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流-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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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正溯,是一个说道做到的人。能差人找到她这里,也挺不容易的。但令她担忧的是,乐正溯都能透过这个找到她,那么其他人是不会更加聪明一点,在昨夜早就发现了女皇的踪迹。
想到这点,小公主有些后怕,自己的提议有些胡闹了。
小公主咬着下唇,视线一点一点扫过礼盒里满满当当一格又一格的点心,刻着戢武的匕首,最终将目光停在摊在桌面上那寥寥几语的感谢信上。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蒙君大恩,特此致谢。祝君身体康泰,新年安好。”
怎么看,都是一个很实在的人,而且,也不像别有所图。更何况,皇姐也很喜欢收集兵器吧。
这么一波三折的,小公主将钟离朔的年礼放在了女皇的案台上。
“就是这么一回事了,皇姐,乐正溯一片好意,你就收下吧。”望着还在处理国政的皇姐,禤景宁一脸期待地说道。
女皇抬头,看着那一盒一盒抽出来的小点心,意外地发现都是符合自己口味的吃食。待目光落在那把匕首之上时,女皇那双明亮的双眸甚至还闪动了一下。
女皇将视线停在那张摊开的信纸上,少年清俊的有力的字迹落在上面,十分漂亮。
见字如面,在刹那之间她竟然想到了鱼龙阁上的惊鸿一瞥。
是个很漂亮的人,女皇想,就和殿下一样漂亮。
鬼使神差的,女皇说道:“那便收下吧。”她命侍人将那把匕首和少年的信纸收进自己的库房里,欲要继续处理政务。
朝晖殿的地龙很暖,暖到女皇想起了昭帝孱弱的背影。她停了一瞬,似乎听到那张温润的脸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这是什么曲子,朕也欢喜。”
而后,女皇抬头,看向还没有离开的小公主说道:“宁儿,你知道林梦蝶的那首曲子叫做什么吗?”
她看着妹妹,说道:“托人将曲谱买下来,回赠给那个小孩。”这世上还有一个和殿下一样爱好尺八长得相似的人,也挺好。
于是落在女皇眼中的,便是小公主一脸错愕的模样。
幸而在刺帝与昭帝在位期间,一直有人清扫,因此侯府扩建只需要将隔断两府的府墙打通便可。不过几日,原先的宣宁公主府邸就改成了侯府的西院,待下人清扫了之后,钟离朔开口,搬进了这座清净的西院。
源州城的冬日来得比初城晚一些,却也更为阴寒。早已习惯这种寒冷的钟离朔,在一个停雪放晴的日子,裹着厚重的银狐大氅,走在了积雪累累的林间。她踩着鹿皮靴,仰头看着挂在桃枝上的冰凌,长长地呼出了一口白气。
第36章 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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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中的暗『潮』如何涌动; 已经和脱离了纷争的钟离朔没有一丝关系。此刻的她; 正在为了岁末的考核用功念书。
作为刚入学的学生; 今年的考核她原本是不用参加的。可既然已经入学; 就不要错过一个往上一级的机会。只要过了考试,来年她就不必在程文老师的班上念庚了。
这样一来,既成全了父亲的人情; 也能和自己班上那群总一脸兴奋喊自己同学的小孩子们告别。当然,就算来年念高一级的戌级,与她同班的还是比她小上许多的少年。
弘文馆的考核是在腊月十八,一共持续三天。考核的内容除了各级教授的内容; 诸如四书五经天文地理算术之类; 还有君子六艺等。
笔试的题目对钟离朔来说不算难,毕竟身为帝王的时候她这些学得都十分好。只是在骑『射』和曲艺方面,她有些发愁。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因为身子弱,她的骑『射』都没有正规的学习过。她有些担忧乐正溯这个病怏怏的身体经不起自己折腾,可值得庆幸的是这具身体比她以前的好多了。在考核之前的十天; 钟离溯总算和同班的孩子们一样掌握了基本的骑『射』。
这样一来,考试的问题也解决了。
骑『射』是在师傅们的教导下学会的,而曲艺,这件无需烦恼的事情此刻却要费尽心思去掩盖。
她短暂的一生里; 广为人知的并不是楚末的亡国君主; 而是在云州那几年里; 响彻九州的御龙之音。
世人皆知; 云州雾海深处,有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一首尺八能震『荡』云海,幽林深处见皎鹿一般的清澈。
因着这清亮悠扬的尺八之音,不知多少文人墨客欲与这位清贵的少年曲师结交。但因为钟离朔那时被刺帝流放在云州,不好透『露』身份,故而并没有多少见过她的真容。
听过她的曲声,却没有见过她真容的人,皆唤她一声见鹿公子。
直到她回到源州城,成为了刺帝唯一的孩子,身份尊贵的昭明太子,世人才知道那清澈的尺八之音属于她。
皆因那一年元宵,心血来『潮』的刺帝在看了各家表演之后,忍不住上台,跳了一段灵犀。大楚民风开放,歌舞盛行,源州城的贵族们都会跳雅步,皇帝便是这群风雅人士的头领。皇帝陛下会跳灵犀不是什么稀奇事,难得的是一向冷肃的刺帝,也会与朝臣同乐,因此那一年的元宵当真是热闹无比。
而给刺帝伴奏的,便是昭明太子的尺八。她吹了一首见月,吹到了爱好风雅的大臣耳中。见鹿公子的尺八和昭明太子的曲音重合在了一起,世人便知晓,那些年在云州响彻的尺八是流落在外的太子之作。
至此,昭明太子的尺八就成了御龙之音。
朝臣们都知道,昭帝的尺八乃是世间一绝。直到源州城破,昭帝在奉先殿烧了一把大火,这尺八,就成了亡国之音。
弘文馆的老师,或多或少听过她的曲音,但技巧掩盖一下,能过考核便可。只是那一日,她交了考核内容时,程文却压了她的考核题目,说道:“弘文馆不将尺八作为曲艺考核的科目,你再另选一门吧。”
她疑『惑』不解,据她所知,弘文馆有教无类,不管是什么乐器,都算作曲艺考核范围里面的。
于是她开口,大胆问了缘由。
程文看着她,目光复杂而幽深,半晌才说道:“是陛下的禁令。”
“尺八,是楚国的哀乐,不应在庆国的开端吹奏。”
“你,明白了吗?”
程文说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柔和又慈祥。
钟离朔心下不知是何滋味,半是失落,才是惆怅,惶惶然应了一句:“学生知道了。”
她转身出了门,望着这萧瑟的冬景,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将双手拢进宽大的袖子里,挺直腰杆朝着学舍走去。
是,是她一把火烧了奉先殿,是她不孝,在她赴死的时候,就想着自己的谥号,不是荒便是哀。
她是亡国君主,本不应该用“昭”这么美的做谥号。她守不住祖宗的基业,她救不了自己在水生火热的百姓,她是个无用的帝王。
可她还是觉得她没有做错,不烧奉先殿,以她将死之躯守不住源州城。若是逃走,那放在奉先殿的祖先只能平白被□□。更何况,以她那时的身体,根本不能北上与皇后汇合。
只怕她还没出源州,就命丧黄泉了。
终究是一死,为什么不死得干干净净一些。
她死在了供奉先祖的地方,化为了灰烬。而钟离家能继承皇位的,除了云中王之外,都被刺帝杀的干干净净了。
她把皇位让给皇后,没什么不好的。前朝也有皇后当政的先例,理所应当。更何况,她们夫妻一体,她死了,皇后执政也是一样的。
皇后比她有才华,比她懂得多,比她更会体恤百姓,最重要的是,和她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傀儡皇帝相比,皇后还有兵。
当年刺帝收回太子妃的兵符,最终到了钟离朔的手上,登基之后,她把兵符还给了禤景宸。
皇后会带兵,而她,不会。
钟离朔想做个好皇帝,所有人都觉得她不适合做皇帝,但她还是想做个好皇帝。只有皇后觉得她能做好,可她死的太早,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实现了。
钟离朔想,将江山交给这样的人,她是做对了。至少现在,她再睁开眼的时候,是一个没有战『乱』的天下,而不是被钟离家的先祖捆起来往死里揍,然后再死一次。
她做对了,她没错。
她只是和她母亲说的一样,命不太好,不能活的太长久。
钟离朔已经死了,死在了三年前的夏源之『乱』里。
这些都过去了,她的一生,用一个昭字画了句号,已经圆满了。
尺八,不是楚末的亡国之音,而是庆朝的开国序曲。
皇后既然力排众议,给了她一个“昭”字,那么在心里,也不会这么想她的曲子的。
是吧,梓潼。
恍惚地,她又想到她那时在乾元殿握着匕首,一身冷汗跪在刺帝榻前。跪在地上的太子妃起身,走到她身边,一起跪了下来,握住了她带血的手。
钟离朔侧眸,泪眼婆娑地望着她,透着泪光去看她带着血的额头。
看她苍白的唇,凌『乱』的发,久久不能言语。
直到,大司命不知从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带着监天司所有的司命匍匐在地。
“还望陛下节哀,恭请陛下即刻登基。”
“恭请陛下登基。”
一声又一声,在她脑海里炸响。她踉跄地起身,看着一眼床榻上面容透着诡异祥和,仍旧俊美无铸的刺帝,后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扭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青衣司命,深吸一口气,拿起匕首朝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扎了进去。
眼前一黑,再次醒来之时,便是一身冕服躺在了升元宫的侧殿里。
不远处哀乐阵阵,大臣们假兮兮的哭声传入耳中。
而近前,脸『色』苍白的太子妃跪在榻前,孤零零地守着她。
见她醒来,仰头一字一句道:“陛下,刺杀先帝的侍人皆已伏诛,还望陛下节哀。大司命已测好日期,请陛下下旨令先帝早日安葬。”
她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呆呆地望着帐顶,说了一句:“我是个罪人。”
可是,那个该死的人,比她更加罪孽深重,所以她愿意以命换命。
她平息了片刻,却听太子妃说道:“还望陛下保重龙体,楚国,仅剩您了。”
是的,这诺大的楚国,可以称帝的,就只有她这个羸弱无用的昭明太子了。
北边的蛮族,南朝的贪官污吏,那些死在街头的孤儿寡母,死在边疆的青壮少年,都由她接管了。
她是应该去死的,但还不能死。
但她这样的人,能成为一个一国之君嘛?
于是她扭头,看向了禤景宸:“太子妃,你觉得我会是一个好君王嘛?”
“景明帝有云:‘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楚国历任皇帝皆坚毅勇敢,即便内忧外患,但上下齐心协力,定能破解。”她的太子妃,虽是一国大将,却有弱柳扶风之态,说起话来亦是温温柔柔。
然而那温柔里,却有石竹一般不为风雨所动的坚韧。
她说:“陛下以国士之礼待我,此一生,我定为陛下出生入死,开疆辟土,还大楚一个海清河宴。”
钟离朔低头,在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中看到了坚定不移。
她们是夫妻,却也是君臣,更是一路相扶相持惺惺相惜的战友。
她本应该陪着她还这个万里河山一片安宁,但终究抵不过世事无常。
现在也好,她死了,皇后这样一个英雄了得惊才艳艳的人物,不用被她拖累,可以嫁给一个好人家了。
也不对,她的梓潼,如今已经是至高无上的帝王。要嫁,也是别人嫁给她。
成婚多年,竟从未问过她喜欢什么样的人物。但像她这般一无所长的人,若不是太子,也娶不到她的。
总归,不会是她这样的人。
钟离朔自嘲一笑,将那些因为旧物勾起来的思绪尽数掩埋在心底。连同那些不敢触『摸』的渴望,一同清理干净。
第37章 三十七()
此为防盗章 “自然如此。”女皇心里也是这个想法; 毕竟在那个孩子眼里; 只是为了履行诺言罢了。加之对方又是乐正颍的妹妹; 她给小妹妹送点礼物在允许的范围内。
听到这句回答; 小公主终于松了一口气。从这句话里; 她就琢磨出了她姐姐还真没什么心思。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姐姐在某方面是个心思简单的人; 也许是她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能够一力降十会,又或者是朝堂上日夜都在经历的阴险诡诈,让她对着某些人的时候只想保留一份简单的心意。
帮人送礼却得到皇姐一个新任务的小公主,返回了公主府。她预备过了元宵; 弘文馆开学之后; 亲自登门拜访林梦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