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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兰陵醉-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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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必如此周折?”宇文宪摇摇头,“我可直接替你将他们了结,何必气坏身子?”

    “闭嘴!”我瞪过去,没好气道:“少给我添乱,我说了这事没有触犯律法,怎么能乱开杀戒?我在处理私事,你少给我们增添罪孽!还没到你出场,一边凉快去。”

    众人惊讶中,宇文宪灰溜溜地摸摸鼻子,当没事发生,不再作声。

    梁怀澜示意身旁的夫人,就是梁靖远的母亲让开,独自走到我跟前,再次跪下,拱手呈情,神态却是前所未有的肃穆端正:“沈神医,小洁对下官情深意重,下官岂会不知结发情意无可替代?!不论神医相信与否,下官亦痛心疾首!当日确因受到宇文护胁迫迫不得已,才与小洁断情绝义!这许多年,下官内心无时无刻不受煎熬噬嗑,追悔莫及!一切都是下官的错,是下官无能懦弱,还请神医降罪!”我终于看到梁怀澜有了一丝气概。

    “宇文护逼你?他逼你死,逼你纳妾了吗?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你要是有沈洁一半的坚定,再多理由都不是借口!这满堂的佳人、子嗣,就是你每日煎熬噬嗑的结果?梁怀澜,沈洁爱你,可以盲目看不清,你当我也瞎吗?”我一抬脚,踹向他左肩,将他踹翻在地。

    如今的梁夫人,梁靖远的母亲急忙将他扶起,终于忍不住抗议:“神医,若要治罪,便给个痛快,何苦一再折磨?恕妾身斗胆,自打得知神医要来,全府上下皆知大限将至,不敢奢求苟活!但神医应知,从来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这么多年,夫君对沈夫人一直念念不忘,郁郁寡欢。但百善以孝行为先,婆婆在世时,一切都是婆婆主张,命夫君这么做的,舍一人得保全府性命,何错之有?沈夫人子嗣单薄,终日奔波,婆婆希望开枝散叶,为梁家延绵子嗣又有何错?!”

    “大胆!”有人喝道,我摆摆手,不禁多看了几眼这位夫人,目中刚毅,想必对梁怀澜也是情意不假。可错就错在,他们不应该那样对沈洁。

    “好一张利嘴,怪不得能教出同样伶俐的儿子!皆知大限将至,不敢奢求苟活?那我进门前,你们府上自裁了几个啊?!”梁夫人一愣。

    “刚刚我已当众承诺不会以权压人,倒让你来了胆气!何错之有?试问如果他还是当年区区一名府衙小吏,有能力养活多少妻妾、子嗣?恐怕只会嫌多吧!今天你们这一大家子享受的一切要没有沈洁,就凭他自身努力,扪心自问,能升到七品已是祖坟冒青烟了吧?!真正有功之人被弃若敝屣,倒让你们鹊巢鸠占,这不是错反倒有理了吗?如果当年被舍弃的人是你,你会认为理所当然、心甘情愿承受一切吗?别告诉我,这些年每当你看到梁怀澜一个又一个新妇不断娶进门,不但不伤心,还满怀欢喜!”

    夫人脸色微变,硬着头皮道:“自古”

    “不要跟我说什么三从四德的废话,就问问自己内心什么感受,最诚实最直白!你以为抢了沈洁的位置,就能一辈子霸占这个男人吗?做梦!”

    “无论何错,妾身协助夫君将沈夫人的孩儿拉扯大,尽心尽力,梁府嫡子”

    “啪!”终于还是没忍住,我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到了现在,还敢睁眼说瞎话,死不悔改!别说什么善待、什么视如己出,你若有一丝善心对待丈夫的孩子一视同仁,为什么靖延小小年纪数次离府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找亲娘,你们会不知道?要么从来没人贴身照顾,要么你们刻意纵之,巴不得他永远回不来才好,你的儿子顺理成章成为嫡长子!一个平时再放浪形骸、纨绔不羁之人,得知我要来,得知朝中一品大员要来看他,也懂分寸,收敛形容,就是装也会装得安分些才对。靖延却宿醉未醒,除非他是个傻子,才敢如此行径。可他是吗?夫人,你当大伙都没你聪明好骗,还是以为沈洁不在了,我沈家就没人出头了?!”

    梁夫人终于知道怕了,身子瘫软,口中还在辩解:“众人皆见,是他自小愚笨,各方面皆不如靖远”

    “你放屁,他不是笨,是善良。其实小孩子的天性都是一样的,善良纯真,就看周围的人如何教导!要不是你长年刻意区别对待,他怎会不及你儿子?!”想当年肃肃何尝不是如此。

    “不妨让我猜猜他今天为什么会双目通红地站在这?”我径直说下去:“沈洁离开后,靖延表面上仍是嫡长子,就算你成了当家主母,就算你自认比沈洁对这个家尽心尽力付出更多,但你儿子就是不能超越靖延的地位。试问哪个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子,所以你心中难免不平,每次看到靖延有怨也是人之常情。你对靖延也许谈不上狠毒,但若要你像亲生儿子一般呵护,也是绝不可能的事!于是你人前装模作样,私下千差万别,冷落他,将他边缘化,不闻不问。但靖延遗传了他母亲的善良,并未放在心上,一直对你敬重有加。昨天有位多年不愿亲近的兄弟,突然主动找他道歉,拉拢感情。靖延自是发自内心感动万分,畅谈之余少不了兄弟共饮。靖延本无酒量,但捱不住兄弟情深相劝,终于饮至烂醉,睡过了头,便成了今天这副模样。而他那位好兄弟却没有丝毫影响,一早精神抖擞地站在我面前,向众位大人呈现最佳状态如果我再没猜错,这位好兄弟就是您儿子,千年老二,梁靖远是吧?!果然母子连心,‘手足情深’啊!”

    梁怀澜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夫人,目光怨责,梁靖远的脸色也是一阵青白。

    我继续道:“如果真如你们所言宠他如宝,宠到无法无天、无人敢管的地步,为什么他虽身穿华服,却满手薄茧?刚刚说要拿箱子来给我看,竟无一人供他驱使,他也未唤一人相助,亲力亲为?可见这个习惯已经养成多年,堂堂朝廷三品大员的嫡长子,竟连个仆人都没有?还有梁怀澜,你有没有注意刚才靖延擦汗的样子,跟你有什么不同?你抹冷汗时用的是宽袖口,标准的文人雅士,而他却是伸臂,直接用大臂上的衣袖来擦!贵公子会如此行径吗只有码头的苦力和最下等的杂役才会那样擦!你平时怎么教他、影响他的?从我见他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所有呈现出来的表象,只能让我确定一件事,这么多年来,你的确对他不问不闻,任由这个表面端庄大方的夫人欺凌、冷落他!你还敢说你心里有沈洁,你就是这么重视你们第一个孩子的吗?你们怕我追究,怕我为沈洁、为你们这么多年来没有善待沈洁的儿子算账,所以联合起来故意把靖延塑造成纨绔子弟让我看!你们知道就算我杀光梁府也不会动他,所以不惜动用多年不屑施舍的手足亲情去拉拢他,骗他饮酒!说到底你们不就是不想死,求我放过吗?!你说你们是不是一群人渣、禽兽?我今天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不管你梁怀澜的儿子有多优秀,众位夫人多贤良淑德,都与我无关。我来,只为沈洁的儿子,就冲这一声‘姨母’,哪怕靖延真是一摊烂泥,我也要扶他上墙。何况他根本不是,我更不会让他重蹈他母亲的覆辙,再受欺凌再受屈辱,听明白了吗?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四周一片死寂,良久直到

    “姨姨母”颤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梁靖延双目更加红肿,只因感动深深感动以及从未有过的震撼

    “不要害怕,我救不了你母亲,但这二十多年的公道,一定还你!告诉我,他们平时怎么对你的,你有没有学文习武,有没有订亲?”

    梁靖延抹了抹眼,“禀姨母大人,其实其实这些年来,虽不常见到父亲,但众位夫人对我不算差衣食无忧”声音越来越低,估计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父亲不尚武学,所以年幼时跟夫子学了几个字”

    “几个字?以你的年纪,若有人悉心教导,早该满腹经纶!哎,人生一世,如果只图温饱,没有思想没有追求的话虚度年华,生命有何意义?你从小缺乏母爱,不知道真正被疼爱的感受靖远,你是不是很想学武?”我看出来了。

    梁靖延点头,“自小我就想保护母亲,救母亲出来,奈何一直苦无门路只在街边胡乱学些把式”

    “你过来!”我领着他走到韦孝宽跟前,韦孝宽也站了起来。我道:“韦大人,你我相识多年,我深知你为人忠肝义胆,胸怀广阔,学富五车。故人之子命运坎坷,所幸天良未泯,我恳请你看在我的面上,收他为徒。放眼满朝,我觉得只有您文武兼备,可以教化他成才。还望韦大人不嫌不弃,应允我的要求!”说着深深一躬,被韦孝宽扶起。

    “沈医生严重了!金石之交,何需如此生疏?”韦孝宽一口答应,“沈医生之托,在下定当竭尽全力。我亦觉此子天性纯良,至孝至善,可造之材。”

    “靖延,还不拜见师父?!”我大喜。

    梁靖延立即下跪,“劣徒拜见师父,师父万安!”三叩首。

    “还有这位”宇文宪以为我要引荐他,却被我嫌碍事地挥开,“杨将军!生性豁达,亦是文武全才,你也要多听他的教导,遇事多向他请教杨将军,你我交情虽不及韦大人深厚,但我与你父杨老将军曾在玉璧也算共同御过敌,与你六年前在吕家村也有过患难之交,如果你不讨厌我这人觉得麻烦,也请你日后多加照拂故人之子,行吗?”

    杨坚望着我,眼光诧异闪烁了下,郑重点头,低头取下腰间令牌递给梁靖远:“日后若有难处,尽管来找我,无论何事,吾定当竭尽全力!”

    “谢谢,谢谢!”我急忙道:“靖延,也给杨将军磕个头。记住,他的话不可违逆!”

    “是!”梁靖延向杨坚叩拜,“多谢杨将军提点,梁靖延一定勤加努力!”

    最后看着一脸怨妇样的宇文宪,我踢踢他,“到你了!”

    “什么呀?我也能教好他,为什么不让他直接先拜我为师?”宇文宪幽怨道。

    “你”真想打他,拜他为师绝对误人子弟,我根本没想过,但嘴上只能说:“天下谁人不知你乃堂堂御弟!日理万机,处理的都是国家大事,何需为这种小事费心?!先让他们处理着,真摊上大事了你还怕他们不找你帮忙?”

    “真的?”

    “比金子还真!”我貌似诚恳保证,同时催促:“赶紧的,后面还有事呢!”

    宇文宪这才慢悠悠取出圣旨宣读。

    “壬辰年庚戌月甲寅日,周天和帝诏曰:逆贼宇文护把持朝政,祸乱朝纲多年,今更作乱犯上,率兵谋反,沈氏舍身诛贼,功在千秋,特追封沈洁为三品忠勇侍中,晋伯武诰命夫人。其子梁靖延,赐封忠勇侯,食千户,世袭延绵,莫不遵从,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

    “忠勇侯是几品啊?”我故意问给梁家人听。

    “正一品。”宇文宪毫不犹豫道。

    “靖延,从现在起,你才是梁家的主人。谁敢对你不好,就是对皇上不敬,杀头大罪!你的爵位不用旁落,只传给你的后代。谁敢混水摸鱼,欺你年少,你师父还有杨将军绝不会坐视!”

    “扑咚”梁靖延又向我跪下,流着眼泪,“姨母疼爱、再造之恩,小侄永世不忘姨母是神医,恐不需小侄侍奉在侧小侄惟有日夜祝祷姨母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好,有这份心就够了,起来!”我将梁靖延拉起,低声道:“姨母只能为你做到这步!以后的路,还要靠你自己走!姨母希望你一直保持善良禀性,谦厚待人,造福百姓。千万不可恃宠生骄,祸福往往只有一线之隔,你母亲拼尽一切,无非希望你有个平顺的人生,千万不要令她失望!”

    “是!”

    “好了,赶快整理一下仪容,跟我一起去送你母亲和妹妹最后一程!”

    我再次冷眼打量梁氏夫妇,又命人取过一张纸丢给梁怀澜:“你写的休书,沈洁收下了。这是沈洁给你的休书,现在才算两清!从此你们再无夫妻情份,充其量你不过是她孩子的父亲而已。当初你不让沈洁进门,如今她的魂魄也不想再留作梁家妇,她的灵柩一直停放在外,绝不踏入你梁家半步!来人,我们走!”

    风萧萧兮易水寒,故人一去不复返这个季节的黄河大部分已冰封,只有这一段还有水流

    典祀大夫率人将沈洁的遗体和月华的遗骸从棺材里抬出,安放在早已准备好的木筏之上,四周环绕这个季节少有的鲜花。我将沈洁的扎记放在她枕下,其它遗物放在木筏尾部,留下两件罗裙给靖延做个念想

    经过悉心装敛,沈洁面容端庄安详,而月华早成枯骨不宜见天,从头到脚红绫遮盖,紧紧依偎在沈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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