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令GL-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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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桑枝却知道其中曲折。又想到被烧掉的银票,心想,八成是那死去姑娘的钱财。
老宫女又道,“咱们过年的对联还没有呢,也不知道今年上头还给不给发。我看着悬,往年皇贵妃管事儿的时候,这会儿各处对联都差不多下来了,现在皇后做主,到这会儿子都没动静。”
冷不防听到“皇后”两个字,桑枝不由得手一抖,心脏猝不及防地猛一跳。她有点恍惚,仿佛这个人从没在她生命里出现过。皇后——多么遥远的一个词儿,多么遥不可及的一个人。心底泛出苦涩来,蔓延到全身,唇角的苦笑一闪而过,桑枝眨眨眼睛,面色如常地垂眸道,“不发咱们就自己写呗。”
“哪有人识字。”老宫女说完,忽然看向桑枝,“你会吗?毕竟你是上面伺候过的。”
桑枝摇摇头,“我也不会。”
“也是,你要是识字也不能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老宫女闲聊道,“皇上皇后老太后去打猎,倒是皇后太后先回来了,咱们皇上还真是对皇贵妃娘娘宠的没话说,听说前儿刚刚在回来的路上。”又道,“天越来越冷了,咱们这里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用,但是宫里处处可都少不了这外院呢。尤其是炭从咱这里发到各宫,也是多少能见到上面宫人的。”炭就放在外院,各宫按照品级份例派人来领取。老宫女看向桑枝,“你在这里也待了一阵子,手脚挺麻利的,明儿就跟着去发炭吧。”发炭是件相对轻松的活计,但责任要重一些。各宫要领多少,都要心中有底。但也有不少宫人来领炭时中饱私囊,巴不得多拿点自己用,这就要看管炭人的本事了。既不能得罪她们——毕竟外院这里是谁都可以欺负的最底层,也不能让东西少——少了管炭的得挨罚。但是好在不用大冷天的洗衣服,不用每天累死累脏兮兮的搬炭,只是去看着让人领炭例。
“谢老姐姐照顾。”桑枝轻声说罢,道,“天冷了,老姐姐注意身子。”
老宫女笑笑,“来了这外院,是不可能再出去了。但只要你对我忠心,我就不会让你吃苦。”说着,老宫女给了她一块牌子,“不识字得记性好,各宫要多少炭例,得记得一清二楚,要是出了错,我也保不了你。”
“断不会给老姐姐丢脸。”桑枝扫一眼牌子,忽然顿住,那牌子上有个符号和她抄下来的符号有几分相似。桑枝拿起牌子,“老姐姐,这上面的是个什么?”
老宫女扫一眼,“满文,不认识。就是管炭的拿着的。”
桑枝心里猛一亮堂,难道那个符号也是满文?她迟疑了下,闲聊道,“咱们这里可有人识得满文?”
“我是不认得。不过十六衙门的人兴许认识,你明儿去管炭可以跟他们学学,十六衙门的人早晚要来查看炭量,早晨运来多少,晚上剩下多少,被各宫领走多少,他们都要细细记下来的。能识字记东西总好过全靠脑子。”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十六衙门就派人来,清点炭量。他们跟外院的人经常打交道,故而态度虽然不能说多好,但也不算差。桑枝亲自给人端上热水,嘘寒问暖,哄得来人十分舒坦。桑枝见来人记东西用的却是满汉夹杂的文字,放心许多,就掏出一张纸,装模作样的抄着人家写的字,“老姐姐让奴婢跟您学几个字呢,我就怎么都写不好。”
惹得来人觑眼来看,嘲笑道,“你这抄的什么,我哪里写过‘青’字,‘炭’不是这个写法。”
“青?”桑枝顿住,“我写的是‘青’不是‘炭’?哪个青?”
“当然不是!”来人得意道,“你那是青色的青,和炭差得远呢。我看你也别学了,都歪到老家去了。”
桑枝讪讪的收了,“也是,怪难的。您忙,您忙!”她急匆匆退下,却疑虑更甚。原来那是个“青”字!可是,“青”字又代表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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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各宫到外院领炭的都是粗使宫女,但也有例外,比如永寿宫。永寿宫是个地位尴尬的存在,废后为妃,明面上享受妃位的待遇,实际上也只是稍微比冷宫好些。更重要的是静妃深深被皇帝厌弃,永无翻身的机会,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宫人待永寿宫难有好脸色。她们是不敢给静妃脸色看,可永寿宫里的宫女哪个不备受欺辱?便是领炭时也少不了被别宫的人挤兑刁难,甚至领到手的炭例都会被哄抢走。所以永寿宫的东西经常短少。静妃心性高气性大,这些屈辱锦绣可不敢让她知道,暗地里受了多少委屈也从不跟静妃说,但静妃并非一无所知,到后来索性炭也不让人领了。倒亏得董鄂妃为人处世周全,承乾宫执掌后宫时便代领永寿宫那份,派人亲自送过去,这才让永寿宫的日子好过点。董鄂妃的这些恩惠,锦绣是承情的。可孟古青不,董鄂妃的人情对孟古青来说就更是莫大的屈辱了,她是宁死都不愿意折腰的人。
而今大权回到皇后手里,承乾宫已经不再代领。皇后刚接手,后宫诸事繁杂多如牛毛且不说,皇后自己心里还一堆事儿,哪里顾得上这些小细节!桑枝看炭一上午,各宫有条不紊的前来登记领炭例,但确实有多拿不报的情况。桑枝好声好气的陪着笑脸,一上午说的口干舌燥,等结束后浑身上下就像打完一场仗似的累。可到最后整理时,还是有多拿没放回来的。桑枝长叹一声,无可奈何。数额对账完才发现永寿宫的那份没领,正是永寿宫的这份填补了被多领走的份儿,如今永寿宫的炭例只剩下一小半分量了。桑枝心情复杂,担心怎么跟永寿宫的来人交代。可她直等到太阳快落山,也没见永寿宫来人。桑枝深感奇怪,难道永寿宫的人不来了?她特地问了一同看炭的人,才知道原来永寿宫的那份都是代领的。于是瞬间想通其中关节,不由得心底一声暗叹,这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可真真再没有比宫里更分明了。
如今已是十二月隆冬,宫里就快要过年,天寒地冻自不必说。永寿宫又地处空旷阴冷,要是没有炭烧取暖,这个冬天只怕不好过。桑枝思前想后,决定亲自给送过去,希望能将功赎罪。不然,到时候炭例份额对不上,她可得受罚。
外院在靠着城墙的最西边,沿着慈宁宫西边的寿康宫往北走,很快就能到寿安门。寿安门和永寿门就在一条线上,说远不算太远,说近又不能算近,但总归比从承乾宫绕到永寿宫要近上不知道多少倍。桑枝拎着炭筐,又一声低叹。没想到绕来绕去,到最后自己还是个送炭的。她垂眸苦笑,拎着炭筐一步步往永寿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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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里,苏麻喇姑接过一封信,扫一眼就烧掉了。她走到太后面前,挑弄着炭炉给太后取暖,轻声道,“事情办好了。”
太后眉目低垂,只问,“皇后那里呢?”
“皇后也该查到了。”苏麻喇姑道,“亏得太后英明,在行宫接到信就立刻派人处理,不然要是真等到回宫再查,这十多天足够那奴婢隐姓埋名逃走了。”
太后叹一声,“就静妃那点手段。”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不屑。
“静妃反应够快,要不是此事碰巧让太后您知道,放皇后手里只怕真就掀过去了。”苏麻喇姑道,“皇后娘娘到底仁义。”
“太妇人之仁。”太后摇头,“这宫里,可有谁手上是真干净的?她是皇后,始终下不了狠手,不说承乾宫了,以后随便再来个有手段的,都能置她于死地。一国之母可是那么容易做的!”
苏麻喇姑就笑,“太后当初不就是看中皇后娘娘的仁义吗?”
“哀家活着,她仁义由她去。哀家要是走了——”太后顿住,“这大清的后宫,不能落在别人手里。我科尔沁家族为大清的荣耀抛洒热血,这天下有一半都该是科尔沁的。”
苏麻喇姑连忙道,“呸呸呸,太后您福泽深厚,怎么说起丧气话了。”
“唉!”太后长叹,“静妃就是一根筋,原本她才该是中宫的最佳人选。你说说她,”太后气道,“这等糊涂已经让人心寒,还敢把那个奴婢放出去!人活一张嘴,锦绣要是活着到外面说出去,我大清的颜面何在?!这让皇上怎么做人?岂不沦为天下人的笑柄?要真让皇上知道,别说她静妃,便是整个科尔沁只怕都要受牵连。到时候皇上质问起来,哀家也没脸争。那时才是悔之晚矣。”
苏麻喇姑安慰道,“太后不必忧心,锦绣不会再开口了。”
太后沉默了下,“她原是个好丫头,可到静妃手里就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如今这下场,也算死得其所。苏麻,吩咐下去,这两天你陪哀家吃斋念佛,别的事就交给皇后去办吧。”
“是。”苏麻喇姑道,“下边来报,皇后已经查到锦绣是被山匪所害,山匪是找不着了。锦绣又是私自出宫,本就是大罪一条。如今这事约莫也该了了,怕就怕静妃那边闹起来。”
太后皱皱眉,略作沉吟道,“哀家倒想看看,皇后怎么处理这事儿。”
一听这话,苏麻喇姑立刻心领神会,遂闭口不言。
坤宁宫里,皇后确实查到锦绣的下落,只可惜找到的是一具尸体。
酷寒的天儿,锦绣尸身也没腐化,只是面色乌青,一身脏污,死相也是惨。皇后只看了一眼,就再也看不下去。
办事的人说,已经查实是一帮流窜的山匪所为。
皇后冷着脸,“天子脚下,何来山匪!”
“是……是白云观,”奴才禀报道,“白云观广接四方客,什么人都有。早先就有白云观的道长遇害的案件,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同一帮人所为……”又壮着胆子道,“贼匪的案子只能移交十四衙门……”
皇后眸子深深,许久吐出一口气道,“将人好好安葬了吧。”
“皇后娘娘……”蔡婉芸小心翼翼地给皇后递上一杯热茶,“这要是静妃娘娘知道了——”
皇后一顿,捧着茶盏的手摩挲着,半晌抿抿唇道,“不能让静妃知道。”
蔡婉芸面露惊讶之色,却听皇后道,“锦绣的事情,绝不能让静妃知道。不然,只怕事情会越闹越大,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蔡婉芸话没说完,被皇后打断,“没有可是。传令下去,此事但凡露出半点风声,相干人等一律重罚。”
蔡婉芸吓得一哆嗦,再不敢多言,忙应道,“是,老奴遵命。”缓了缓又道,“皇后娘娘,静妃还在等着消息,要是一直没有消息,怕也说不过去。”
皇后重重叹气,“本宫亲自去跟她说。”
时近黄昏,皇后娘娘披好大氅,由蔡婉芸陪着去了永寿宫。
静妃早已经等的忧心忡忡,这么多天,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如何放心得下。哪怕让她知道锦绣早已经逃走了也好过音讯全无啊,她现在只求得到锦绣的消息了。
“十一天,锦绣,十一天足够你离开京城了。”静妃眸色复杂,喃喃道,“你有没有按我说的做?”从事发当天到皇后太后回宫,中间整整隔了十一天。她给了锦绣足够的银两,还给锦绣留封信。锦绣识字虽然不多,但还是认识一点的。她要锦绣走,不要回科尔沁,不要回草原,也不要留在京城,她要锦绣往南走,逃得越远越好。她命令锦绣离开紫禁城。锦绣一向对她言听计从,从不敢忤逆她的意思,静妃觉得,自己让锦绣走,锦绣不敢不走。而十一天,就算不能让锦绣完全逃出生天,至少也能让锦绣脱离危险。可她一想到锦绣真的离开了,心里却又充满痛苦煎熬。她怎么舍得让锦绣走,可又怎么舍得让锦绣留下来送死?生离还是死别,都让人痛不欲生。可她孟古青别无选择。甚至,她不是没想过和锦绣殉情,可她看着锦绣那乖顺的柔情,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让锦绣死。她下不了手,丝毫下不了手。她不得不做出选择,虽然无论什么选择留给孟古青的都只是痛苦,可至少如果锦绣活着,她心里还能有个念想。
皇后到来时,静妃浑身一震,刷地站起来,“有消息了?!”
皇后神色如常,脱下外套递给蔡婉芸,蔡婉芸识相地到门口守着。皇后这才走到静妃面前,露出一丝微笑,“嗯。”
静妃大喜过望,“真的?她怎么样?她在哪儿?”
“具体不知道,”皇后的神情无懈可击,“查到白云观,只说有个宫女醒来没多久就走了,后来查到她上了一辆马车。因为当时天色黑,也没人注意马车去了哪儿。”
静妃长长吐出一口气,“走了就好,走了就好。”她说着话,却望着空荡荡的永寿宫发了怔。
皇后垂眸敛去情绪,再抬头一看,静妃竟然满脸泪水。皇后心里一紧,“姑姑……”
“她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