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流-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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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似被问道了伤心事,侧头看向漂浮在水面上的;被他削尖,充当鱼叉的树枝:“家中少粮,多以野菜度日;眼见着我那小孙儿瘦的只剩皮包骨了,便想着捉点鱼给他和儿媳补身子。”
魏潋闻言似猜到什么;眸色一动,却并不言语。
魏熙侧头看向侍卫:“是我们耽搁了阿翁捕鱼,你们还不快去捕了鱼赔给阿翁。”
侍卫闻言看向魏潋;见魏潋似在出神,便依魏熙之言,出了两个人去捕鱼。
老翁看着站在岸边拔出腰间佩剑捕鱼的侍卫;忙起身道:“使不得,使不得,我还多亏了恩人相救呢。”
老翁起身,脚步似不太稳当,魏潋和魏熙这才看出,原来这个老翁断了一条腿,魏潋按住老翁,道:“阿翁莫慌,我与家妹舟车劳顿,有些渴了,想去贵府讨杯水喝,上门叨扰,总不好空手而去,还望阿翁莫要嫌弃。”
老翁笑道:“您只管去便是,家里供人解渴的水还是有的。”
说话间,侍卫已经捕了三四条鱼,眼下正是夏季,若是多了,也是放不住。
老翁见了鱼,眼睛一亮,千恩万谢的接过来,复又对魏潋道:“寒舍就在前边不远,我给您引路。”
魏熙见周围乃是荒郊,并没有人烟,因而料到,这不远,应当也不会多近,她看着行动不甚方便的老翁,拦到:“阿翁,不如坐马车过去,也省力气。”
老翁看着那架精致干净的马车,手不自觉的扯了扯不甚干净的衣衫,摇头道:“使不得,当心脏了恩人的马车。”
魏熙看向老翁扯着衣服的手,笑道:“什么脏不脏的,马车不就是让人坐的,我渴的很,马车也快些。”
老翁见推辞不得,等魏潋和魏熙上了马车后便也上去了,不过却并未到车厢里去,只小心坐在了车夫旁边。
马车行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停了下来,魏熙二人下了马车后,便跟老翁进了一个显得有些荒凉的农家小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老翁将鱼放进盆里盖好便去烧水,他用瓢舀了几勺水倒进锅里,道:“家里没备热水,二位恩人且先等一会,这就烧好了。”
老翁说罢,拿了柴火去点火,魏熙看着脊背佝偻的老翁,问道:“您家中其他人呢?”
老翁点火的手一顿:“儿媳和孙子应当在房中待着。”
“那其他人呢?”
老翁闻言,眼里有些湿意:“两个儿子去年春天便被征去了,没过两个月便死在了战场上,家中只留了我和老妻,以及大儿媳和方出世的孙子。再后来兵力不足,又要征兵”
老翁说着,到了伤心处,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家中只有我一个能顶事的,我不能死在战场上,丢下一家妇孺任人欺凌,于是便连夜逃到山上去,想避几天再下来。”
“当时山上正值寒冬,可真是冷呀,冷的我以为我就要死了,当时我还在想,还不如乖乖入伍,死在战场上,说不定还能多给家里挣些抚恤银子。”
老翁似想起了山上冷意,打了个寒颤,抬手抚了抚胳膊继续道:“可我没死,等过了四天后,我下山,死的却是我的老妻。”
魏熙神色动容:“您妻子是如何去的?”
老翁终是泣不成声:“饿死了,天灾人祸的,家里没有多少粮食,她把粮食省给我们,自己饿死了。”
“她说自己活着是拖累,还不如将粮食省给我们。”老翁又抹了把眼泪:“可她走了,我挨到如今,也撑不下去了。”
魏熙眼中有些涩意,看着艰苦度日的老翁,再对比衣食用度一如往常优渥的自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
魏潋却想到了关键所在:“朝廷不是给了抚恤银子吗?陛下对此事很是关心,为何还”
老翁摇头:“得交税呀,不交税便没田了,左右他们总是能将银子收回去的。”
“陛下不是下令减税了吗?”
说话间,水也开了,老翁擦干泪,拿了几个陶碗给众人盛水:“这几年,杂七杂八的税越来越多,打仗后,更是林林总总新添了好些税。”
魏潋闻言,眸色一沉,却又听老翁道:“抚恤银子本就没有多少,大多用来交税了,剩下的又是给孙子治病,又是雇人帮忙耕种,还未过完年便花完了。”
老翁将水捧给魏潋,魏潋敛了怒色,双手接过:“收成如何?”
“别提了。”老翁摇头一笑:“本就没有多少,若我的儿子还在,应当能好过些,可如今我是个不顶用的,雇的人也靠不住。”
老翁说完,便听东屋里传来一阵细弱的啼哭。
老翁神色一紧,忙去收拾鱼:“定是饿了。”
老翁说罢,便见一个瘦弱妇人,抱着一个同样瘦小的孩子出来了,妇人本来满面焦急,见了魏潋等人后,似有惧意,忙向后缩去。
魏熙见那妇人虽面黄肌瘦,但骨相却颇为清丽动人,一时心中更添怜惜,她对妇人和善一笑:“娘子莫慌,我与家兄路过此处,一时口渴,是来讨口水喝的。”
妇人点头,微扯唇角,回了魏熙一个怯生生的笑。
正收拾鱼的老翁道:“这是恩人,还不快给恩人道谢,若不是他们,我今日就要淹死了。”
妇人忙向前走了几步:“阿耶如何了?”
老翁摇头:“无事,你且给阿木喂些水,一会就有鱼汤喝了。”
妇人听到鱼汤二字眼睛先是一亮,后又想起老翁为何被救,眼睛一酸:“难为阿耶了。”
老翁一笑:“有什么难为的,阿木可是我家独苗。”
魏潋看着妇人怀中那瘦的猴子一般的孩子,轻声问道:“这孩子多大了?”
妇人道:“一岁有余了。”
魏潋看着那小小一团的孩子,微微一叹,这么小,在他看来倒是更像未满周岁的。
许是担心孩子饿,未过多久,等鱼熟了,老翁便将鱼盛了出来,他将碗递给妇人,正欲再盛时,却有些难为的看向魏潋和魏熙:“恩人可要尝尝?”
魏潋看着那碗冒着腥味,连一丝油花都没有的鱼汤,摇头道:“您用。”
“您以后可有何打算?”魏潋说罢,便听魏熙如此问道。
他侧头看了一眼魏熙,没有言语,复又回头看向老翁,等他回答。
“就这样熬,等我熬死了,再也管不了了。”老翁放下手中汤碗,眼里是认了命的沉沉苦色。
妇人听了老翁的话,手一颤,累的汤勺里的汤撒到了孩子身上,孩子被烫了,顿时就哭了起来,咿咿呀呀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散。
妇人眼一红,忙哄着孩子,却听魏熙道:“我在洛阳城外有个庄子,正缺人手,管吃管住,月钱虽少,但都是些不费力的零碎活计,你们可愿意去?”
妇人蓦地抬头,张口欲应,却又生生顿住,扭头看向老翁,一双眼里满是期盼。
老翁见状,放下碗,叩谢道:“多谢恩人,如此一来,就是我走后他们母子也有个靠头了。”
魏熙见了,忙让人将老翁扶起:“不必谢,我不过是看我与贵府投缘。”
魏熙说罢,当即安排到:“今日你们先收拾收拾,明日一早,我便差人来接你们。”
魏熙安排完后,魏潋与老翁草草告了别便从老翁家中出来了,上了马车,还未走多远,魏潋便沉声道:“钱着,赵阶,你们留下去查访一番,看看这里的百姓到底过得如何,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税都给我弄清楚。”
钱着、赵阶闻言忙领命去了。
魏熙听着绝尘而去的马蹄声,低低一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原以为是那些激进诗人夸张了,没想到”
魏潋一改往日淡泊,骂道:“这些瞒上欺下的庸吏,该死!若是不肃清他们,朕的江山迟早毁在这些吸血嚼骨头的蛀虫手中。”
方才所见对魏熙的冲击也不可谓不小,她附和道:“若不是他们,六哥何以如此艰难。”
魏潋握拳:“此事若是属实,朕定是要他们将吞下去的东西,连本带利的还给百姓。”
第210章 逃户()
经此一事;魏熙和魏潋都少了游玩的兴致,反而去了离此处最近的益阳;益阳乃关乎洛阳存亡的要塞,当时益阳一战魏潋虽不在;却对战况知之甚详;说是尸山血海;用死人堆出来的险胜也不为过。
只可惜此次险胜;不仅大大消耗了兵力民力,益阳更是连十天多没撑过。
魏潋领兵回来时曾到过益阳,却只见得一座哀声遍野的乱城,他当即任了挺身而出;为益阳奔波操劳的梁宽为令。
等魏熙和魏潋到了益阳时,已经到了午时;还未进城,便听后面传来喧哗之声,魏熙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只见二十余带刀衙役,驱赶着三四十百姓往城中走;魏熙眼尖,看到了其中还有几个剃了头发的。
“和尚?”魏熙疑问。
魏潋眉头一蹙,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却听路边百姓道:“又是抓回来的逃户,这个月的第三批了。”
“可不是,听说这些才走了几里路便被捉回来了。”
“也不知谁那么丧良心;就十几钱的赏钱也值当他们去衙门通风报信。”
魏潋眉目一动,对外道:“停车。”
驾车的侍卫闻言,当即将车停下,魏潋抬手替魏熙戴上帷帽,便弯腰下了车,魏熙见状,一边有些怜惜魏潋这个新帝,一边矮身出了车厢。
魏熙出了车厢便见魏潋对她抬手,面色清淡,倒是不见怒色,魏熙将手搭在魏潋掌心,由着魏潋将她扶下。
待脚踏实地后,那队由衙役押着的逃户便到了魏熙等人身边。
魏潋令侍卫拦了一个衙役,衙役见魏潋一行人贵气非凡,也不敢说什么,只问道:“郎君有何事?”
魏潋问道:“那里面怎么还有和尚?”
衙役嗤道:“什么和尚,不过是逃户想进白马寺,自作主张剃了头,胆子倒是大,也不管人家寺里收不收。”
魏熙眉头一蹙:“白马寺怎么还收逃户,这是渡人还是包庇。”
衙役道:“白马寺那么多田地仅靠那些和尚哪里种得了,早就开始选有力气的白丁渡为僧人了。”
衙役说着,回身指了指那几个秃头:“再也没有比出家更轻松的了,衣穿不愁,还高人一等,他们想得还真是美。”
魏潋眸色微沉,复又道:“逃户自立国来便屡禁不止,像此地这般大张旗鼓的抓逃户,还给举报者赏钱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因何如此?”
衙役撇撇嘴:“不抓回来益阳迟早没人,明府本也是想着杀鸡儆猴的,可这些人就跟要出去投胎一样,都快管不了了。”
“连田产也不要了吗?”魏熙好奇道。
衙役微微一叹:“有田也吃不饱,还要田做什么。”
魏潋闻言,面色有些不善:“你们要把逃户带到哪里去?”
衙役道:“带到县衙门口抽十鞭子。”
魏潋闻言,不再说话。
魏熙见状道:“这一闲谈竟耽搁了你许多时间,你快去忙。”
衙役不动,见魏熙二人平白问了这许多话,竟一点酬劳也没有,面上有些不好看,但碍着那些个人高马大的侍卫,也没敢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魏熙侧头对魏潋道:“奔波了半天我都有些饿了,不如我们先去用些东西。”
“不去衙门?”
魏熙摇头,面上些怜悯之色:“去了又有什么用,不管是什么苦衷,他们终究是错了,去了平白看的难受。”
魏潋抬头看了看益阳的城门,好似能从上面看到将士和自愿守城的百姓们落下的鲜血,在胡人刀剑下都未曾屈服的百姓们,如今却要将这座城给抛弃了吗?
魏熙亦随这魏潋抬头,轻声道:“进去,均田沉疴已久,并非一日之寒。”
魏潋点头,看向白幔下魏熙影影绰绰的侧脸,温声道:“想吃什么?”
魏熙轻笑:“自然是城中最好的。”
魏潋眉梢一挑:“我以为你要去体察民情。”
魏熙摇头,连带着纱幔轻晃:“体察了穷人的,还有富人的呢。”
“那就去。”魏潋说罢,抬步往城里去,侍卫见状,忙去打探,不过片刻便上前引路。
等魏熙二人进了城后,却发现城里并没有想象中败落,也难怪,益阳毗邻洛阳,怎么可能入目便是荒芜。
魏熙二人走了大约一刻的时间便看到了一栋颇为精致的二层楼,这便是益阳最好的酒楼了。
离酒楼还有二三十步,魏熙便听身后有迅捷紧密的马蹄声,掺杂这路人的惊呼,以及少年的嬉笑声传来,她眉梢一蹙,方想拉着魏潋往边上挪,却听身后响起了侍卫拔剑的声音,魏熙一惊,正欲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