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悲歌:梦断莱茵河-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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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俊却不曾缓过神，反而剑眉紧锁，面色不展，浑不似以往活跃。众人见状识趣地转了话锋，不约而同地闲聊各自的学术研究与未来的事业规划。半晌后，几许急促的电铃声遽然响起，伴随一阵悠长汽笛长鸣。众多旅客忙齐齐起身，拿起大小不一的行李，顺着人潮陆续登入船舱。
待刘砚心与陈邦杰、邝公道含泪辞别，走入属于她与岑苡诜的住处时，唤住了正欲前往三等舱的陆俊：“杰立，即使你从今往后与我绝交，也决心和许靖宇在一起？我再强调一次，别忘了她仍旧和‘林静如’交往过密，恕刘某直言并不看好这段感情。”
“密斯刘，你是个好姑娘。”陆俊噙着笑意，语声却冷淡如冰雪，“爱憎分明，立场鲜明。所以这是陆某之前愿意帮你伸张的理由，也是陆某今早与许靖宇不辞而别的原因。但一切到此为止，因为陆某无法原谅你这双被仇恨彻底蒙蔽的眼睛，也无法原谅你那颗始终伤害无辜者的扭曲心灵。”
322。第322章 姊妹情儿女痴【第十幕】骊歌（14）（）
“那么，我祝愿你总有一天会后悔莫及了！”刘砚心顿时发出一阵尖锐笑声，引得其他游客连连侧目。有顷她狠瞪了陆俊一眼便决然转身，与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拥挤不堪的人潮中。
一时间，陆俊倍觉这吵杂不休，狭小宛如沙丁鱼罐头的船舱越发憋闷，亦是提了行李奋力冲出了众多乘客的包围，随即打开舱门，站在湿漉漉的甲板上。
风依然狠劲，雨势却确实明显减弱。陆俊一手撑了油布伞，一手反转掌心朝向半空，任由从天而落的沁凉水流将其淋透，暗想彼时初来这欧陆强国，也是这仿佛连接了天地的霏霏淫雨。
恰似心有郁结的亲戚故世时的不甘泪水，更像那曾被迫离开生长于斯的家园，至今不知所终的“那人”的无奈悲泣……他垂眸沉沉叹了声，从一侧衣袋中掏出不及巴掌大的咖啡色布料，双手将其缓缓掀开后，竟是一方2寸泛黄的黑白相片。
他默默地端详它。虽然由于岁月变迁而已是几处斑驳，但依然能大致认出是正抿唇含笑的女子的头像。她貌似年方二十左右，剪了国内曾一度流行的齐耳短发与齐眉刘海，竟将白皙而精致的面容映衬得如月般宁静淑雅，乃至时至眼下亦可跃然这窄小纸面，令观者无不为之赞赏。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姣好的鹅蛋脸，秀美的远山眉、玲珑的悬胆鼻……照片的女子与那仅有德语名为“米娅”的慕尼黑中国留学生酷似犹如姊妹！而这，才是他所谓的“那人”，一直真正寻找的“那人”！
是的，他之前一番所谓陈述并不完全正确——学富五车、名扬奉天的沈氏家族族长沈端志，早已被日本侵略者深夜枪杀于自家宅院，而被日军流放漠北，最终惨死于日军生化部队魔爪的沈氏家属中，仅剩了他曾提及的那名为沈曼，表字“婉倩”的女子幸存于世，即该相片中的女子。
许是彼时年幼懵懂，他已然忘了她在家中避难时，她传授他那一口流利如母语的英吉利语，教习他那一手娴熟的钢琴。仅清楚记得她以一身铿锵傲骨，时刻提醒他奋发图强，报国兴家……这一切，随着那留学生在哲学院阶梯教室内外的一番慷慨陈词，让他恍然意识到是否找到亲戚生前千叮万嘱的、目前仍下落不明的沈曼，其实已根本不再重要了。
气节已然传承，志向已然升华，这世间其实有千千万万像沈曼、像沈端志的国人，在这逆流乱世中不折不挠地继续斗争。
“我终于找到她了，您终于可以瞑目了。”陆俊思及扬眉一笑，略微倾斜了手中的伞柄，任由这泛黄相片被雨水尽情淋湿、淋透、变软，濡成了模糊不堪而神秘莫测的黑黄曲线，继而乘风而起，悠悠飘入滚滚海涛中。
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波兰战事虽已基本消停，但余温犹在，势必死灰复燃，想必不久便蔓延整个欧陆。
唯有在此遥祝她二人在海外一路安好，从此不再风雨侵身。
323。第323章 姊妹情儿女痴【第十幕】骊歌（15）（）
半旧且略有油腻的橡木桌面，一杯盛满的清茶被静静搁置一旁，热气全无。
一支钢笔正游走于印有密密麻麻的德语单词的纸页，但它蓦然莫名顿住，在该白色页面上急速滑行，很快涂成了一大块凝重黑色，恰似某种不明生物的血盆之口，以致乍一看也显得极为刺眼。
“烦死了，又写错了。平君怎么还不回来……”雨薇咬住下唇，转眸望向昏晦不明的天色，以及被反复洗刷，不断滑下一道道水痕的窗户，伸手猛地阖了厚厚的教科书，在宿舍内来回踱步。
为什么，这趟极不愉快的柏林之行即将结束，心中却无半分舒畅与喜悦？或许返回慕尼黑后，日子反而过得轻松些吧？毕竟穿越时空，返回过去终究是禁忌之举，那么未来，又有多少不可预知的险情？
她越想越觉得烦躁，终于一把抓起已冷却多时的茶杯，仰面将茶水一饮而尽。然而冰冷的水固然能一时缓解喉焦唇干，却难以平缓依然忐忑不安的心。
“爸、妈，我好想你们，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办……”她收住脚步且环住了双臂，颓然垂眸。
忽而门扇吱呀一声，她忙迅速擦拭双眼，循声望去，是克里斯蒂娜正持伞而入，拿起一块毛巾便随手擦了擦脸，继而靠近摆放了各种纸笔与书籍的书桌前，感慨地耸耸肩：“在这烦人的天气还能坚持苦读的人，也只有米娅你了。”
“快换了这身衣服，都淋湿了大片。”雨薇虽唇角带笑，面庞却未有丝毫喜色。有顷她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克里斯蒂娜，偏转话锋，“听说这几天便要返程归校？我都已经整理好衣物了。”
克里斯蒂娜讶然地望向已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某橱柜，又望住自己那略显凌乱的衣橱，不由面色一红。很快她却是想起了什么，迈步走近雨薇面前，双手一霎揽住其臂膀：“急什么？对了，我刚收到消息——表哥正在从波兰回国的途中，明天将经过勃兰登堡门接受检阅，到时人一定很多，很挤！所以请你陪我一起去嘛，我的好米娅？”
也罢，从未亲眼见过第三帝国的阅兵，开开眼界倒也不错。更何况，或许在人多且喧嚣的地方，这落寞的心绪能变得好受些。雨薇遂觉得胸中略有轻畅，当即轻轻颔首，眼底绽出了一丝微笑，任由克里斯蒂娜不住拍手欢笑，朝她神秘兮兮地说着“更要一起看‘被丘比特俘获的猎物’”。
深夜，已是一片漆黑的校园忽有几团或隐或现的昏黄光线，是众多值班教工正举着手电筒不时来回巡视四周，察看八方。
“维尔纳，你和贝尔去检查哲学院的阶梯教室是否锁好。”其中一名教工将光线指向远处一隅，“上次那些学生毛手毛脚地打扫完那里后，那把锈迹斑斑的锁就从此不能正常使用了。真是该死的，既然有资金整修‘老化’线路，也不修理一把小小的破锁。”
324。第324章 姊妹情儿女痴【第十幕】骊歌（16）（）
目视二人大步走远，那教工呼出口气，转身朝草丛中仅低声说了一个单词：“快。 ”
话音方落，一身披黑色雨衣的人迅速直起身，朝那教工微微颔首。那教工遂与其耳语几句后便竖起风帽，低头匆匆辞别，无视身后那“黑雨衣”正双手抓住湿滑的围墙，竟是轻巧如松鼠般一霎越出墙外。未几，又有几簇灯光转移至此，反复探照四周，但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乘着雨夜朦胧，那离校的“黑雨衣”一路疾行，不多时却收住步子，迅速缩在一团建筑黑影中。很快几名荷枪实弹，身披同色系的党卫队队员肃然而过。“黑雨衣”忙再度疾行，不想身旁猛然伸出一只手，将其拽往他处。
“几年不见了，除却你再也不见的飞扬文采，还有这迟钝的动作、粗鄙的打扮。”见“黑雨衣”低低喘气，一低沉男声分明透着不悦，“没想到‘蜉蝣’的继任者这么稚嫩，难道bi？”
责问间，那袭黑雨衣已滑落在地。那被唤作“t”的人竟是身着略显肥大的党卫队列兵制服，俄而翻找出一只船形帽，不慌不忙地戴好且微微抬眸，却是目前实习于柏林大学的法医学子——许平君！
“抱歉，j先生。”许平君从怀中掏出一盒烟，从中抽了一支递给他且替其点火，亦是改为英语应道，“没有骆驼，迁就一下三炮台吧【211】”说着她又取出且点燃了一支，深深吸了一口，仰面吐出一团青烟，掸灰的动作娴熟而几分慵懒。
代号为“j先生”的男子伸手越发压低了帽檐，加之逆着光线，根本看不清其面容。他悠然地喷出一口烟，低笑开口：“我已清楚你的来意，但要求你今后不要再与我联系。而今秋叶已落，‘蜉蝣’并不在这里（柏林）。”
许平君闻言含笑，霍然捻熄了烟头：“我过几天就回到南方（慕尼黑），所以特来与先生郑重道别，顺便就之前‘那事’予以感谢，将来给您的‘好处’（用于黑市交易，牟取暴利的鸦片等）只多不少。只是，既然‘蜉蝣’飞不过南北（柏林、慕尼黑），那么到底目前停留何处？隆冬将至、冰雪无情（抗日局势越发严峻），万不可迷失了方向（必须尽快与之联系）。”
“j先生”兀自低眉吸烟，思量再三终究不曾透露在许平君来德之前，那神秘的“蜉蝣”与萨克森…豪森集中营某看守之间的诸多往事，偏转话锋：“念在你的家族曾照顾我在‘另一端’（上海）的生意，我会替你圆满解决你所提及的‘难处’。另外提醒你一句，把头转向左侧……”
注释：
【211】英美烟公司“三炮台”（tle（英文意为“城、城堡”）译为“炮台”，绿锡包（tles），因烟盒绿色，叫绿锡包。但南北更多俗称“三炮台”，同白锡包一样，是当时十分流行的高级烟。五十支听装卖五角，二十支盒装卖二角。）。
325。第325章 姊妹情儿女痴【第十幕】骊歌（17）（）
许平君忙略微侧首，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灌木丛传来了一阵急促的翻动声，紧接几道鬼祟黑影已翻越了低矮围栏，正依循路灯的指引与庇护拔足狂奔！她不禁心下一紧，下意识地回眸望向“j先生”——可此时此处，哪里有什么“j先生”的踪迹！？
“混账！”见那些“黑影”越发远离，她暗骂了一句后一霎掐灭了烟，亦是咬牙奋力追逐而去。
大概无比熟悉这座西欧名城罢，“黑影”们如地鼠般灵巧地沿着各种曲折路面，不住左冲右突。终于，不知过去多少时分，在一处积压了大量生活垃圾的垃圾箱旁停了脚步，气喘吁吁。
“待在这地方真他妈太糟糕了。”少顷，其中一人忍不住开口，起伏不定的语声里显得闷闷不乐，“怎么挑了这鬼地方？真是臭死了！”
话音方落，又有一男声低笑而应，分明透着对劫后余生的庆幸：“还好施魏因福那家伙反应快。不然我们被抓住了，那么‘上线’不就彻底露馅了？感谢上帝又一次垂青了我们！”说着微光一闪——已然点了烟悠闲地吸了一口。
“你们才是一群蠢猪，这里越臭越安全【212】。”另有一男声不由低叱，虽然气息中仍有些起伏不定，却全无那二人的松懈闲逸，“别出声，老老实实地等到天亮再走。喂，赶快把烟熄了，趴下！你这蠢——”
最后一个单词来不及重复，一阵破空声已划破了朦胧雨夜，随即在那俩男子的喉咙上，精确地绽开了泛着类似铁锈味的猩红之花。那俩男子仅是惊愕地互望一眼，哼也没哼便沉重地倒在垃圾箱上，被雨水浸湿的垃圾臭烘烘地掩盖了脑袋，再也不醒。
“你，你到底是谁……为……为什么能发现这……”见同伴瞬间暴毙，那名为“施魏因福”的男子不断地眨巴双眼，问声战战兢兢。他的身材虽看似瘦弱如柴，与时下体格健壮的德国男子迥异，却是动作敏捷如兔——竟能眨眼间一跃而起，迅速撤离了那垃圾箱且成功退避至另一处路口。
想必这家伙选择此处便已制定了逃脱方案。许平君思及摸了空空如也的衣袋，深知灭口无望，只得懊恼地望住男子那双豆眼。有顷她的脑海里浮现了某人的面容，不由心中一阵发堵，忙以带有慕尼黑口音的德语恶狠狠地回应：“滚！回去和你的‘猪上线’说胆敢再跟踪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