惜却是镇定自若,见她这般,不由笑起来:“不必如此惊讶,娘亲知道你应该也知道有些时日了,今日,也是想要开诚布公,跟你好好谈谈心。”

    谈谈心?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以至于薛明琅其实不是很适应。

    她觉得自己应该大声质问她:怎么敢就这样说出来,怎么可以这样坦然,毫无羞耻心

    可话到了嘴边,触到陆锦惜注视着她的眼神,她又觉得这些言语锋锐如刀剑。

    而她的娘亲,素来是个很柔弱也很脆弱的人。

    终究还是没有将这些质问说出口。

    薛明琅开口时,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卡着沙子似的,有些涩然,有些僵硬,也有些颤抖:“那你真的要改嫁吗?你跟青雀姐姐说的那个宋大人又是谁?”

    果真是知道的。

    而且应该是无意之间听到的墙角。

    算薛明琅态度变化的时间,应该是她没来之前,陆氏交代青雀去给宋知言送信的时候,薛明琅得知了。

    不过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了。

    薛明琅肯开口,这件事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陆锦惜缓缓开了口:“改嫁的事情,眼下是不会的,但往后谁又说得准呢?宋大人的事,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但在说这个之前,你能不能也老实告诉娘亲:你大伯母是不是跟你说,女人出嫁从夫,若是改嫁,便是不守妇道,便是水性杨花,便不再是你们的娘亲,也不要你们了?”

    “娘亲怎么知道?”

    薛明琅顿时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但也很迷惑:贺氏说的话,陆锦惜今天要说的事,有什么关系?

    “大伯母是这样说过,珠姐儿也这样认为,她看的书上也是这么说的。”

    最怕的就是潜移默化了。

    一想起贺氏来,陆锦惜心里头一股邪火就往上冒着,差点都没压下去,听了薛明琅的回答,已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哪里都有她这害人精!”

    话里头夹着几分冰冷的意味儿。

    薛明琅一下就听出来了,见着陆锦惜这满面的冷凝,一时竟也忍不住有些害怕:“是、是她们说得不对吗?”

    “说得对不对我不知道,但你大伯母这半辈子过去,读过的书还没你多,读书写字虽会,诗文策论却是一概不读的。”

    陆锦惜背后损人的功夫,从来不差。

    要抹黑就往死里抹黑。

    区区一个贺氏,放现代,充其量也就是个刚读过小学语文的水平,也敢替她教女儿?

    让薛明琅去教训她还差不多!

    “你大伯母的父亲,也不过只是个县令小官。她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也不曾从万卷书海中看到外面世界的形貌。”

    陆锦惜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格外吸引人的力量,引得薛明琅忍不住跟着她的声音徜徉。

    “你已经读过了海外游记,也默过了诗三百,翻过了梦斋笔录,知道海外有蓬莱,知道蒹葭伊人,也明了百姓民生”

    “你本已比你的大伯母优秀出不止十倍,为什么要去听她的话?”

    一个简简单单的疑问,就这么抛了出来。

    没有半点咄咄逼人之感,却让薛明琅脑子里空白的一片,只觉得陆锦惜的话好像很对。

    去珠姐儿那边玩的时候,常常看不到几本书。唯一有的,被翻阅过的,便是一本女戒。

    而她初次翻阅的时候,其实也觉得不很对劲。

    但时间一久,也就忘了。

    “娘的意思是”

    她开始有些动摇起来,隐隐感觉到了陆锦惜的意思,但一时又像是雾里看花一样,不特别明白。

    “皇帝不会找村夫谈论治国之策,鸿儒不会找目不识丁的乞丐谈诗书文章。”

    陆锦惜注视着她,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你是我的女儿,当朝礼部尚书陆九龄的外孙女,也是大将军薛况的掌上明珠,将军府的嫡小姐。读万卷书,也得要行万里路,岂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外面的风光,何其秀美?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可薛明琅还从来没有见到过。

    听见陆锦惜这样说,她已经怔忡极了,隐约觉得娘亲说的跟大伯母和珠姐儿说的背道而驰,可那样的景色与人生,又如此让人向往,是一种巨大的诱惑。

    这一时,她竟然无法反驳半句话。

    世上有一句很矫情的话:谁也无法阻挡人向往自由的天性。

    时代也不是问题。

    问题只在于,是否觉醒这样的天性,以及是否有能力去追求和实现。

    只是陆锦惜也不会在这方面讲太多,只是想起了自己落在纸面上的“三观矫正计划”。

    第一步已经顺利完成了。

    那么

    “你刚才说,想知道宋大人是什么人,那娘亲就给你讲个故事吧。”

    夜色深沉。

    烛火摇摇,将陆锦惜的侧影,投落在了雪白的窗纸上,是与她声音一般的清冷与柔软。

    “这个故事,要从十几年前说起。”

    “那个时候,如今的礼部尚书陆九龄大人才不过供职翰林院,刚刚被提拔为礼部侍郎。他有一个女儿,就像你在娘亲这里一样,被他视若掌上明珠,是他的心肝宝贝。”

    “她的名字,叫陆锦惜。”

    一言一语,娓娓道来。

    从容里,有淡淡的回忆色彩,仿佛褪色的彩画。

    燕子飞时,又是青梅竹马。

    陆锦惜讲的,是陆氏的故事。

    她完全将自己放在一个客观的、讲述者的位置上,仿佛置身事外,声音里却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悲悯。

    为陆氏完全不受她自己控制的命运。

    这是一个很老套的、青梅竹马的故事。

    但在薛明琅这样年仅七岁,还不懂得什么情情爱爱的小孩子听来,已经足够动人,甚至足够让她向往。

    两小无猜,彼此知根知底。

    一个是陆锦惜,一个是宋知言。

    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便也渐渐知道避嫌。

    但越是如此,感情越是浓烈。

    花前月下,发乎情止乎礼,却又带着一点浪漫的情调。

    对陆锦惜来说,拼凑出几个有情调且动人的场景,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她一一讲来,便看见对面薛明琅脸上,表情已经有所松动。

    这样的一段感情,谁又能不被打动呢?

    本来谁也没有错。

    年少时便已经相识,相互之间更有家中父母们的支持与承认,本来该是极为登对的一对。

    薛明琅听着,其实一点也不愿意去相信。

    可里面的每一个细节,都那样的真实,那样地美好,让人根本不忍心去打破。

    但如今陆锦惜是她的娘亲,而她的父亲,却是大将军薛况。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薛明琅心头升起。

    她定定地注视着她的娘亲,却发现她眼底似乎有莹莹的光芒,仿佛泪光,但一闪又消失了。

    她的脸上,挂着跟以往毫无差别的温软笑意。

    只有那出口的话,带着一点浅浅的愁绪:“他们定下了白首偕老之约,死生契阔之誓。他们在月老面前盟誓,永不分离。甚至,他们很快就要谈婚论嫁”

    薛明琅的心,已经揪了起来,甚至有些希望陆锦惜不要继续往下说下去。

    但事实,永远都是残忍的。

    陆锦惜慢慢道:“但就在这个时候,继位两年的新皇,忽然颁下了一道圣旨,将他赐婚给了薛家年轻的将军薛况。那一年,他二十二,但在边关与一个胡姬两情相悦已久,且已经育有一子”

    真相如何,她是不知道的。

    至少目前也懒得去知道。

    她只知道薛况这一段“感情经历”,对她目前处理琅姐儿这件事很有利,也就拿过来用了。

    而且,这件事也是琅姐儿知道的。

    薛廷之的身份和来历,在京城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即便府内讳莫如深,但越是讳莫如深的事情,越是会在私底下为人提起。

    只是不拿到面儿上说罢了。

    一个已有青梅竹马之约,就差成亲;一个已经与胡姬情定边关,育有一子。

    这样的两个人,竟然被赐婚的圣旨凑到了一起。

    “陆老大人当初急火攻心,去宫门前跪了好久好久,想要劝说皇上收回成命,但最终也没有成功。”

    陆锦惜想来,也有些唏嘘。

    “所以,他们最终还是成婚了,但他们从未相爱。一年到头,镇守边关的将军,也少有回来的时候,他的妻子便只好在家中等待,等待一个不爱她的人回来,看看他们儿女”

    那该是陆氏最真实的想法吧?

    从未相爱。

    因为她爱上了,薛况没有。

    等待他归来。

    因为他们还育有儿女。

    没有感情,但有责任。

    这样捆绑在一起的两个人,过的到底是怎样一种日子呢?

    陆锦惜说到后面,声音便渐渐模糊了下来,只看向了已经怔然许久的薛明琅,轻声道:“她的前半生,曾知道幸福的模样,也知道心上人的模样;可她的后半生,都被禁锢在这小小的院落里,等待着一个很少归家、如今也不会再回来的夫君。明琅,这个人,便是你的母亲”

    那一瞬间,她其实说得很动情。

    陆氏固然不厉害,却怎么也不应该落得这样的结局。在这样一场多方角力形成的悲剧之下,谁应该为此买单?

    陆锦惜也着实不很清楚。

    薛明琅抬起头来的时候,只看见了她那说不清是悲还是喜的神态,带着一种深沉的思索,与她此前所见过的任何一个深宅妇人,都不相同。

    她给她的,是一个她从没有听过,甚至也从没有想过的故事。

    曾经,薛明琅只觉得:娘亲怎么可以改嫁,怎么可以背叛父亲,怎么可以抛弃他们?

    可如今,她才知道

    原来他们并不相爱,原来他们各有所爱,原来这一场亲事从头到尾都藏着哭声

    于是她想起了娘亲长久以来的沉默寡言,想起了娘亲不喜欢她跟薛廷之接触,想起了娘亲看到迟哥儿时偶然的恍惚

    心底,一时酸酸涩涩,一片难受。

    好多好多的愧疚,就这么忽然涌了上来,让她无所适从,一片的混乱。

    眼泪忽然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

    薛明琅眼眶红红的,小小的肩膀耸动着,抬了袖子想擦,却根本止不住那决堤似的眼泪,半个袖子都湿了。

    陆锦惜心底一叹,只起身来,走到她身边,伸手环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温声宽慰:“没事,没事,娘亲还在这里。没事的,别哭”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薛明琅竟哭得更厉害了。

    根本忍不住。

    靠在她怀里,那眼泪珠子不住地掉,小手伸出来抱着她的腰,紧紧地,要哭断气了一样:“都、都怪明琅不好”

    这哪里能怪得到她身上?

    陆锦惜心里无言,只觉得这气氛太悲情,忍不住拍着她的肩膀,笑着道:“真的别哭了,脸都要哭花了。娘是你外祖父的掌上明珠,你也是娘的宝贝心肝儿。别说娘现在已经跟那位宋大人断绝了往来,改嫁没一撇,便是真改嫁了,我也是你们的娘亲啊。”

    薛况人都死了六年,还能从棺材板里蹦出来,给他们娶个后娘不成?

    别逗了。

    别说她现在还没有跟谁成婚的念头,即便是有了,也顶多是带不走孩子们。但她身为他们生母的身份,却不会改变。

    更别说,将军府这边还有个永宁长公主撑腰。

    哪里又有他们想的那样艰难呢?

    陆锦惜手扶着薛明琅的发顶,变着法子的想让她别哭。

    但薛明琅从她怀里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抽抽搭搭地问道:“为、为什么跟宋大人断绝往来?娘亲不是喜欢、喜欢他吗”

    这孩子

    陆锦惜有些惊诧,垂眸与薛明琅目光对上,已看出她在想什么了。显然是被才子佳人青梅竹马的故事打动,竟想要把她跟宋知言凑一块儿了。

    她不由得笑出声来,却叹了一声,平静道:“娘亲固然喜欢他,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如今他家有贤妻,娘亲已经复信给他,不会再与他往来了。有的事情,错过就不会再有。娘亲只希望,琅姐儿他日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好好过一辈子。”

    薛明琅有些没有想到。

    她更不知道陆锦惜已经与宋知言断绝了往来,还是因为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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