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鬼-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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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夏是带着忐忑的心情躺进被窝的。在明确知道屋里有一只厉鬼的情况下,任谁都会觉得害怕和不安,即便那鬼没有半点伤人的意思。他原以为自己会失眠,却不想竟是睡了香甜的一觉,若不是早上睁开眼睛,就看到坐在床边椅子上的符堇,他都差点忘了自己房间里有一只厉鬼的事了。
白天的符堇,身影看起来稍稍有些透明,没有晚上那么凝实的感觉,却是绝对不会让人错认成活人了。
“早上好”方夏表情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跟符堇打完招呼,下床光着脚,梦游似地往洗浴室走。
“我大概是个傻子”不是傻子能这么没心没肺地睡过去吗?方夏用冷水洗了把脸,双眼无神地看了一会儿镜子里的自己,又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自我反驳,“我这是前两天没睡好,才会睡过去的!一定是这样的!”
在洗浴室调整完心情后,又在符堇安静的注视中,不情不愿地重新把玉玦挂回到自己的脖子上,方夏才得以下楼吃早饭。
童叔和陈姨起得早,已经吃过了。方夏是和王珂、程东一起吃的。程东帮忙把陈姨温着菜端出来,方夏和王珂拿着碗盛白粥。
“我说方夏少爷,你想什么呢?白粥多盛了一碗。”程东刚坐下,扫了一眼饭桌,扭头看向一旁的方夏。
“嗯?哪儿多了?”方夏把一碗盛好的白粥放在符堇面前,顺道回了程东一个疑惑的眼神。
“这还没多?我们三个人,你盛四碗白粥做什么?”程东点着餐桌上四碗白粥说道,“你是不是没睡醒啊!”
“多的一碗是给符先生的?”王珂微微一愣,随后出声问道。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虽然对方是只鬼,但让人在一旁干看着,那多不自在。方夏的视线在王珂和程东脸上扫过,突然明白过来,他似乎抓错重点了,两人的疑问并不在于他给符堇盛粥上,而是他们根本没看到在这里的符堇。
“你们看不到他?”耿家老宅的主营业务不是神棍吗?作为老宅这边的员工,应该不会是普通人才对。
程东默默地端起自己的碗,离开方夏旁边的位置,换到对面王珂身边坐下。王珂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跟方夏解释,“我想你对玄术圈的人有些误会,但并不是所有懂玄术的人,都拥有见鬼的能力”
“方夏少爷”
王珂话说到一半,童叔走了进来,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他是来通知方夏,耿文秋安排的,负责教导他御鬼术的人,已经抵达耿家老宅,让他吃完早饭就去上课。既然耿老夫人给安夏安排的老师来了,王珂就不再喧宾夺主地继续给方夏解释,毕竟比起老夫人安排的人,他不觉得自己这个半桶水,会比对方解释得更全面。
吃完饭,方夏跟着童叔进了他住的那个院子,去了一楼的一间书房,这是专门安排给方夏学习用的。
这间书房跟昨晚和耿文秋谈话的那间装修大不相同,耿文秋那间有中式风格,却偏向于现代设计,这间书房却是完全中式复古的布局装修。外间会客厅,里面才是书房,中间用博古架做了隔断。从博古架中间留出的圆门进去,左边是几乎填满一面墙的实木书架,书架前是一张梨花木雕花书桌,书桌上摆放的是笔墨纸砚,左上角搁着一只香炉,从镂空的铜盖飘出丝丝缕缕的青烟,在空中消弭,留下檀香特有的味道,在空气中静静弥漫。
书桌对面,临窗的位置放了一组桌椅,同样是梨花木打造。桌上放着一杯茶,桌边坐着一个男人,显然已经等候多时。这人便是耿文秋给方夏安排的老师了。
来人名叫耿书郸,四十出头的年纪,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框眼镜,五官长得很普通,但满身书卷气,看着确实很有人民教师的风范。他是耿家旁支的人,按辈分排,方夏应该叫他一声二叔公。这位二叔公在玄术上的能力,不能算是耿家人中拔尖的,但在玄术方面的学识却是学得相当广泛,并不仅限于耿家家学的御鬼术。因此,他现在也是耿家小辈在玄学入门的主要教导人之一。耿家小辈在被确认有才能后,首先会被安排的就是这类入门学习,入门年龄一般都在八岁以下,像方夏这个年纪的,显然已经属于超龄学员了。
耿书郸还从未教过方夏那么大年纪的小辈,而且对方还是耿家的继承人。等童叔离开后,耿书郸看向已经自顾自在他对面坐下,正捧着茶杯喝茶的方夏,开口道,“今天就随便聊聊,你有什么想知道,尽管问。”
耿书郸决定先了解一下方夏的情况,根据他的情况,来制定今后的教学方案。结果,坐在对面的人听完,方夏青瓷茶杯,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问道,“什么都可以问?”
耿书郸摩挲着茶杯的动作一顿,抬眸:“比如?”
“比如怎么解除契约?”方夏玉玦从衣领里拽出来,捏着玉玦期待地望着耿书郸。
耿文秋说过,除非符堇找到下一位镇守人,否则就是无法解除契约。但是方夏不死心,既然耿书郸让他随便问,那他就姑且一问。
“等到比你更合适的镇守人出现,这契约就能解除。”耿书郸回道。
“除了这个。”
“你去征求符先生的同意。”
“”
方夏失望地把玉玦重新塞回衣领里面,“是耿文秋不让你告诉我吧?”
耿书郸摇头,“这没什么让不让的。这个契约的结契术,是一种逆行的御鬼术。正常的御鬼术,是术者掌控鬼魂。而这个逆行的御鬼术,主动权却是在鬼魂一方,也就是符先生手中。”
方夏侧头看向站在书桌前的符堇,对上对方淡淡的视线,看不出什么情绪,却叫人不敢直视。方夏很快飘忽着眼神,转开了视线。
方夏没有继续解除契约的话题,转而问了之前王珂没有回答完的问题。
“不是所有懂得玄术的人都拥有见鬼的能力。”耿书郸解释道,“而拥有见鬼能力的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类,先天的和后天的。先天的是指拥生来拥有阴阳眼的人,脱离婴幼儿时期,依旧能够用肉眼看到鬼魂,比如你;后天的则是指罡火过低,魂魄不稳的人,因为他自身也在生死间徘徊,自然就能见到非阳世之客,这类人一般情况下寿命极短。”
“你能看到符堇吗?”方夏问。
“很遗憾,我并没有这个天赋。”耿书郸道,“我是属于看不到的那一类。我们依靠的是感觉,以及一些能让人暂时看到鬼魂的手段。”
方夏:“比如牛眼泪?”
“这是一种经济实惠的手段。”耿书郸点头,“不过我们耿家的家学是御鬼术,即便没有见鬼的能力,作为施术者,我们是能够看到成功结契的鬼魂,它们是会听从你的指示,给予你适当的提示。”
方夏:“这个听起来更经济实惠。”
耿书郸:“不,这个要比牛眼泪贵,跟鬼魂结契需要准备道具。”
第7章 貂皮大衣02()
耿书郸来到耿家老宅的第一天,跟方夏聊了半天,大致摸清了这个超龄学员的水平——一个彻彻底底的门外汉。知道的一些玄术方面的知识,一部分是从杂谈看来的,真假参半的皮毛;另一部分是从他那位道士师父耳濡目染了解到的,那些倒是干货,只是这位少爷以前根本不信鬼怪之说,自然不可能用心去记,结果一知半解,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呢!这种瓶子里有点水的,就喜欢晃荡,本就属于不好教的类型,再加上方夏的性子也不是安分听话的,更是不好教。
耿老夫人真是扔给他一个不小的难题。
不过,这个难题本身的天赋,却是十分惊人。
耿老夫人费尽心思,折腾回来继承耿家的人,自然不可能是能力平平的之辈。耿家继承人,要求至少有能够镇守符堇这只千年厉鬼的能力。在方夏回来前,耿家在玄术上能力最为厉害的,当属耿老夫人耿文秋和现任家主耿重志。耿文秋年事已高,镇守不了符堇多久了,在全族上下找不出合适镇守的小辈时,耿重志曾提出一试。是的,耿重志是尝试过镇守符堇的。他记得耿重志当时结契结得十分勉强,成功之后坚持了不到一个月,身体就衰弱到了濒死的状态,迫不得已,才将符堇重新送还到耿文秋那里。耿家继承人,能力不够格,硬争也只有送命的份,祖训告诫太过久远,但耿重志这个前车之鉴,却是近在眼前。也正是因为如此,方夏这个私生子成为耿家继承人的事,耿家人包括现任家主耿重志在内,没有一个人开口反对,即便他们心里再不乐意。
耿书郸今早接到方夏成功结契的消息,在来老宅前,对方夏的天赋就做过预估。他已经尽可能地往高处估计,没想到还是低估了。方夏拥有阴阳眼,他并不意外,耿家历任家主基本都拥有这么一双眼睛,那是天赋能力的一种体现,像耿文秋和耿重志一样拥有阴阳眼。但是,方夏能够听懂鬼话,却绝对是超出了耿书郸的想象。放眼整个玄术圈,拥有阴阳眼的人数就极少,能听懂鬼话的,更是寥寥无几。他认识的,也就顾家继承人顾寅有这个能耐。要不是方夏自己顺口说出来,他压根不会往这方面问。
方夏在玄术上的资质极好,不过资质再好,这位方夏少爷依旧是个门外汉,得从头教起。耿文秋安排的书房,里面放着基本都是玄学相关的书籍,由浅至深,一应俱全。耿书郸根据方夏的情况,挑了几本浅显的,让他先看着,不懂的他再加以讲解。
方夏看了两天书,满脑子都是神神叨叨的内容,第三天的时候,耿书郸终于换了新的内容——画符。
“画符虽然不是我们耿家的绝学,但多少要会一些,以后遇到什么事,也多一种手段先学镇邪符吧。”耿书郸站在书桌边,提起毛笔,在砚台上蘸了墨,笔尖在一指宽的黄纸条上,行云流水地画出一个咒符,然后摆到方夏手边,“镇邪符是驱邪祟的,对一些缠上来的孤鬼游魂使用,可以让它们暂时无法动弹,效果持续不长。”
“听起来不像一道厉害的符。”方夏提起黄纸条,扭头对站在自己身边的耿书郸说道。
“这道符用处确实不大。”特别是方夏有符堇跟着,一般邪祟都会畏惧符堇身上的煞气,多半不敢近他的身,镇邪符就更没什么用处了。
“既然用处不大,我学它做什么?”方夏打了哈欠,把黄纸条拍回桌上。
“因为这是最简单的符,算是画符的基础。就像我们学写汉字的时候,从‘一’开始学一个道理。”
方夏低头看黄纸条上纵横交错,撇捺纠缠,就像好几个汉字叠加在一起构成的符文——这叫最简单的?复杂成这样也好意思拿来跟“一”相比?
“你今天的任务就是成功画出十张镇邪符。”耿书郸说完,拖了一张椅子,在书桌边落座。
对面临窗的位置,如今已经成了符堇的专座,虽然他看不到,但那张桌子边上搁着一本翻开的书,书页隔段时间就会往后翻,让他知道,符堇确确实实就坐在那里。如此,他就不好再坐过去,是怕冒犯对方,也是畏惧对方,毕竟那是一只千年厉鬼。想到这里,耿书郸又忍不住偏头看向方夏,跟一只千年厉鬼成功结契,却半点不受影响,要知道耿重志之前结契后,就因为承受不住符堇的煞气,身体便迅速衰败了。有才能的人,有的会被人妒忌,有的却能叫人连妒忌都生不出来,方夏大概就是属于后者的。
耿书郸坐在椅子上,看着方夏画符。只是没等方夏落笔,程东就从外面跑了进来,让耿书郸去一趟前院的书房,耿老夫人找他。
方夏看着耿书郸的背影消失在博古架的圆门外后,提笔,照着耿书郸的样板,一笔一划地临摹。小时候他师父没少罚他抄毛笔字,他又是个不安分的,三天两头闯祸,被罚了那么多年,书法功底自然不弱,也因此才会在大学时选了国画专业,毕竟书画本相通。
方夏写废了几张后,后面的成品就跟耿书郸的样品差不多了,很快就完成了十张。看着铺满半张书桌的镇邪符,方夏得意洋洋地哼起了曲子。
画顺序错了。'
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方夏的洋洋自得,他猛地一扭头看去,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就撞进了眼中。符堇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窗边的小桌,来到了他身边。此刻正低垂地眼眸,看着铺满半张书桌的镇邪符,如鸦羽般浓密漆黑的睫毛,将幽深的眸光掩藏了大半。
'符文的笔画顺序很重要,错了,这符就废了。'符堇指着方夏画的符文错处,不疾不徐地说道,'你这没一张是写对的。'
毛笔书写的笔画,尽管写在黄纸上,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