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宠婢-第2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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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他随刘邦大军攻破武关,授降子婴,入了咸阳宫后便私下四处找寻梁儿的下落,生怕秦国被灭,会波及梁儿这个宫婢。
可秦已换了两任君王,宫人全然不是当初始皇身边的那批了,故而直到刘邦封了宫室、退回霸上,他也未能将梁儿找到。
他本已心灰意冷,猜想梁儿是始皇的女人,又身份卑微,胡亥即位时命后宫所有没有子嗣的女子去皇陵殉葬,会否梁儿也早已遇害其中。
却不料今日竟然会有自称是他义妹之人前来,而他认过的义妹,唯有梁儿一人。
思及此处,他神色忽的转急,抬头追问:
“她有何特征?”
病卒毫无迟疑,敛头答道:
“碧玉年华,肤白清瘦,一袭白衣,淡雅素净。”
“一袭白衣……肤白……素净……”
张良淡声重复着。
希望重燃,他应是喜出望外的,但他却又突然疑惑了起来。
这诸多形容分明就是梁儿的形貌,可是距离上次见她已经过了十几年了,她又怎会还是碧玉年华?
不过他再次转念一想,当年他刺秦之时,他也确实见梁儿的容貌奇迹般的如他们初见时一般丝毫未变。
难道这世上当真会有人不老不衰吗?
“她人在何处?”
张良又问。
他已越发急着想要看看这“义妹”是否真是梁儿,还是有人得知当年他在咸阳宫寻人之事而恶意冒充、欲行不轨。
“还在西门外,我等未得命令,皆不敢贸然让外人进入大营。”
“速将她带来此处。”
张良令道,却还未等兵卒答复,便倏的站起身来改口道:
“不……还是我亲自去找她吧。”
北方还在飘雪,南方却要暖得多。
张良仅在外衫之外披了一件单层的斗篷便走出了营门。
正是黄昏时分,天边金灿灿的阳光普照在空旷干黄的草地上,竟莫名令得这片冬日的荒芜有些耀眼了起来。
而在这幅画面正中央立着的,是一袭洁白的粹罗裙,一匹纯黑的汗血骑。
一白一黑,一人一马,格外引人注目。
那女子身后背着一张包裹细致的木琴。
她背对着他,似是在望风景,却又让人感到说不出的怅然和孤落。
而那年轻的身形娇小清瘦、纤细柔弱,着实像极了当初的梁儿。
“敢问……姑娘是……?”
张良上前问道,还是不敢确定这女子是否就是她。
听得熟识的声音,梁儿微怔,缓缓转过身来。
认识的人一个个死去,如今还能有机会再见到一个故人,她本是想要笑一笑的,却发现自己五年没有说话,能再度开口已是艰难,笑,全然做不出了。
好在,她面上虽无欢悦之色,却也看着和顺,不至尴尬。
“梁儿拜见兄长。”
她欠身,施了一个全礼。
张良瞠目结舌,原本就已经很大的双眼如此大睁,竟险些占了他的半张脸去。
显然,他比梁儿要激动得多。
“梁儿!竟……竟真的是你!”
他惊喜万分,双手不由得搭上梁儿的肩头,眼中甚至还有些许泪光盈出。
无论梁儿因何不老,她还活着,便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好久不见,兄长别来无恙。”
梁儿眸现柔光,诚心问候。
张良却为这一句话微微显出了讪色来。
“无恙,却是不再年轻了。不像你,还是如从前一般似花样美好。”
经他这么一说,梁儿才意识到现在的张良应是大致已有四十岁。
眉眼依旧,气度有加,虽还俊逸,却的确有了明显的年龄感,不再如二十几岁时那般灵性了。
梁儿敛下眸子,唇角轻动,怅惘悲凉。
“那又如何?心患重疾,生不如死。”
“出了何事?”
见她如此,张良瞬间肃然。
看来,她这些年过的并不好。
梁儿并没直接答,抬眼望向了他的眼,语声淡淡,话意却不浅:
“梁儿本来的身份,兄长当是知道的。”
闻言,张良一震。
对……她是秦人,并且还曾是伴在秦始皇帝身边、得过那暴君宠爱的女人。
“抱歉,若不灭秦,为兄心中的疾痛也终生难医……”
张良垂首。
灭秦,是为报他自己的国仇家恨,虽没有做错,但终归还是亡了梁儿的母国,害她一个芊芊女子要独自承受战祸之苦,没了“家”,亦没了“依靠”。
他,是对不起她的。
谁知梁儿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国之兴亡不过天地之常情。兄长虽说参与灭秦,却实未为难过秦人,梁儿怨的自然不是兄长,更非汉王。”
“那是……”
张良微滞,随即恍然。
“项羽?”
当他问出这个人名之时,梁儿竟倏的屈膝跪地。
张良大惊,忙躬身去扶。
“梁儿!你这是作何?快起来!”
第二百九十五章 楚汉争霸(二)【番外—梁儿复仇篇】()
梁儿顺势紧拽住了他的袖口不肯起身,双眸戚戚,仰面求道:
“兄长!梁儿自知兄长如今的身份已不同当年,妹妹本是不该来叨扰的。可当年项羽火烧咸阳、屠戮全城,大火连天三月不灭。五年来,我没有一日能安心合眼。恐怕若不能亲眼见那项羽命丧垓下,我将永生难安,还望兄长能可怜你这义妹,成全了梁儿!”
张良被她这一席话深深触动。
莫说是她一个常年伴在始皇身侧的秦人,就是他这与秦国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敌军军师,彼时见到项羽不顾楚军承诺,斩杀降王子婴、放火屠城之时,他都恨不能为秦国子民的悲苦落下泪来。
他心中哀悯,拉着梁儿的手臂将她扶起。
“梁儿,你我为兄妹,又何谈什么身份贵贱?无论你什么时候来找我,我都定当全力相助。只是如今项羽虽然败局已定,可他性子刚烈,如若战败定会当即自刎,绝无可能被俘。而你一届弱女子,上不得战场,又何来机会眼见项羽之死?”
他苦言相劝。
并非他不愿帮她,只是两军交战岂是儿戏?怎是小小女子想看便能看的?
可梁儿却不放弃。
为秦报仇,她势在必得。
她稍稍平稳了情绪,在言语之上退了一步问道:
“我在路上听闻,韩将军已将项羽围住了?”
张良颔首。
“是,前几日,韩信设伏兵于十面以围歼楚军,布置了层层兵力固守。此番,项羽定是在劫难逃。”
“那下一步打算如何?”
她又问。
张良却是略怔,犹豫着未答。
梁儿讪颜。
“啊梁儿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可随意透露,兄长若是不信我亦不必为难”
张良急忙解释:
“梁儿勿怪,这些年我确实想的比从前多了许多,故而才会稍有迟疑,绝非不信你。”
他的性子较从前沉稳了许多,凡事都会三思而后行,力求思虑周详,才终助他得到了汉王刘邦的器重,有了今日之成就。
不过对于梁儿,他却是当真没有设防的,无论是过去,抑或此刻。
他微舒了一口气,便将大致战况说予她听:
“如今项羽虽已被围,但其战力仍是不可小觑。如若硬攻,汉军也同样会损失惨重。故而我们决定逐步蚕食,待其粮草耗尽,便可一举将其全歼。”
“如此,倒有些像是当年秦赵的长平之战,白起对赵括所为。”
梁儿不经意的垂眸自语。
看来汉军还没有想出历史上那著名的一计。
既然如此
她略做思忖,刚要开口,却忽然听到张良抢先欣然感叹:
“梁儿,你竟然懂兵法?”
梁儿一滞,不觉的心念随转,痴目惘然:
“在他身边久了,关于这些,自是知道些皮毛的”
她未说明那个“他”是谁,但是张良也已心中明镜,低下眉眼叹声道:
“他虽是我的仇人,可平心而语,论帝王权谋、征战用兵,他确实登峰造极。”
彼时博浪沙,若非受其一语提点,他张良恐怕就算活着躲过了那十日的全国通缉,也断不会有功成名就的一日。
现如今,那个人已死,秦国已亡,曾经的仇恨业已随之挥散。
而他也终于发现,在过去那弥天的仇恨屏蔽之下,他竟也是对那人生有一丝别样的感激和敬佩的。
思及赵政,本是梁儿失神,却不料张良竟也跟着恍惚了起来。
梁儿心中感慨,但毕竟眼前之事最为要紧,她即刻收敛了神思,继续早前她因被张良打断而未说出的一语直言,打破了方才二人间的片刻忧思。
“兄长,若眼下梁儿有一计,即可灭楚军,又可让梁儿参战,且无半分危险,兄长可愿听听?”
张良立即回神,好奇道:
“何计?”
“楚军被围,便就了解不到外面的情况了。再过几日,我可在夜里抚琴,带领围兵项羽的汉军齐声大唱楚地歌谣。让项羽以为,在他被围的这些日子里,汉已经收降了楚国全境,致使汉军之中满布楚国将士。以此来消损他的斗志。”
梁儿面上很是认真。
可张良却是觉得此计漏洞百出,暗道梁儿终究只是一个小女子,就算有些小聪明,也还是办不了大事,略有失望道:
“楚歌,即便不是楚人,也是能学来唱的。这一点项羽必然也懂。仅凭几首楚地之歌又怎能骗得过他?”
梁儿看出他心中所想,却也并不在意,耐心详解:
“寻常人自然不会觉得几首楚歌能说明什么,可项羽不同。我曾听闻,他虽暴戾,一声怒吼便能吓得千人腿软跪地;部下有功时,他也小气得不肯封爵放权,但他这样一个只知逞匹夫之勇的人,竟也会是个多愁善感的。面对弱者,他常常恭敬慈爱,语言温和,若见有人患病,他甚至还会同情落泪,将自己的饮食也分给他们。像这样情绪化、又常没来由的存有妇人之仁的人,往往是最容易受乐音这等可影响精神的外界物质感染的。更何况除此以外,他更有着十分浓厚的乡情”
言至此处,梁儿轻扯唇角,白皙的面上稍现鄙夷。
“据说当年秦亡之时,有人劝他在关中设都,直接顺承由秦筑造起的繁华昌盛,更有现成的萧关、武关、散关、函谷关四大要塞关隘相护,以此则更易助楚控制天下。可他却非要讲求什么衣锦还乡,无知的将都城和重心设置在毫无屏障、偏僻冷清的楚地彭城。他这般对故乡有着如此偏执的眷恋和依赖,也定是会对楚歌怀有特殊的情怀。”
梁儿复看向张良,信心十足。
“楚军本就已经粮少兵乏,意志薄弱,加之又是在午夜人最需要睡眠之时,这时的他们最容易深陷困顿,失去寻常该有的理智。岂不刚好可趁机利用楚地的歌声乐声对他们的情绪产生影响?而待他们的主将一慌,这十万楚军说不准就能瞬间变成了十万降军了。”
起初,张良虽不赞同于梁儿,却也出于礼数听得十分认真,可听到后来,他已然对她有了不小的改观,甚至开始由衷欣赏起她细密的心思来。
只是尽管如此,对于此计,他还是不甚看好。
“你所言虽然有几分道理,但仍多是揣测,难保战局。其实项羽如今兵少粮贫,就算他再是英勇,也已不足为惧。按照原定之计,不下两月也定能攻下了。”
而梁儿心知,历史早已定下,项羽必会败于这“四面楚歌”之计,故此无论张良如何推脱,她的耐心都始终不曾消减,换了个角度继续劝道:
“孙子曰:夫用兵之法,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而上兵伐谋,必以攻心为上。兄长辅佐汉王几年,不也是深谙此道,屡屡献出攻心之计,才会使得汉王未损多少兵力便在短短五年之内从当初的行于刀刃,到现在的坐拥江西、掌控天下大半的领土?”
闻言,张良已有了些许动摇,心中暗自细忖起来。
而梁儿便又更进了一步,面上未动,可那一双眼确是愈发晶亮,一眨不眨的直望进张良的眼中。
“项羽一路从彭城逃到陈城,从陈城到城父,现在又到垓下。汉军对他的哪一次围攻不是倾尽了全力?如今又要再攻,虽说这次统兵的汉将已经换作了能力超群的韩信,可兄长又是否有绝对的把握不让项羽再度逃走?汉军欲在两个月内残食楚军,静待其粮草耗尽再将其歼灭,可若如此,汉军岂不也同样要多消耗两个月的粮草?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