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为师貌美如花-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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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人声音里带着困和倦,整个人几欲和底下那匹灰马黏糊在一起,像是张曳在了泥地里的白纸片儿。
上面茶馆里唱诗的的确是个年迈的老翁,他手里拿着一把蒲扇,穿了身麻布衣,正惬意着,转过头来和那白狐狸面具对了一目,『迷』『迷』糊糊道,“小儿荒谬,在此白玉之京,唱地还能有甚啊。”
白马尾男人打了个哈欠,“我说呢,往东走了七天七夜,总算是他娘到了。”
西猊之北,长曦之东,云国之南。
三足鼎立之巅,是为白玉之京。
此为白玉京十二楼外一座小小古城,世代依附白玉京而建,终年信奉,而得一方安身立命之所,也敢有底气妄称自己是白玉京的一处了。
屋檐下绣花的红衣少女约莫十六岁,生得黄黑瘦小,但五官秀气,是个黑里俏,就是穿着一身红衣服有些俗气,一双眼睛跟麻雀似的鬼机灵,她盯着那男人看了许久,觉得这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味道。
“喂,哪来的,你又不是白玉京的仙师,天街十三鹰怎么会放你进来?”
天街十三鹰是白玉京外三百里的一十三位巡逻仙使,白玉京管束森严,即使是在白玉京之外的三百里,也决不允许放进来一丝一毫的可疑之人。
就比如面前这男人,从头到尾都不像是什么正经人。
白发男人暼了她一眼,扬起下巴笑了一声,“那当然是因为在下我又有本事,又长得风流倜傥貌美如花。”
拉倒吧,女孩往边上看了看,路过的小城民众都神『色』匆匆,谁都不敢多瞧这男人一眼,也是,若是让十三鹰看见,怕是要与这外人连坐,到时候可是大罪。
红衣少女拧眉,“你这人怎的脸皮比隔壁二赖子狗都厚……噫,你这面具好看得很,外面买的么?”
白发男人哈哈一笑,他又歪倒了半边的身子,看上去很累,但还不忘打趣这小孩,“小姑娘,出过这城没有?”
女孩摇了摇头,一双眼睛明亮,无知无虑,“出去干什么,这世道那么吓人,为什么要离开白玉京,我家世世代代信奉白玉京,我娘说,这世上没有比这儿更好的世外桃源。”
“外面的男人好看啊,”白发男人冲她眨巴了两下眼睛,“这小城里能有什么好看男人,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大好青春,又这么俊俏,就应该出去把那些王八蛋『迷』得神魂颠倒。”
女孩红着一张小黑脸“啐”了一口,“不要脸。”
完了她捂住嘴,往四处看了看,好意道,“你快走吧,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误打误撞进来的,被天街十三鹰看到可就完了。”
白发男人还没说话,他怀里钻出来一个灰扑扑的圆脑袋,是只红嘴肥鸟。
女孩“呀”了一声,很是好奇,“这是哪来的肥鸡?”
……肥鸡?
鸟见愁听闻怒又是“啊”了一声,扇了扇翅膀又被男人拎了回来,他道,“这是鹿翡的鸡,鹿翡你认识吗,往西走千来里就是长曦国,长曦国鹿翡,哎,那是个销魂的好去处。”
女孩摇了摇头,看似有些不开心道,“你快走吧,我不和你说了,可不能连累到我。”
白发男人捋了一把马尾,“哟”了一声,“怎么着,这天街十三鹰很凶吗?”
女孩小声道,“这可不是凶不凶的问题,那可是仙师……仙师你明白吗,可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过问的。”
完了她补充道,“你已经是这个月第五个误入这块的了,前几个闹事的最后可都被打了一顿扔出去的。”
白发男人摆了摆手,“欸,是你,不是‘我们’。”
红衣女孩上下又打量了他一圈,气得嘟囔道,“你是仙师?你看起来只能是个穷鬼好伐,你看你的马儿都快累死了,怕也是你抢来的吧,真当我是傻的吗。”
男人又哈哈一笑,从那灰扑扑的老马上一抬腿就轻轻松松下来了,她忍不住多瞄了一眼,只觉得那腿是真长。
他『摸』了『摸』老马的鬓『毛』,低头在它耳边说了些什么,老马嘶鸣了一声,竟然通灵『性』地跪坐了下来。
他整了整袖子,抬头望过来,凭着那截下巴倒的确能看出一缕俊美的味道,小女孩脸一红,把小凳子往里面搬了点,“你干什么?”
“我当然是仙师了,”男人清了清嗓子,“我可是天下第一的仙师。”
“哈,”小女孩这下也来了气,“你当我不晓得,我就算没出过这座城,我也知道天下第一的仙师在我们白玉京好好供奉着呢,哎呀你到底还走不走啊,天街十三鹰的仙使能听到三百里外的响动,到时候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哦,”男人想了想,往地上捡了块石头,“要多大声?”
女孩沉思了一下,“不用多大声,他们很……”
“砰——!”
……灵敏的。
她话音未落,只见眼前一道流光,那块小石头被男人“哗”得一下抛出了百来十丈,正中城楼上的古钟,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鸣。
楼上的太爷爷耳朵不好使也被吓了一跳,低头颤颤巍巍道,“阿意啊,咋得了?”
阿意,“……”太爷爷啊,又有人来找死了啊!
小姑娘呆呆地张了会嘴巴,听到这声才反应过来,撒腿就跑,连绣盘也不要了。
这小城里也一时开了锅,不过是眨了两眼的功夫,闭门的闭门,关户的关乎,城里空空落落的没什么人。
男人往四周看了看,『摸』了『摸』鼻子低声道,“这么吓人的吗。”
阿意想看又不敢看,只能从门缝里瞄着外面,手心里一阵阵地发汗,她在心里数着,一下两下三下——
“哗——”
阿意呼吸一窒,目光中一道赤火。
相易微微侧过身,一支飞火流箭矢擦着他的肩膀飞过。
哟,果然是好凶。
他抬眸望去,一袭黑衫风影,贴着古城的墙壁斜飞若燕,快如雷霆,混着两道银『色』冷光,如沙雪之鹰一击必中之势。
来人声线泛起冷冰冰地一簇死气儿。
“犯我白玉京者,死。”
阿意捂住嘴,眼睛睁大,她的睫『毛』死死地贴在眼皮上,随后瞳孔映出一片漂泊血『色』,微微颤抖,慢慢坠落。
男人不出所料地倒了下来,锋锐的银『色』双刃一瞬而过,正好切中他的头颅,往上扬了八百尺的血,咕隆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两圈……看起来好可笑。
阿意望着那个头颅,傻愣愣地想。
都说了走还不走,这到底是哪来的傻子啊。
她忽然难过起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明明这男人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就是让她好难过。
天街十三鹰中的这一位往地上那人头淡漠地瞥了一眼,松了松手腕,觉得似乎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了。
“这人可也太不自量力了。”
旁边夹过来一道声音说出他的心声,他轻哼了一声,“可不是,这世上多的是不自量力,看不清我白玉京……你!”
他猛一回头,见那狐面男人笑嘻嘻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多谢快递,正缺衣服呢。”
阿意呆愣愣地捂住嘴,见那如天威圣旨一般的天街十三鹰被不知怎的轻轻一敲,便像只小羊似的软绵绵塌了下去。
男人把他身上这件袍子一扒,一边扒还一边嫌弃,“白玉京今年负责审美的这块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怎么挑这么丑的款式。”
阿意呆愣愣地抬头,见到那人恰好在和天街十三鹰换面具。
门缝里暗落落的一指头粗,她屏住呼吸。
雪底烫金的狐狸面被很随意地掀开,『露』出一张脸来。
第18章 薄而不瘦()
阿意捂住嘴,目光凝在那一指头的缝隙里。
雪底烫金的狐狸面被很随意地掀开,『露』出一张脸来。
他『露』四分之三的侧脸,一条游龙走凤似的弧线,混在糊成淡青的古墙阴影里,两根手指头拨弄着他的狐狸面具,嘴里竟然隐隐在哼起什么惬意调子。
阿意的目光黏在他微微翕动的嘴唇上,觉得脑子里忽然一阵空空『荡』『荡』。
那嘴唇薄而不瘦,透而不润,唇线中央带着红,有点像沁了一角胭脂的干花,一路晕开去。
他哼调子的时候嘴巴边带了个微卷的弧度,有些软,似笑非笑的,一翕一动间又变了,成了另一个冷淡疏离的样儿,看也看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味道,随『性』到难以捉『摸』。
特别地……特别地让人想碰碰。
男人顺手撩了一把身后的雪白发尾,正要把从天街快死鹰脸上扒下来的面具戴上,却察觉到了这道微不可觉的目光,那一指头宽的缝隙里斜进来了他眼眸一霎。
人世间的一霎有长有短,而这一霎,她觉得能折一个甲子的光出来。
洒她满满一目的清水碎星。
“哟,”男人眯起眼睛,冲那指头缝隙里的女孩子笑了一下,“喏,送你了。”
阿意没听明白他的话,但是好歹缓过神来了,红着一边的脸,伸手把缝隙打开小声道,“你……真是天下第一的仙师?”
相大仙老脸向来是不要的,从不懂“谦虚”二字是怎么个写法,笑眯眯地朝她飞了那张狐狸面具过去,“那可不。”
女孩恍恍惚惚地接过那狐狸面具,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好像依然跟被抢劫了一样空『荡』『荡』的,下意识问道,“给我干什么啊。”
“和你有缘嘛,我相某人呢生『性』大方。”
相易披上天街快死鹰的衣服,瞥了一眼,那快死鹰长得约莫三四十岁,他没见过,他的目光很快飞快地掠过领子上刻的那个“阆”字,眼中晦暗难明。
他换上鹰脸面具,朝这小姑娘轻声告了一声别,“走了。”
阿意刚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话,他飞足点了两下墙,跟缕烟儿似的没了。
……什么呀。
楼上的太爷爷还在扇蒲扇,晃晃悠悠地往下问到,“阿意啊,到底怎么了?”
阿意呼了口气,『摸』着手上的狐狸面具,喃喃道,“太爷爷啊,我见到神仙啦。”
虽说好像是个不怎么正经的神仙,脑子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病。
但是,长得倒是真神仙。
晚霞已经散落下去,当天边最后一道孤鸿掠过,拉出脉脉星河长夜。
天上白玉京,五城十二楼,还真是全用白玉灵石雕起来,所以无论什么时候这座仙京洒满了贵不可言的柔光,哪怕是夜里,无烛火也明照一方。
白玉京只有冬季,所以种都是梅,且多半是红梅,与白玉壁交相辉映,一眼望去,白玉京就像是拿『乱』雪和胭脂堆出来,美得神乎其技。
五座城池最外,十二楼次之,而正中央用一条弱水莲花渠隔着从不熄灯火的小长明殿。
而小长明殿上,就居住着那名不在红尘中,声名更胜红尘的小长明仙——相折棠。
倘若这世间真有什么称得上仙境,白玉京还的确是当仁不让。
谢阆风站在最高的阆风楼上,周身绕着凛凛的夜风,明明白玉京外还是六月的天气,这里面却骤然进了冬,冷得很,他却只穿了一身玄『色』单衣,立在最高的阁楼上,一双冷冷的眼远远眺望着远方灯火辉煌的小长明殿。
旁边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飘落,“大人,他说……想见您。”
谢阆风把玩着中指上的一枚雪玉戒,淡淡道,“见我做什么,让他好好在里面待着。”
黑影迟疑道,“他说,他害怕。”
谢阆风的眼珠子还注视着他的戒指,轻声喃道,“怕什么,怕真的相折棠回来抹了他的脖子吗。”
黑影沉默,似是默认了。
谢阆风是个英俊得过分的男人,还很有品位,眉鼻之间若壁石高悬,他似是嗤笑了一声,眼眸中压着广袤的夜,“那他当年就不会应得这么干脆。”
他朝身后的黑影挥了挥手,径直往前走,“你继续看着他吧,免得又出什么幺蛾子。”
阆风楼的长廊上种满了赤红的梅,他随手折了一枝下来,细细地观赏起来,偶有余光望望外面的光景,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还来不及寂静片刻,楼的尽头忽然一现。
月『色』和白璧下,『露』出张堪称瑰丽的脸来,裹着一袭白衣,溶溶雪『色』,身形清瘦。
明明艳得流光,唇边映出晚霞天似的,眉宇却冷淡地凝着霜。
谢阆风叹了口气,也冷淡淡地回望他,“还没闹够吗,真要闹得全白玉京都知道你是个假货?”
但两人目光交合的电光火石之间,谢阆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