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大谍战-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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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白是什么意思?”杨小蔚尖细的柳眉一扬,“你这话很让人费解,他们就是结了婚也不等于不清白呀。”
张云岫解释所说的“清白”:“就是说,他们……根本没住到一起,当然是‘有名无实’的意思。”
“这不是越描越黑吗?两人都钻进一个被窝里了,还要标榜清白,谁能证明楚天一是柳下惠坐怀不乱?”杨小蔚便问张云岫,“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认为钟鼎变心了、骗你了,你才去大闹的吗?我现在告诉你,钟鼎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听明白了吗?”
杨小蔚怎么能明白?张云岫说的怎么能让她相信呢?张云岫亲口对杨小蔚说过,开业那天鬼子来查夜,看见他们俩睡在一个被窝里。“那都是一场误会。”张云岫急了,把事情全讲了出来,“事后我才明白,那是遮人眼目的,我也问过冯月真大夫,她说两个人一个炕头一个炕梢分开睡,怕查夜的怀疑有假。”
杨小蔚说:“你是说,他们是假结婚,假夫妻?”
张云岫说:“一点儿不错。”
杨小蔚根本不信:“天下会有这样的事?这不是拿人生大事开玩笑吗?为什么要假结婚?在骗谁?”
张云岫当然不好说出真正的原因,还是强调为了遮人耳目。他解释说:“当时西江月出事,也要抓冯大夫,冯月真无处藏身,躲到钟鼎的镶牙院避风。一男一女在一起不方便,朋友就出了这么个主意。你放心,总会水落石出的,我只希望你在没弄明白前不要再闹,那样做,有可能会葬送了你所爱的人,将来你会后悔的。”
杨小蔚低下头不说话了,张云岫这几句话她听进去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在奉天时,钟鼎的某些举动曾令人费解,总被蒙上一层神秘色彩,好像总有瞒人的事,莫非他是地下反日组织的人?那他的反常,包括不告而别,包括改名换姓跑到新京开镶牙院、包括假结婚……就都好解释了。
见杨小蔚低头不语,张云岫多少放了心,离开这个话题,有共同兴趣的当然只有张云峰了。张云峰走后,杨小蔚回到大车店,好像少了点什么,她跟张云峰脾气相投。杨小蔚冲张云岫索要张云峰的地址,张云岫说弟弟可能还在路上,有了准地方,再告诉杨小蔚。
张云峰真的还在行旅中,告别哥哥,带着比生命都宝贵的药品,一路晓行夜宿。这一天,张云峰来到柳河县的三元浦,他要从这里进山,把带回来的药品转运到蒙江县那尔轰抗联后方医院去,三元浦是必过的日本兵哨卡,伪国兵也配合值勤,为防范有给养、药品接济抗联,这里的卡子是最严的。
换了长袍马褂装束的张云峰骑着一匹枣红马过来了,柳河地下党联络站还派个“跟包的”(搭档)跟着,俨然是个阔商人。到哨卡时,人们排长队过关,日本兵、伪国兵和宪兵队虎视眈眈地搜查每一个行人,吆喝着:“先验通行证、国民手账,所有行李、包袱都必须打开,东西要全部倒出来。”有人外出带几个包米面饼子也要没收,还要挨几个嘴巴。这还不算,男女要分别进入木板皮搭建的简易棚子里,人人都脱光衣服,一丝不挂,日本人害怕人们在裤裆里夹带私货。
轮到张云峰过关,他先掏出哈德门香烟请宪兵们抽,又不慌不忙地示意跟包的小伙,将马背褡裢里的《皇帝诏书汇成》一本本搬出来,搬了一半,宪兵露出了微笑,摆摆手,示意可以放行,也不用脱裤子了,他说了一句:“这才是良民!”
一个国兵马上讨好地帮张云峰向褡裢装书,帮跟包的搭上马背。
3
新京医大下去“终日实习”的学生陆续返校了,个个晒得黝黑,疲惫不堪。休息了两天,星期一复课。
周一这天,杨小蔚也开始了旁听生的生活,她恰好被编在白月朗那个班,杨小蔚是个自来熟,有白月朗引见,她很快与女同学混熟了。学校院子里人来人往。最引人注目的是本馆大楼正门处新悬上的一块匾,“有教无类”。令白月朗始料不及的是,刻匾时,在张景惠的“有教无类”四个字旁,加了一行字,是用日文写的:为大东亚共荣而苦读。落款是关东军司令梅津美治郎,校匾变成了中日合璧,不伦不类。进楼的学生必须在匾前鞠躬,这块匾引得好多同学观看议论。
夹着刚发的书本,杨小蔚和陈菊荣、周晓云等人走来,陈菊荣羡慕杨小蔚白白净净的脸,说:“瞧这白白嫩嫩的皮肤,你晚来半月,躲过一劫。”
杨小蔚明白:“你说的这一劫是指繁重的体力活吧?”
“那还用说,挨点累还在其次,我最受不了的是毒日头。”陈菊荣指指脸,又撸开袖子叫她看胳膊,“看吧!都晒成黑炭一般了,脱过两层皮了,简直黑得掉地下都找不着。”
周晓云说:“就你话多。”
她们也站到了校匾下,陈菊荣一吐舌头,“孔子的话怎么和大东亚共荣联上了?这不是风马牛不相及吗?这是中日大拼盘!若在饭馆里,这道菜该叫杂烩。”周晓云四下看看,拉了她俩一下,生怕被人听见告了密,那就惹麻烦了。
这时,值日生日系女学生丸山洋子神气地走过来,冲她们喊:“要鞠躬,这是校训匾!”
没办得,周晓云等人只得对着匾鞠了一躬。陈菊荣鞠躬的度数最低,见丸山洋子走了,她开始埋怨白月朗:“真是没事找事,跑到总理大臣那请来这么一块匾,又多了个鞠躬的地方,如今念书啊,腰太硬了还真不好办,最好安个轴承,转动起来灵活。”周围几个女学生全乐起来。
周晓云训斥她:“就你俏皮嗑儿多!”
只有杨小蔚欣赏她,“她才思敏捷。”
陈菊荣也挺喜欢杨小蔚,说:“你到我们班旁听,是找对地方了。”
周晓云说:“白月朗安排的,能不安在咱们班吗?杨小蔚新来乍到,你可别客气,既然白月朗特意安排插到班上的,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说起白月朗,陈菊荣觉得脸上有光,那可是新京医大的校花呀,连日本人校长都高看她一眼。
当她们来到成绩揭示板前时,见揭示板的玻璃橱窗里贴满秋忙假日作文范文,题目却一律是《法场纪事》,有日文的,也有中文的。许多学生路过这里都驻足观看。
杨小蔚看了几眼,很觉奇怪:“这是作文展览啊?怎么四个年级一个命题,千篇一律都是看杀人的感想?”
周晓云告诉她来龙去脉:“上次在法场杀人,文教部下令,把全市国高和各大学学生都拉去看,回来叫每个学生都写命题作文。还不是说感想,让学生恨反满抗日分子。张景惠不是明说了吗?杀鸡给猴看。我们这个班是唯一的特例,给我们代作文课的日本老师不错,他就没让咱这个班写,压根儿像没当那么回事。”
若是中国教员这么做,很正常,日本教师就难能可贵了。杨小蔚不觉对这个教师肃然起敬,“他胆子太大了,太有正义感了。会不会招祸呀?”
“他没事。”周晓云告诉她,“这位日系教员对中国学生很好,很仁义,他叫尾荣义卫。若不是日本教师,你借他俩胆也不敢这样对抗啊。”
杨小蔚很感慨道:“日本人里也有这样正直的人,很不容易呀。”
然而受到中国学生夸奖的尾荣义卫却并不轻松,他势必为自己的特立独行付出沉重代价。果然,他被叫到副校长办公室里。
丸山彻二副校长坐在沙发里,尾荣义卫被松本宽代带了进来,尾荣义卫已经看到松本宽代在作文展示板前与丸山彻二嘀咕了,早知为此事找他,但还是问:“校长先生找我吗?”
丸山彻二显得很客气,请他坐下,问他:“尾荣君,秋忙假里终日实习过得愉快吗?”
尾荣义卫坐在对面一把圈椅上说:“很好,还就便去看了开拓团的几个旧友。”
丸山彻二说:“那很好啊,学生的假期作文都收上来了吗?”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尾荣义卫说:“收了。还没来得及全部批改。”
松本宽代问他:“怎么不见你班学生的范文张贴出来啊?”
尾荣义卫说:“我选送了几篇佳作,不知为什么没被教务处看中,并没张贴到橱窗里。”
丸山彻二装不下去了,口气有点咄咄逼人了,问:“你送上待选的作文是上面布置的作文题目吗?”
没等尾荣义卫回答,松本宽代抢先训斥:“文教部和校方三令五申要求必须作《法场纪事》,尾荣君为什么不执行?”
尾荣义卫早准备好了辩解辞,他说:“强令学生写杀人观感,有害无益,那会戕害学生的心灵。就是把学生拉去看枪毙人的做法本身,我也不赞成,这太残酷、太不仁道。因此我就没有执行……”
丸山彻二火了,吼道:“你太放肆了!这是在抗命,是对天皇的不忠。”
松本宽代补充说:“你真给我们日本人丢脸。”
尾荣义卫声音不高却很犀利:“如果让中国学生看几次杀人,再写几篇观后感,就可以征服人心的话,那我们就太可悲了。”
松本宽代不想听他的“歪论”,态度强硬地说:“你必须要在教职员面前检讨错误,写好的稿子要先送给丸山校长过目。”
尾荣义卫不卑不亢,说:“不必审看了,因为我不想当众检讨,更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处。”
僵了!丸山彻二与松本宽代交换一个眼神后,对他来了个下马威:“既然如此,从现在起你停课四周,直到有了悔过表现。薪水也就只好停了,很不好意思,这不是我们两个人的决定。”说着,他的手指头还向天棚指了指。
尾荣义卫那圆滑没棱角的脸很平静,一点抗辩的表示都没有:“好的,我可以走了吗?”
两个人都没出声,尾荣义卫便推门出去了,始终迈着四方步。
4
对于重返校园的张云岫来说,建国大学的一切都有新鲜感。北面的忠灵庙,门口那两个巨石砌成的礅台,迎面巨大的花坛里清一色蓬蓬勃勃的美人蕉,大礼堂重檐下的“养正”题匾,特别是石礅后面那块勒石碑,更引人注目,那是新立的碑,题写着副总长作田庄一的格言:
超越一切现有概念,既深且广地通晓亚洲的现状与未来,高远理想,为八纮一宇效忠。
再往前,就是有旗杆、有讲坛的操场。
这既是开学典礼,又是新生入学式。学生按年级列成六个方阵,人人穿校服、戴帽徽,个个威武精神。
队伍中可见学生会会长白刃,他站在方阵最前面的校旗后。张云岫穿上了新操衣,也在队列中。教师们在讲台前呈两列面向学生,白浮白夹杂在日系教员中间,协和服、战斗帽,勋章饰戴俱全。总长兼国务总理张景惠在副总长作田庄一陪同下,走上讲台。身后是各部日、满高官。
军乐队高奏伪满洲国国歌,满洲国旗徐徐升上旗杆。学生齐唱:
天地内有了新满洲,
新满洲便是新天地,
顶天立地,无苦无忧,
造成我国家,
只有亲爱,并无冤仇。
歌毕,在“请校旗”的号令声中,乐队奏建大进行曲,一个戴白手套的日系学生持旗在前,两个护旗手分列稍后的左右两侧,绕场一周,最后把校旗安放到讲台一侧旗座架上。
作田庄一迈前一步,宣布请建国大学总长、国务总理张景惠先生训话。建大的规矩是恒久不变的,每当庆典,张景惠总会被推到最崇高的位置。
掌声中,张景惠趋前,双手撑着写有“日满亲善”字样的讲台,说:“同学们,建国大学简单吗?不简单,你们戴上建大帽徽,在街上一走,多抖神!谁不看上几眼?进了建大,就踩上了官梯子,官嘛,有你们做的,钱袋嘛,也会鼓起来,女人嘛,也不缺的!”
学生们哄笑。作田庄一有点不安地移动一下脚下,这不得体的话令他皱起了眉头,但也不好发作。
张景惠话锋一转说:“哪有一个学校全吃粳米白面的?你们可是独一处。话又说回来,好吃好喝供着你们,可别吃饱了撑的,闹事,闹学潮,可不能惯出你们这种毛病!”
作田庄一的脸色好多了,话虽说得粗俗不堪,好歹没出大格。
张景惠仍按他的思路肆意发挥:“是呀,不能由着性子让你们胡闹,日本人可是不客气的,我也不客气。”他扭头看了作田庄一一眼问,“是去年出的事吧?建大出了反日分子,一家伙抓走好几十个,这还得了!我们再好说话,也不能花着钱培养一帮剜坟掘墓的吧!”
作田庄一带头鼓掌,教员和日系学生也跟着鼓掌,大多数中国学生没动,有几声掌声,也是稀稀落落的。
有了掌声,张景惠更得意了:“这就对了,听话,多练练手腕儿,好好养身板儿,这是本钱,当官的都稀罕听话的,谁得意刺儿头!谁听话谁有出息!完了。”
学生中鼓掌的少、哄笑的多。
散了操,白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