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律师-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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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好死不死的,那天晚上吉蒂贝尔家刚巧发生了抢劫,偏偏装着耳环的绒布兜被风吹落在地。
没有其他确凿身份线索的前提下,那个绒布兜刚好成了重要罪证。巷子里杂乱老旧,没有可用的摄像头,但警方追踪到了卖珍珠耳环的商店,调出了商店的监控,约书亚买耳环的过程在监控中清清楚楚。
再后来,又通过约书亚鞋底残存泥迹定他进过吉蒂贝尔家
总之,证据一道一道全部指向约书亚。
“我再确认一遍,你什么时候出的院子?”顾晏道。
约书亚:“7点半不到。”
抢劫案发生的时间大约在7点50到8点10分之间,如果能证明这段时间差就好了。
这也是他们最好的突破口,只要能证明约书亚提前出了院子。
然而糟糕的是,巷子里没有安装摄像头,当时也没有人经过,同样没有人能给约书亚做那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
“如果有摄像就好了。”燕绥之交握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指尖,有些微微的遗憾,“可惜”
约书亚一脸绝望,“所以问了800遍你们也还是没办法是吗?”
第19章 证据(二)()
燕绥之一本正经地道:“有的。”
约书亚嗓门猛地一高:“真的?!”
“只是需要你先帮一个忙。”
“什么忙?”
“看见床边那个黑色床头柜没?”燕绥之问。
约书亚点了点头,“当然,我又不瞎。”
“你现在走过去。”
约书亚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挠了挠头发,绕过大床走到了床头柜那,用脚踢了踢那柜子,“然后呢?你干嘛这么神神秘秘的,直说不就行了?这里面难不成装着你的办法?”
燕绥之笑着点头:“对,你现在把抽屉拉开。”
约书亚:“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然后呢?”
他皱着眉嘀嘀咕咕个不停,看起来很不耐烦,但还是照做了。
燕绥之:“能看见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约书亚:“有一卷胶布?”
燕绥之笑得更优雅了:“那就对了,你只要从那上面撕下两截,把自己的嘴巴封上,我们就有办法了。”
约书亚:“”
有那么一瞬间,约书亚手都伸出去了。
燕绥之微笑着说:“掀了床头柜,你就没有律师了。”
“”
约书亚黑着脸把手缩回来,又动了动腿。
“踢一下床沿,后果一样。”
“”
他又硬生生凝固住了自己的大腿,差点儿扭了筋,然后又习惯性地张开嘴想骂人。
“操”字的音刚起了个头。
燕绥之又笑了起来。
这回不用他再说话,约书亚就已经自动闭上嘴把后面的音节吞了回去。
“举一反三,这不挺聪明的嘛。”燕大教授夸了一句。
被夸的那位看脸色是不大想活了。
约书亚达勒憋屈得不行,自己把自己气成了一个黑脸棒槌,重重地走回椅子边,一屁股坐下来。他嘴巴张张合合好几回,终于憋出一句话:“我知道你们有规定的,律师应该为当事人的利益着想,你不能这样气我。”
燕绥之道:“你居然还知道这个?”
“”
约书亚觉得这话可以算作人身攻击了。
他瞪着燕绥之,好一会儿之后,又偃旗息鼓地垂下头,有些烦躁地踢了踢自己的脚,却没弄出太大的动静。
燕绥之看着他,还想张口,就听顾晏冷不丁扔过来一句话:“再气下去,我恐怕就没有当事人了。”
约书亚:“”
是,当事人马上就要活活气死了。
“不会的。”燕绥之笑了一声,看进约书亚的眼睛里,带着一点儿笑意道,“你其实并没有真的生气,否则你不会像个河豚一样坐在这里瞪出眼珠再默默憋回去,你早就该掀的掀,该踢的踢,根本不会管我说了什么。你没有真的生气,是因为能分辨出谁在逗你,谁是真的带着恶意针对你。”
燕绥之顿了一下,又道:“你其实很聪明,就是脾气比脑子跑得快。如果少骂两句人,发脾气先等一等脑子,好比现在这样,还是挺容易讨人喜欢的。况且真想气人不用靠脏话,你看我刚才骂你了吗?你不是照样脸都憋绿了。”
约书亚:“”
顾晏:“”
前面还挺正经的像个人话,最后这是在教人家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但是约书亚对着他还真发不出什么脾气,只能翻个白眼算回答。
“办法会有的。”燕绥之道,“只要你不骗我们,我们就不会骗你。你先回去吧,我跟顾老师再研究研究。”
“嗯。”约书亚达勒这次没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点了点头,起身朝门外走。
他拉开房门的时候,有些犹豫地回头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闷着头就要出门。
倒是临关门前,顾晏突然淡淡地说了一句:“以后别去爬别人的围墙,那不是好事。”
约书亚:“嗯。”
关门声响起,约书亚达勒离开了。房间里的两个人却没有立刻说话。
漫长的一分钟后,顾大律师撩起眼皮看向酒店房间的电子时钟,“从约书亚达勒进门到他刚才出门,一共1个小时又39分钟,你大概占了80%,给我留个20%左右的补充空间。”
他说着,眼眸一动,看向燕绥之不冷不热道:“要不我们换换,我给你当实习生吧。”
燕绥之:“”
习惯真可怕,气人气惯了的燕大教授差点儿笑着回答“行啊,我没什么意见”,还好及时把笑容憋回了嘴角以下。
他“唔”了一声,觉得有必要想个话题过渡一下,于是习惯性端起玻璃圆几上的咖啡杯,道:“头一回直接参与案子,有点儿兴奋。对了顾老师,关于约书亚达勒描述800回的事件经过,你怎么看?”
有尊称给足对方面子,有正事转移对方注意。
完美。
然而他那咖啡还没喝进口,就被顾晏伸手抽走了。
顾大律师手指拎着咖啡杯的杯沿,食指指了他一下,凉凉地说:“给你个建议,转移话题可以,别手没地方放,捞别人的咖啡喝。”
燕绥之:“”
“至于当事人所说的事情经过——”顾晏喝了一口咖啡,抽出一份证据资料一边看一边道:“我以前的老师虽然很少说正经话,但有一句还是可以听听的。”
燕绥之心里就是一声冷笑,心说好,又说我一句坏话。等你以后知道真相,你恐怕会哭。
他保持着得体温和的笑,问:“哪句?”他当然知道是哪句,事实上他根本也不想问这种傻兮兮的问题,但是他得装没什么经验的实习生嘛,单纯好骗容易困惑。
经验告诉他,几乎每个实习生都问过类似的问题,装装样子准没错。
顾晏放下咖啡杯,道:“关于当事人说的很多话,他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
燕大教授继续维持着演技:“所以老师你认为约书亚达勒说的不是真话?”
顾晏看了他一眼,目光又重新落回到证据资料上,道:“刚才那句话说的是通常情况,告诉你只是以免你以后再问这种问题。”
燕绥之依然微笑:“”本来也不需要问。
顾晏把几页证据资料铺在两人之间,手指按着页面转了个方向,让它们朝向燕绥之:“你看过这几个证据么?如果约书亚达勒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几页内容就是假的。如果这几页是真的,那他就说了假话。”
这几页内容燕绥之当然看过,里面的东西足以填补整条证据链,能证明约书亚达勒不仅在吉蒂贝尔屋门外停留,还进过屋内,碰过作案工具等等
这些证据均来自于警方。
依据这些内容,那天发生的事则又是另一个样子——7点15分左右,约书亚达勒翻墙进了吉蒂贝尔家,他对这位老太太的作息情况观察已久,非常熟悉。他乘着老太太在里间做编织的时候,拿着外间沙发上的靠枕和一座铜饰,悄悄摸进了里间。
吉蒂贝尔的扶手椅椅背总是背对着门,因为这样方便她面朝着暖气,手指能灵活些。约书亚达勒进门后,利用靠枕掩盖声音,用铜饰打了老太太的后脑勺。
8点左右,照顾老太太起居的侄孙切斯特回来了。约书亚达勒躲在院子暗处,等到切斯特进屋后,翻越围墙回到了自己家,匆忙间遗漏了那对耳环。
如果约书亚说的是真话,那么警方就做了假。
第20章 证据(三)()
顾晏顿了一会儿,抬起头又补了一句:“或者,你希望相信哪一方?”
这话很耳熟,听得燕绥之突然有些感慨。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场讲座,地点并不在梅兹大学,而是在天琴星系另一所老牌大学,距离德卡马要坐两天的飞梭。燕绥之带着法学院几个教授过去做主讲人。
至于法学院的学生参不参加全凭自愿,想去的可以在学院做个登记,然后由学院组个团队一起过去。
那场讲座是开放式的,对听众不做限制,掺杂了不同星系不同星球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偌大的礼堂坐得满满当当。
带过去的几位教授几乎都讲得不错,带了点儿科普的性质,还都挺幽默。唯独一位老教授水土不服生了病,显得没什么精神,语速也慢。
当时恰好是个春日的下午,礼堂里人又多,容易懒散困倦。于是等那位老先生讲完,一个礼堂的人都睡死过去了,只剩前两排的人还在扒着眼皮垂死挣扎。
而燕绥之作为压场最后一个开讲,运气喜人,刚好排在那位老先生后面。
他两手扶着发言台,扫了眼全场就笑了起来。心说好一片盛世江山。
不过他没有强迫别人听自己长篇大论的习惯,对这种睡成一片的状况毫不在意,甚至还对近处某个半睡不醒的学生开了句玩笑说:“我一句话还没说呢,你就对着我点了十二下头。”
于是那一片的学生笑了起来,当即笑醒了一拨。
那片听众里,有一个年轻学生没跟着笑,只是撩起眼皮朝那些睡过去的人瞥了一眼。他身体有一半坐在春日的阳光里,却依然显得冷冷的,像泡在玻璃杯里的薄荷。
这就使得他在那群人中格外突出。
他收回目光后,又无波无动地看向台上,刚好和燕绥之的目光对上。
燕大教授当时的注意力当然不会在某一位听众身上,所以只是弯着眼笑了一下,便正式讲起了后面的内容。
在他讲到第一个案例的时候,礼堂的人已经醒得差不多了。但是很巧,第一个抬手示意要提问的学生,刚好是坐在那位薄荷旁边的。
“教授,像这种案子,当事人所说的和控方给出的证据背道而驰,该相信谁?”
燕绥之嘴角带着笑意,问她:“你希望相信哪一方?”
那位女生张了张口,似乎最初觉得这是个很好回答的问题,但她迟疑了一会儿后,反而开始纠结,最终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那些学生在最初选择法学院的时候,总是抱着维护正义的初衷。
希望相信自己的当事人,那就意味着要去质疑控方的正义性,如果连最能体现正义的警方检察院都开始歪斜,制造谎言,那无疑会让很多人感到灰心和动摇。
希望相信控方,那就意味着自己的当事人确实有罪,而自己则要站在有罪的人这边,为他出谋划策。
燕绥之当然知道那个女生在犹豫什么,“事实上,这种问题对于一部分律师来说其实并没有意义。相信谁或者不相信谁对他们来说太单纯了,因为他们每天都在和各种谎言打交道。”
有些当事人会编织形形色色的理由来否认自己的罪行,即便承认有罪,也会想尽办法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坏,以博取一点谅解。
有些控方为了将某个他认为是罪犯的人送进监狱,不惜利用非法方式制造证据,确保对方罪有应得。
“当然,还有些律师自己就常说谎话。很多人知道自己的当事人是有罪的,但是辩护到最后,他们常常会忘记这点。”燕绥之冲那个女生道,“久而久之,他们就不会再想你说的这类问题了,因为这让他们很难快乐地享受胜利,而这个圈子总是信奉胜者为王。”
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子,燕绥之早就不记得了,但是他记得她当时的脸色有些沮丧和迷茫。
于是他又浅笑着说了最后一句:“不过我很高兴你提出这个问题,也希望你能记住这个问题,偶尔去想一下,你很可能没有答案,想的过程也并不愉悦,但这代表着你学生时代单纯的初衷,我希望你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