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宠婢-第1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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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地之事,还要在越地解决。会稽是当初的吴越故地,是为越人朝圣之地。朕欲拟定一篇铭文昭示越人,由你亲自刻石立于会稽境内最高的鹅鼻山绝顶。再迁徙天下有罪之人和被贬谪的官吏至所有越之故地、深入与越人通婚相融,消减当地越人的血脉和反秦之心。”
此令一出,李斯便眼神炯炯,即刻念着“陛下英明”领命退去。
梁儿一眼便看出,赵政方才所言必是又与他固有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一个民族想要彻底收复另一个民族,便务必要将“民族融合”施行得彻底。
只有越人与秦人共同生活,诞下含有大秦血脉的子孙,才会打从根本去除他们的反秦意识。
时间久了,便能使越人的血统越来越弱,直至消亡,完全被秦人同化和取代。
赵政和李斯这一帝一相,无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否出现过分化,他二人在国政上的慧眼和默契都是不可否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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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是赵政这一年来唯一一次熬夜。
他深思熟虑,逐字斟酌,最终定下了那篇闻名千古、饱含深意的《会稽铭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会稽刻石()
翌日,众人齐聚于鹅鼻山。
这鹅鼻山四处悬崖,山势陡峭,挺拔巍峨;怪石矗立,形态万千;奇峰幽谷,气势雄伟,蔚为壮观。
而登顶鹅鼻之时,举目眺望,整个会稽的山川之景便一览无余、尽收脚下。
李斯将赵政拟定的铭文一笔一划鑴刻于岭石之上,而后将其立于此顶,史称“会稽刻石”。
除了形同以往石刻的歌功颂德,此石上还多了几句特别的话:
“饰省宣义,有子而嫁,倍死不贞。防隔内外,禁止淫泆,男女絜诚。夫为寄豭,杀之无罪,男秉义程。妻为逃嫁,子不得母,咸化廉清。大治濯俗,天下承风,蒙被休经。”
其大意为:
“治有过扬道义,有夫弃子而嫁,背夫不贞无情。以礼分别内外,禁止纵欲放荡,男女都应洁诚。丈夫在外淫乱,杀了没有罪过,男子须守规程。妻子弃夫逃嫁,子不认她为母,都要感化清正。治理荡涤恶俗,全民承受教化,天下沐浴新风。”
眼下是为冬日,鹅鼻山高,山顶的风极大。
在众人的注视下,梁儿全程都静静立于赵政的侧后方,任那四下而来的狂风卷起她飘散的青丝。
她默默看向铭文之中那意义非凡的几句话,心中无限怅然。
后世的史学界有多少人都在猜测这几句的含义,却多半都是就辞论辞,根本没有考虑到会稽石刻出现的时机和历史背景。
他们说,这几句反映出的是始皇的贞节观,透露出他当年毒杀吕不韦、鄙视生母赵姬行为不检的心迹。
呵……这些人真真是以自己简单平凡的头脑小瞧了赵政。
他可是自少年时起,就凭借一己之力从几方强权中夺权亲政,而后又一扫六合、驱逐匈奴,甚至还攻下了前人千年也未能真正收服的百越之地。
书同文、车同轨、统一货币、统一度量衡……
在中华历史上,他是令海内首次一统的枭雄霸主,是令天下首次归一的千古一帝。
他幼年便开始经历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种种苦难。
他的人生大起大落、浮浮沉沉,致使他早早便练就了一副坚毅的性格。
他寡言少语,喜怒素来不形于色,又怎会把自己的心事和自家的笑话写到国之南境供世人窥视?
且不说那吕不韦的传言本就是子虚乌有;就是赵姬,自当初赵政将其驱逐的那一刻起,那些过往他便不再提及了。
而今,曾经的百越之地已被秦统治几年都相安无事,这突然而发的瓯骆一战,终是让他意识到了越人对秦潜在的威胁。
他之所以在会稽立下如此石刻,为的正是要应对这一政治隐患,又怎会是那些人以为的、世俗又小家子气的个人情感?
立石归来,膳房中,梁儿忙前忙后,亲自为赵政准备午膳。
“母亲!”
随着一声兴奋的高呼,胡亥跑了进来。
梁儿微惊。
“亥儿,你怎么来了?”
胡亥双眼晶亮,笑得淳厚:
“听说今日午膳母亲要亲自为父皇下厨,亥儿担心母亲劳累,特来帮母亲的忙。”
梁儿一怔。
其实胡亥身世可怜,如今又已是她的儿子,如此粘着她理应并无不妥,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思念艾儿,她总是打从心底排斥与胡亥过于亲近。
她牵强一笑,尽其所能柔声劝道:
“孟子云:君子远庖厨也。亥儿身为大秦公子,不宜在此久留,还是快快回去吧。况且我已快要做好了,无需帮忙的。”
胡亥见她未允,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却还是全全忍下,耐着性子好言顶回:
“母亲怎得还与亥儿这般客气?亥儿知道,所为'君子远庖厨',所指不过是'君子不忍食用亲眼所见被杀生的牲畜'罢了。这膳食又不是做给亥儿吃的,那亥儿也就没有必要'远之'。更何况元圣伊尹就是出身庖丁,他一生也没离开膳房,又有谁能说他不是一个君子?”
梁儿心知他说得有理,讪讪的道:
“亥儿长大了,口才也越发长进了……只不过就算你留下,我也属实没什么可需要你帮的啊。”
“若是如此,那亥儿便待在一旁陪着母亲。”
“有什么好陪的?很无趣的。”
见他很是执着,梁儿愈发觉得尴尬,连眼神都有些闪烁起来。
胡亥则更加理直气壮:
“那又何妨?父皇不是也时常到膳房来找母亲吗?父皇都不觉得无趣,亥儿又怎会这般想?”
与母亲共处,就算无事可做,也是甜蜜幸福的,怎可能会无趣?
“呃……”
梁儿滞住,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政是经常来找她没错,但每次来,都是因为在殿中等她不急,便跑来这里调戏逗弄她一番,然后再捉她回去……
这……胡亥怎么能一样?……
……她又如何跟胡亥解释?……
“说起父皇……”
胡亥想要赖着不走,便寻了机会转移话题:
“今日那由左相代笔、刻于石上的铭文可真是精彩痛快!”
也正如他所料,只要一提到“父皇”,梁儿便立即上了心,转眸问道:
“哦?亥儿此话怎讲?”
胡亥轻佻一笑,如同讲起了笑话般:
“听闻当年的越王勾践生性放纵,淫泆无度,并且他不仅自己如此,竟还将这股不良的风气延至了民间。他将寡妇和因纵欲而犯罪的女子全部送到山上,士族之中有谁心情不佳的,便会被下令去往山上游欢,以此来舒畅其身心。那时,整个越地的百姓也都开始争相效仿,致使全民女不忠、男性淫。而勾践也没有明令禁止,以至此等荒唐无度的风俗竟就这样一代传至一代。一直流传到六国被灭之时,这股骇人的淫风犹在。”
话至此处,他唇角勾起,眼色揶揄,一副傲然之相:
“那勾践可是整个大越故地百姓心中的圣主,父皇专门将厉禁此风的字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刻于石碑之上,立在了会稽郡中最高的鹅鼻山顶,真可谓是对越人的好一番讽刺。思及自多年前秦始攻百越,越人就频频给我大秦带来了诸多麻烦,而今如此也真算是解气。”
闻言,梁儿顿住,不禁出言又问:
“亥儿当真以为你的父皇写下那些话是为了解气?”
第二百六十八章 另有深意()
胡亥一愣,反问:
“母亲所言……难道父皇另有深意?”
梁儿见此,不免暗自叹息。
胡亥的头脑其实不笨,甚至他的反应还算是很快的,却可惜他似乎对国政之事兴趣不大,也不肯花力气去思考个中精妙,以至于他看不到事情的根本,只能做得一个平庸之辈。
他这般不思进取,也难怪未来大秦会在他的手中消亡了。
梁儿放下手中锅具,转身正色道:
“你父皇确有贬抑越人之意,但却并非要解气,而是为了以贬低越风,反衬大秦得礼重德。昭示风化不济的越人需在秦的治理下才能走上正轨,消去恶俗、沐浴新风。以理服众,令天下信服,以此来消减越地百姓的反秦之心。”
闻此,胡亥杏眼微眨,又垂眸想了想,似是有所领悟,可转而又面露不解,蹙眉问道:
“但是说到淫佚之风,越人并及不过齐人的'女闾三千'。若父皇真要从专于治理淫风入手去改化民心,为何偏偏在越地的碑文里写下这些辞句,却未在彼时那些齐地境内的石刻中有所提及?难道那些旧齐之人就不需压制?”
梁儿摇头,耐心解释:
“并非如此,只是齐人百年来都喜迷声色,意志低糜,容易屈服。应付齐人,用强便好,无需耗费周章在此事之上。而越地却不同,越人固执荒蛮,性子多坚韧,又盲目崇拜于卧薪尝胆、终报大仇的越王勾践。这些人全都是打不服的,对付他们,便不可仅限于武力。”
胡亥微垂了眼眸,难得在梁儿面前认真思考了起来。
顷刻,他眼神幽亮,略有恍然。
“母亲的意思是说,若对手是懦弱之人,就要手段强硬,使其心生惧怕而屈从;反之,如果对手是蛮横之人,就需以怀柔之策攻其弱项,才可使其甘愿臣服?”
梁儿颔首,唇角轻牵。
“虽不能一概而论,但多半是如此的。最好还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依势而变,才能真正做到事事得利、百战不殆。”
胡亥侧头凝思,喃喃道:
“难怪此前对于那些大多来自齐地的方士,父皇多是狠戾诛杀,以示威慑。而这一招若是用在越地,怕是只会令土著之人越挫越勇,反心难断……”
他抬眼,神色微凛,一本正经的对着梁儿拱手一揖:
“想不到区区几句石刻,就隐了如此多的门道。不愧为父皇,不愧为母亲,亥儿受教了。”
见得胡亥也有如此重视国政的一面,梁儿颇感欣慰,便想再与之说得更深一些。
她眸色浅淡,面容柔和,悉心教诲:
“其实除了以上所说,禁止越地的淫风还有一个更大的益处,只不过,此'益'益在长远,而非在眼前。”
胡亥从未见梁儿这般郑重的与他说过话,更未得梁儿如此用心的指点过。
他心中微暖,再次施礼,恭敬请道:
“还望母亲指教。”
梁儿觉得这样专于正事的胡亥要比没头没脑、只知围着她转的胡亥令她舒坦得多。
她敛唇淡笑,言道:
“昔日勾践带起如此民风,使得越地一度人口暴涨。若此风被禁,便可大大减少越人的数目,也就等于缩小了其对秦国的威胁。并且他们人人安守本分,守洁重法,便就能更容易与新迁去越地的秦人相互接纳,合为一家,逐渐弱化越人的血脉,反秦之心自然也会随之消减。”
言毕,胡亥眼露惊悟之色,诚心慨言:
“曾听闻父皇多年来时常与母亲在私下探讨国事,可母亲平日温婉内敛,亥儿从未想象出那传闻会是怎样一番场景。今日亲耳听得母亲对刻石之辞侃侃而论,母亲如此大智,真是令亥儿由衷钦佩。”
谁知梁儿听了如此赞誉,非但未喜,反而无奈的垂眼失笑:
“大智?何为大智?”
稍后,她屏息抬头,正视胡亥。
而那一对明眸已然光华灼灼,启齿间,言近、却旨远:
“智慧之心,人皆有之。所谓术业有专攻,人在一件事上是否能成大器,最重要的不是他要如何聪慧,而是要看他是否肯将全部心思专用于那一处。苦心人、天不负,天地悠悠,唯有执念才可胜万象。亥儿,你可能明白?”
听得此言,胡亥身心剧震。
曾几何时,他一直自卑于艾儿的天生聪颖。
他总以为母亲不愿亲近于他,是因为自己的资质远低于艾儿一筹。
可方才母亲一语,却是将他瞬间点醒。
原来,他还是有机会与艾儿一争的。
至少,艾儿已经死了;而他还活着。
只要努力,便有可能成得大器,受得母亲看重。
胡亥一凛,快速抚平心绪,屏息端正,肃然答道:
“亥儿明白,母亲放心,亥儿往后定当加倍用心,早日成器,成为能让母亲骄傲的孩儿。”
梁儿淡然一笑。
后世常说,三分天才,七分努力。
虽然胡亥的时间也已不多,但她仍然希望胡亥来日为帝,能将其原本的那几分聪慧多用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