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白甲苍髯烟雨里-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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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了朝政。
也许董承或公或私之心都有,此刻又受了献帝的密令,要剿曹操,说到底,也不过是肱臣弄权而已。但密诏上落款署名的这些人,却大多是忠孝节义的良臣。大抵看不惯曹操挟制献帝,把持朝政,才在董承的游说之下,顺应皇帝血诏,共同锄奸讨贼。他们也决计想不到,事情竟会暴露得这么快,灾难马上就要降临。
“来人,去请王子服、种辑、吴硕、吴子兰,到我府上赴宴。”
曹操笑意森然,祁寒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场鸿门宴还未开启,他已体会到了浓冽的杀意。
曹操蓦然转头,见祁寒在冷风中瑟缩了一下,举手正拢貂裘。曹操忽地似有若无地一笑,抬起手,往他头顶揉了一揉。
祁寒微微愣怔。但见尘土飞起,曹操已领了大队的黑甲兵,疾驰而去。
他袍披荡起,一时孤独地站在路中央。中原腹地特有的凛冽冬风,将他与空旷寒寂的市廛街道隔绝开来,茫茫然不知何所去,亦不知何所来。
良久,身旁的近卫头领突然出声催促:“大公子,丞相已下令捉拿了城中数百人……我等须赶快过去,晚了怕要被责罚。”
祁寒一个冷噤,猛然从曹操那温热的掌心抚顶之下清醒过来。
——数百人?!
曹操竟然捉了数百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冷风乍然从头顶灌入,祁寒恍觉连发丝尖都透出一股凉意,适才的那一点温暖、爱溺与迷茫,不过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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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衣带诏发夷族祸,血染长街谏何人(下)
。
这场祸事极其惨烈。
曹操将吉平带到宴上,当了王子服等人的面,鞭笞杖责,直打得他全身上下,鲜血淋漓,体无完肤。董承被人灌了哑药,黑甲卫以重手法捏断他身上的筋脉,木然杵在席间,动弹不得。
王子服、吴子兰等人都是来到宴上,见到了墀级上正被死命用刑的吉平,才知晓事情败露了。此时个个垂头不语,脸色惨白,一动也不敢动。
王子服二人时不时偷朝祁寒投来恳求的目光,哀恐可怜,但祁寒却是微蹙峨眉,不敢稍动。——谋杀曹操乃是死罪,何况他们府上还搜出了部曲家兵,他们的手下加起来也有一两千人,想在京中谋杀曹操,得手的机会很大,如此证据确凿,他有心想搭救,也是无能为力。
祁寒非是看事不明之人,此时他寄人篱下,仰仗着曹操的鼻息而活,自己尚且难保自身,又如何能给死罪之人求情脱罪?更何况,他曾经多次劝诫二人,但显然王子服等人,并未听进去半分。
不多时,吉平已被打得全身没了可以用刑之处。狱卒询问如何处之,曹操便笑道:“他曾经咬指为誓,誓要杀我。如今就把他手指全部切下,看他如何起誓?”
祁寒喉头一涌,暗中握拳,扭过了头去,不忍看那吉平的惨状。
但那尖叫声却难以绝耳。只听吉平惨笑狂骂道:“切得好!手指没了,我还有一张嘴,还有一条舌……我同样可以口诛唇伐你这乱臣贼子!”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怨恨,竟然执拗至此。
曹操又笑了起来,下令狱卒将他舌头割了。
祁寒闻着阶下传来的浓烈血腥气味,鼻翼翕动,喉头微滚,只想作呕。曹操却突然从旁伸出手来,捏起他的下颔,强行将他转过头来,命他直视此景。又附在他耳旁低声道:“子脩,你未免过于仁爱。还不如你的弟弟丕儿当得场面。你将来乃是为君为主之人,须知‘沉疴施以猛药,乱世当用重典’,对于忠心之人该当仁慈,但对于狼子野心的敌人,你便要狠下心来,半点不可容情。”
他力道很重,捏得祁寒下巴颏上两道红印,莫名疼痛。祁寒觉察到他手指微颤,不由讶异抬头,果然见曹操两边眼皮肿胀,眸发红光,太阳穴正突突而跳,竟然又在犯着头风。
祁寒瞥见了他眼中的一抹恼意,竟然是对自己非常不满了——试想,父亲被人谋杀,身为爱子长子,竟然还在同情这些乱党,也怪不得曹操迁怒。何况他那般多疑,见到吴子兰等人频频朝祁寒投过目光来,更难免心生怨恚。
祁寒不敢触他逆鳞,只得强行忍耐,被迫目睹着这血腥的场面。心中不停地想起赵云的面容,才令自己好过了一些——他想起了当初,赵云是如何将他护在袍翼之后,不愿他目见血腥杀戮,他想起在久远的北新城,赵云便要他远离战火纷乱,忍痛要将他推开……
那时他还不懂赵云的用心良苦,此刻真正见识了权利倾轧下的冷血、残暴、杀害,他才越发懂得赵云的好。越发无法抑制地思念起他来。
这地方,不是他愿意待的……他一刻也不想多留。
阶下的于吉已是凄惨至极了,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猛然间挣脱了狱卒的束缚,一头扑撞在青墀石阶上,气绝而亡。
曹操抿起一边的唇来,笑道:“分其尸肢。”
竟真的有人牵了几匹马来,缠缚了四肢就要拖拽,祁寒见状,已是无法再忍,骤然抬手,捂住了嘴唇,脸色青白,全身簌簌发抖。
王子服等人跪伏在地上,大声呼罪,请求丞相宽恕,但曹操似是未闻,在尸解了于吉之后,就命人将他们全部拖出去斩首,挂于城门上枭然示众。祁寒抬起眼,最后望了一眼吴子兰和王子服年轻的模样,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自己眼前,被人拖了出去。
曹操还嫌不够,竟又召来文武百官。当众下令,将董承、吴子兰等人的家眷、亲戚、三族,全数夷灭斩杀,一时之间,相府之外哭声四起,全都是被捉拿住的那几百名无辜。
曹操领着黑甲兵,手牵祁寒,拉他前去观视。祁寒虽知这是曹操杀鸡儆猴,慑服群臣的手段,但仍然难以接受,一路上强忍着呕意,不敢惹曹操不快,直至来到街前——
长街之上,哭声恸天,已非“惨烈”二字可以形容。
简直是不啻于地狱之景……
祁寒双眸大睁,不可置信地立在当地,望着前方的景象。
他从未见过屠城之事,但眼前诛杀几百口人的情景,却又与屠城十分近似。
罪臣家眷,不分男女老幼,不分良浑善恶,一例的贱如泥沙,被卒子举起长刀乱砍滥杀。哭叫声惊天动地,惨呼声震人肺腑,鲜血腥污染满了黄土长街,当真是惨绝人寰。从白发苍苍的老翁,到未离母亲怀抱的婴儿,竟是无一能得幸免。
曹操一声令下,片刻之间,已有一百多人命丧当地,四下里血肉横飞,常年征战压抑的士兵们亟需发泄,举着武器在一旁挥舞,高声欢呼着,不停摇动手中器械,有人甚至上前屠戮尸体,来回践踏。
祁寒呆呆望着那炼狱般的景象,只觉得满身血液,从头凉到脚。
……当他看到一个稚嫩可爱的幼童,哭泣着拿一双水润漂亮的黑眼珠朝他望来,哀求一般盯着他不转眼,却被赶至的一名黑甲兵从头斩作两段时,他终于忍耐不住,遽然干呕起来。
那孩子头颅间飙射的鲜血,溅到了祁寒身前,差一点,就会污淖了他墨金色的云履。
祁寒眼神发直地盯着自己的脚尖鞋面,只觉得,那血浆,分明已将鞋子泅染成了殷红淋漓的一大片。再也干净不得了。
那一瞬间,他再也想不起要为了重见赵云而苟全自身,明哲自保了。他目光从足尖扬起,豁地抬起头来,大声喊道:“住手!”
甲兵们杀得兴起,哪里会听他的,吼叫的声浪、起伏的哭声,早盖过了他尖锐的呼喝。曹操闻声,慢慢转过头来,唇边噙了一抹凉凉的弧度,神色不改,冷然地看着他,仿佛早已料到会是这样。
“子脩。”曹操道,“你可是不服我的做法,对我心怀怨憎?”
祁寒竟不否认,只盯着他的眼睛,眸子无比酸涩,渐渐也泛起红来,点头大声道:“一人犯罪,何及家人?你杀吴子兰、王子服等人,我半句也不劝谏,那都是他们犯上作乱,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但为何要戕杀这些无辜之人?祸及三族,夷尽五服,丞相,这是暴虐之行,不是刑责重典!试问本朝哪一部法典上写了,犯下谋杀丞相的罪过,便要如此屠戮族亲,戕害平民?”
曹操看着他的眼睛,唇角冷冷一动,似笑非笑。
祁寒不停地大口喘气,只觉呼进胸腔里的血腥气太多了,多得令他想吐,令他整个人都快要压抑得疯掉。
曹操的脸僵冷下去,下一秒,他手中的马鞭突然扬起,朝着祁寒腮边狠狠一抽——
一道深深的血印立时出现在他白皙如瓷的面颊上。破损的皮肤上迸出一连串的鲜红血珠,汩汩从颈旁垂坠滚落。落在黑色的貂裘毛旁,将他白色的中衣染得绯红,像是在雪地里乍然盛开了一连串的红梅。
祁寒眼前一黑,强烈的疼痛和眩晕感同时袭来,令他倒退了一步,险些坠倒在地。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伸出手臂夹住了他。他顺势倒入那人瘦削而熟悉的怀抱中,带着灵魂底升起的一抹深沉震颤与眷恋。那人伸出著了梅香般清癯修长的手指,覆上他的唇,止按住了他接下来的声音。
逆……
带我走吧,翟逆。
祁寒眉头皱起,紧紧抓住那人墨色的锦袍袖子,混沌的眼眸里,似乎在这么倾诉着。但那人却向他轻轻摇头,唇边的笑容那么的温柔,那么的疏离。
模糊之间,祁寒听到了曹操寒冰般的声音:“来人。大公子神志不清,违逆不孝,将他关入荷斋,不得放出。”
祁寒墨黑的眼瞳倏然睁大,不可置信一般,想要动一动脑袋,朝曹操的方向看去,但他却做不到了,因为有人按压在他脖颈的穴位上,使他陷入了更明显的晕眩之中。
。
将人交到侍卫手里,郭嘉藏在袖下的手指轻轻捻动指尖上暖热的余温,一颗久已死寂的心,仿佛突然间又狂跳了起来。
荀彧皱着眉走到他身边,沉沉叹了口气:“奉孝,你不帮帮他吗?”
丞相对大公子疑忌已久,此刻正在滔天大怒,大公子却突然失了恭敬,当众劝谏指责——这件事,连他们也不敢吭声的,即便心中有些微词,但曹操正在怒火的巅峰上,谁敢去触他逆鳞?大公子在不该劝谏之事上劝谏,又不呼父亲而称丞相……实在是犯了曹操的大忌讳,已然等同忤逆。是决计难逃责罚的。郭嘉将他弄晕过去,反而令他少说,少错,少罚。
郭嘉闻言,垂下了鸦羽般的眼睫,浅笑:“凤凰垂翼,只待天时。他应劫……我亦陪着他度劫。”
话落,剧烈咳嗽起来,瘦削的身形震动,飘逸出幽幽淡
174|第一百七十二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陷圄囹弃子幽闭,绝梁粟狭室愤忧
。
祁寒醒来时,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身处一间他从未到过的屋子。
他下意识地抬眼,瞥见了窗外头一棵极眼熟的著霜青松,这才隐约想起来,这间屋子似乎是荷斋的南屋,曹昂从前喜欢居住的一间小室。但他来之后,却更喜欢住在闻檀阁里,这个房间倒是闲置了一个冬天,从来没人进来过。
屋子狭小,约莫只有他原先卧室的一半大。被人仔细收拾过了,毫无尘壅,算得上窗明几净。南面有个书架,但上头空荡荡的,只零散摆放了几卷积灰的竹简。似乎是仓促之间打扫出来的,仆婢们也有不仔细的疏漏,至少这几卷书册就被忘记了抖掉灰尘。
床铺很柔软很舒适,褥垫棉被都是簇新的,有人用心布置过了。
但不知为何,祁寒心中却骤然生出浓重的不安来。脸上的伤口兀自闷痛,包裹着白色的布帛,他也顾不得疼,一把掀开了暖和的棉被,从床上跳下,便要往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正和一队黑甲卫打了个照面。领头的侍卫朝两旁使了个眼色,一群魁梧的甲兵们登时动作起来,只听“砰”的一声,房门从外边关上了。
那声音震得祁寒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他望向面前严丝合缝的门,满脸的诧异,不及开口询问,便听外头的侍卫道:“大公子,对不住了。这是丞相的命令。”
祁寒后脊陡然升起一阵寒意。
旋即,便听到“咯嚓、嚓”几声响,原本洞开的两扇窗户竟也被关了起来。
他心头一跳,越发觉得不妙。一手捂住脸侧裹伤的白布防它脱落,一边敏捷地跳了过去,伸手便要去推窗!
然而就在这时,一支寒光烁烁的枪尖自缝隙中刺了进来,笔直往他手上戳去——
祁寒急忙缩手,那枪尖便又飞快撤回。窗户“咔嗒”的一声,完全闭住了。只听见外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