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大谍战-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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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香啊,比吃窝头强。先将就点,将来赚了钱,就可以到黑市上去买点好吃的,别看什么都配给,只要肯出大价钱,黑市上什么都有。”
“可不是!”冯月真在医大时吃包伙,不知柴米油盐价。今天出去采买,才知道价格奇高。猪肉公定市价已由五年前的六毛钱涨到每斤三元五,可民价就是三十块二斤,所谓民价就是黑市价。大米公定价一斤才两毛二分到两毛七分间,可民价是十二块,就是不抓经济犯,老百姓也吃不起呀。
吃过晚餐,钟鼎开始制作牙模,冯月真当助手。时钟打过十点,钟鼎又看了一会儿书,才张罗要睡觉。
张云岫早困得不行了,见钟鼎放下书本要休息了,他把镶牙的椅子尽量放平,可还是有很大角度,他躺上去试试,冯月真问他:“不得劲吧?”
张云岫说:“能将就,比在火车站睡票房子的冷板凳强多了。”
钟鼎从里面出来,一边走一边刷牙,他见张云岫又在吱吱嘎嘎地摇镶牙椅的手柄,很心疼,就过来制止他,“不能这么摇来摇去的呀,那会缩短使用寿命的。”
他随即发现冯月真不太高兴地看着他。钟鼎就说:“咱医院本来该雇个女孩,还能兼当护士。可他,只能打零杂。”
冯月真争辩说:“也需要一个打零杂的呀!跑外买菜、进药、挑水、升火,若不是他谁来干?这小子挺机灵的,也不光因为可怜他,人家还想考大学呢,干长干不长还说不定呢。”
钟鼎见她认真了,又笑了:“你看,我随便一句话,惹来你一大车话。”
张云岫知道钟鼎心疼治疗椅,就把行李铺到地板上,说“我怎么都行,搭地铺也能对付。”
钟鼎让他先将就一宿,答应明天去买张行军床来。他说完进里屋去了。
外面有警车驶过,警笛声震耳。张云岫趴到栅板缝向外看看,说:“好像又抓人了。”
冯月真捅了捅炉子,又加了几块煤,火焰旺了,冯月真端下钢精锅,把煮沸消过毒的镶牙器械盛放在消毒袋里,又煮另一锅。她接话说:“整个东北都快成个大监狱了。”
墙上的圆挂钟打了十点半,张云岫打了个哈欠,冯月真又一次叮嘱他说:“我没说你身份,过去的事也没跟钟大夫提,他的事你也少过问,各扫门前雪,懂了吗?”
张云岫点点头。
冯月真说:“你困了吧,我给你闭灯。”她顺手拉灭了电灯,熊熊的炉火映红天棚,屋子并不显得黑。
张云岫让她去休息,他看着煮。
冯月真笑道:“我可信不着你,你人小觉大,万一睡着了,还不给我煮干锅了呀。”
张云岫躺在镶牙椅上,两手枕在脑后问冯月真:“钟大夫在奉天,你在长春,是怎么认识的呀?”
“小鬼头。”冯月真说,“你拐什么弯?你是不是又想问我,怎么突然嫁给了他?”
张云岫嘿嘿地笑了,他说:“我恍惚记得,你和诗人西江月挺好的,也般配。”
冯月真很不平静地说:“他不是坐牢了吗?”
张云岫的话不太中听,“不会是因为他坐牢,你就这么快地嫁人了吧?”
冯月真显然生气了,她说:“这是我个人的事,你不要问了。”她把钢精锅端下来,到里屋去了。
4
黄昏时分,警察厅留置室的犯人开晚饭,西江月照例享受着四菜一汤的伙食,还有熘肝尖、片炒黑菜和羊杂汤,味道不比馆子差。他饱餐一顿后,推开碗,为了缓解紧张情绪,开始大声朗诵诗:“我们是权力轮子中间的一粒沙子,命运只有两种,被轮子碾碎,或者紧紧地依附在轮子上,成为它的齿轮、螺丝钉,成为帮凶……”
两个日本宪兵持枪走来,面目不再和善,其中一个说:“你的,出来,取调室!”
西江月眨眨眼,诗性全无,只得跟他们走。
来到取调室,五短身材的取调官币原司照中佐好像突然变了脸,他站在写字台后,手扶着战刀。西江月身后站着宪兵,旁边小桌旁站着中尉书记员,币原司照杀气腾腾地说:“西江月,你应该知道,留置场监狱,不是你吟诗的乐园。”
西江月尽量镇定地说:“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隔壁大刑室会让你明白的,”币原司照说,“你是不是以为你可以一直这样受优待下去,而不用张口说一句话了?”
西江月找借口,抬出甘粕正彦,说:“甘粕先生并没有让我做什么。”
币原司照说:“他是不想用上刑来对待你,不等于说你没事了。甘粕正彦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何况,这里是我币原司照负责,甘粕正彦管满映,管不着宪兵队特高课。你不录取调书,是我失职。我也不想再跟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他示意中尉坐下,中尉拧开自来水笔,铺好取调纸等待着。
币原司照冷冷地盯着他问:“谁是你的上级?彼此间怎样联系?都做了些什么反满反日的事?”
西江月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说:“我只是教书、写诗,思想有些激进,这是有的,可这是艺术需要。至于你说的,我没有,也无法说清。”
币原司照发怒了:“你不要装糊涂,你是不是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呢?你也是个社会贤达,我本来不忍心对你加刑的。”
西江月咬牙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币原司照喘了一口粗气,向中尉使了个眼色,中尉一按墙上的电钮,活动墙壁向两边拉开,又一次露出大刑室,今天受刑的只有一个人,他赤裸着被绑在电椅上,胸部缠满线圈,行刑者在向他吼叫,那人扭过头去不吭声。行刑者一推刀式电闸,打火花声吧吧响,受刑人向上一挺,全身一阵痉挛,“啊”地一声惨叫,头便耷拉到椅子上晕了过去。
币原司照注意到西江月低下头不敢看的恐惧表情。他示意宪兵连推带搡地把西江月推进了大刑室,大墙又悄然合上。
西江月看到,一桶凉水泼上去,方才上电刑的人微弱地动了一下,只剩了一口气,行刑者解开缠在他身上的绳子和电线,两个人把他拖了出去。
币原司照说:“电刑一上,就是醒过来,也是个傻子了,作诗的细胞可就全死光了。怎么样啊,诗人先生?在大刑室里,你还有诗意吗?”
西江月说:“我求你们给我个痛快的,枪毙我吧,不要给我上刑,让我遭零罪。”
币原司照说:“所有进来的人都一样。但是,我告诉你,吃一颗枪子,那太便宜你了。你必须慢慢地尝够所有刑具的滋味,这像你教书一样,不念一年级,能跳级念三年级吗?”
西江月的头嗡嗡直叫,他坚持地说:“我要见甘粕正彦先生,或者徐晴小姐。”
币原司照说:“这不可能,他们不能代替我受处罚,你招供,我能得到奖赏,说不定由中佐升为大佐。你不招,我无能,我会降职、降薪,你说,因为你而倒霉的事,我会干吗?”
西江月瞟一眼五六个腰缠白布带、光着脊背的打手,腿肚子不能不打哆嗦,个个是五大三粗的壮汉,胳膊上刺着青,此时正喝着啤酒,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西江月,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币原司照指着大刑室的各种刑具说:“我还是高看诗人一眼的,别的犯人都没有选择的自由,你西江月可以选择。这些刑具,滋味各不相同,有的是让你筋断骨折的,有的是让你五脏六腑出血的,有的能让你痴呆,这当然不好,西江月若痴呆了,就写不了诗了。”他狞笑起来,行刑者附和地狂笑,这声音在大刑室里形成一种恐怖的声浪,使西江月左顾右盼无处躲藏。
“说话呀,”币原司照狞笑着,说,“我允许你可以选一个最轻松、最适合的刑具,先试试,然后再逐步升级。”
西江月头上冒出了冷汗。
币原司照说:“你不选,只好由我替你选了。我看灌辣椒水是相对比较好受些的,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吧?”
币原司照一晃头,立刻上来两个行刑者,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他扭住,按到条凳上,他的挣扎几乎是无用的,他很快被结结实实地绑牢。他瞪着恐惧的双眼,喊着要见甘粕正彦。
全都没用。币原司照抓起水瓢,在水桶里舀起一瓢辣椒水,举到空中再倾泻到桶中,那是红色的瀑布。他问:“闻到辣味了吗?你喜欢吃辣吗?那我们开始吧。”
一个壮汉上来捏住他的鼻子,另一个用刀子撬开他死死咬住的牙关,再把一个铁漏斗插入他口腔中,西江月口里呜呜地叫着,扭动着、抗拒着,眼里充满绝望和恐惧。
第一瓢辣椒水灌了下去,他本能地挣扎,却挣扎不动,第二瓢又灌下去了,行刑者一松鼻子,噗一下,辣椒水和着鲜血从鼻孔里直喷出来。他语气微弱地说:“停,停下来,我说……”
币原司照脸上露出喜色,对又想插入铁漏斗的行刑者说:“听听他想说什么?”
血,从西江月的口中、鼻子里和眼角淌出来。币原司照拍拍他的脸,问:“这很有诗意吗?你招不招啊?”
西江月闭紧双眼,昏死过去。
5
镶牙院的卧室很窄小,房间不足十坪,只有一铺小炕,占了大半面积。炕头炕梢各有一个行李卷,中间有一坪的空当。此时钟鼎已钻进炕梢的被窝,正举着一本书在灯下看。
冯月真进来,见钟鼎把炕头让给她了,很过意不去,炕梢太凉,睡凉炕容易坐病,坚持要换过来。
钟鼎不是不想多烧点,木柈子太贵,不敢多烧,这铺炕可能挺长时间没掏炕洞子了,灰都堵满了,炕梢怎么烧都不热。女的受不得寒的,钟鼎说他火气大,没事,睡雪地也一样。
冯月真伸手在他褥子底下摸摸,一点热乎气没有,冰手呢,这怎么行?会坐病的。见他坚持不换,就把她自己的褥子抽出来扔给他,说多铺一条褥子,能隔点凉。
钟鼎又扔了回来,不准她让来让去的。
冯月真默默地坐在炕沿上,若有所思。
钟鼎心里也想,天地间的事,真有意思。到新京来开镶牙院,本来只想找个助手,托朋友找了她,倒也觉得合适,却没想到要假扮夫妻,莫名其妙地娶了个假媳妇。
男女独处,时间长了,难免会发生意外感情纠葛,冯月真觉得有必要打打预防针,她说:“我男友出了点事,下了大狱,我受了牵连,不得不出来暂避风头,给钟大夫添麻烦了。”
钟鼎明白她的意思,忙说了句“委屈你了”,又说:“这是真正的拉郎配,过去只在戏台上看过,没想到现在轮到了我们。只有这样,别人才不至于起疑心。假戏既要真演,让人看不漏,但又不能真做,这是很尴尬的事,男人脸皮厚,倒没什么,女人就太勉为其难了。”所以,别看对外他们是夫妻,私底下他都不好意思多看她一眼。他为了让冯月真放心,随即加了一句,“我也有女人,在奉天。”
“这就好。”冯月真好不高兴,劝道,“你别多想,这不是为了大家嘛。”
她见钟鼎放下书本,打了个哈欠,就说:“困了吧?你睡吧。”伸手要拉灭电灯,想想不妥,便又松开了开关拉绳。她问钟鼎:“开着灯你能不能入睡?”显然她觉得开长明灯合适些。
钟鼎说:“我不困,太长的夜,不妨聊一会儿。你好像有心事。”
冯月真说:“没有啊。”
钟鼎翻过身来趴在枕头上问:“如果你不介意,又无须保守机密的话,我想问一点你个人的事,你男友是干什么的?”
冯月真说:“教书的,是个诗人,也写剧本。”
钟鼎又问:“他在不在新京?”当冯月真回答在新京时。钟鼎坐了起来,显得很不安,“那你的压力太大了,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你男友知道了你和别的男人住在一起,又以夫妻相称,清不清、浑不浑的,那怎么解释?这不是给你添麻烦吗?”
冯月真说:“这倒不必担心,他不会知道的。”
钟鼎问:“为什么?”
冯月真凄然苦笑道:“因为他关在宪兵司令部的留置场里,也许正在受着非人的酷刑。”
钟鼎意外地一震,他首先想到,可能是经济犯。
徐晴却说:“是政治犯。”
钟鼎困惑地说:“那很麻烦了……”
冯月真说:“所以我才不得不躲躲呀。若是经济犯,就无须隐姓埋名了。”
钟鼎还在追问:“照理说,你没必要转移呀。”
冯月真打来一盆水,脱了鞋袜,一边洗脚一边说:“咱不谈他了,说说你,我该叫你钟老师,你比我高两届呢。你的夫人也是医生吗?”
钟鼎摇摇头,说:“我没结过婚,但是有个女友,差不多比我小十岁,护士学校快卒业(毕业)了。”
冯月真问他:“你女友知道你到新京来开医院吗?”文人小说下载
钟鼎摇头说:“这正是我放心不下的。这次走得大急,来不及和她打招呼,我担心她不会消停。她是个刮风就下雨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