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帽成婚-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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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死盯着值班室里头眉飞色舞的警察,下意识转过了脑袋。公安局大厅的电子钟显示着日期:2000年8月24日。
8月18日中午,她的母亲在家中遭遇了谋杀。今天,是母亲的头七。
父亲匆匆忙忙地从办公室出来,看到她就皱眉:“杵在这儿干什么?明天不上学了?”
她看着父亲手里头的车钥匙,没能忍住:“爸爸,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你以为我成天跟你妈一样,闲的没事做?”父亲十分不耐烦,“赶紧回去,我没空盯着你。”
她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爸爸,你真的认为妈妈很闲?妈妈除了上班以外,还要照顾家里。你多久没有去学校给我开过家长会了?家里头的事情,你又关心过多少?”
父亲勃然大怒,指着她的鼻子厉声呵斥:“给我回去!你别以为我会跟你妈一样,把你教成这么没规矩的样子!”
值班室里头的警察终于被惊动了,赶紧出来劝:“哎,小雪,你不要老缠着你爸爸啊。我们一直在调查案子,这种事情急不了的。你爸爸都已经请省厅的专家过来帮忙了。”
她咬住嘴唇,死死逼着自己不要落泪,跌跌撞撞地跑回了暂住的女职工宿舍。合上门板后,她跌落在门背后,将拳头塞进嘴巴里。她不能哭,她不可以哭,妈妈死了,她找不到可以哭的地方。
“砰”的一声轻响,什么东西砸上了宿舍窗户玻璃,她听到了一声奶声奶气的小猫叫。以前她一直想在家里养只小猫,妈妈也喜欢。但是爸爸跟奶奶都嫌脏,不肯让小猫进门。强烈的悲愤激发了她心中的叛逆心理,她就要养一只小猫,起码小猫能听她说话。
少女推开了窗户玻璃,朝外头张望,嘴里头轻轻唤着“咪咪”,希冀能够吸引小猫过来。窗外树影婆娑,夜风吹出了沙沙的声响,她没看见小猫的身影,目光却撞上了个男孩子的脸。
男孩骑在树上,朝她咧着嘴巴:“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怎么眼睛红了。”说完以后,他似乎反应了过来,赶紧道歉,“对不起,今天是你妈头七。”
月亮缺了一半,夜空中也没有闪亮的星,他的脸在昏黄的路灯下,只一双眼睛紧张地看着她。
人的泪腺非常奇怪,禁不住任何刺激。本来她已经忍住了眼泪,听了男孩的话以后,却忍不住抽噎着哭出了声。
男孩子急了,从窗户口爬了进来,手足无措:“哎,你别哭了啊。没事的,你爸是公安局副局长,肯定能抓到杀人犯的。给你妈报仇雪恨。”
她张开手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中露出来,声音哽咽:“抓不到的,不会抓到的。”
男孩子大着胆子轻轻拍她的肩膀:“会抓到的。嗐,你不懂,不破不立。命案必破,立了案的必须得破。不然肯定得有人承担责任。”
她缩着脑袋不吭声,半晌才咬了下嘴唇,小小声地开了口:“刚才在灵堂的时候,有警察问我中午去哪儿了,碰到过哪些人,做了什么事。”
男孩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神色:“你怎么说的?”
她抿了抿嘴唇,声若蚊吟:“我说随便乱逛的,去过公园,我一个人。”
男孩表情严肃:“这样说你没证人。中午是我带你离开学校的,我们一直在一起,去公园喂过野鸭子跟鸽子,晚上才回家的。”
她抬起眼睛,眨了眨长睫毛,轻声道:“不行,我”
“你就是跟我在一起的。”男孩斩钉截铁,“你怕你爸爸骂你,所以才不敢说。我们在公园玩的时候,你的鞋子陷进了烂泥里头,所以我又背着你去买了双新鞋。”他低下头看女孩的脚,神情有点儿扭捏,“我今天出门忘了带钱包。”
也没给她买双好点儿的鞋,十五块钱的球鞋,太委屈她了。
她有点儿发慌:“可是你在公园才碰到我的,之前”
“没什么可是。”男孩再一次强调,“我们就是去了公园。我一直追你,所以看到你不开心,我就撺掇你旷课出去逛逛了。你爸要是发火,让他打我好了,你别怕。”
“我爸爸不打人的。”她咬了下嘴唇,看着男孩,“你明天下午放学,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男孩立刻激动起来,满口答应:“好,我去接你放学,然后我们一块儿过去。你要去哪儿?我要不要准备什么东西?”
“不要。”她缓缓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要去找个人。”
第35章 盲生的华点()
雷震东回房时已经夜里十二点一刻了。珠罗纱账后;妻子正坐在床上,盯着窗户发呆。他轻手蹑脚地走过去,一把搂住人:“怎么还不睡啊?没我在就吃不香睡不好?”
沈青身子僵了一下,像是受了惊。她下意识地捏了下手,鼻子嗅了嗅,对着他伸过来的手指头皱眉:“你这抽了多少烟?”
雷震东借坡下驴:“接了个电话谈了点儿事,没多抽,就两根。我在外头散味儿。”
沈青没忍住;又开始嘀咕:“你少抽点儿。你看看所有的疾病治疗的第一条原则就是戒烟。”
雷震东怕她健康教育起来就没完没了;赶紧一把将人从床上抱起来:“走;带你去看昙花,开了!”
这句话瘙到了她的痒处,她立刻眼睛一亮,暂时放过了老烟枪,伸手拍着雷震东让他把鞋子拿过来。雷震东却犯混劲儿;就是不肯放她下地;非得背着她往外头走:“来咯,猪八戒背媳妇。”
庭院当中的花木日常有人定期过来打理;草木丰饶,月光下散发着植物特有的气息。雷震东跟献宝一样;兴冲冲地驮着沈青到廊下:“看;是不是开了?”
他眼睛跟着努嘴的方向去;然后傻眼了。眼前细长的绿叶依旧;清香袅袅;洁白的花朵却已经缩成一团,开败了。
“雷震东!”
被掐着后颈肉的男人绝望地闭上了眼,只能缩着脑袋求饶:“我错了,不生气,咱不生气成不,你看这不还有花骨朵么。我们抱回家去,等着它再开。”
“你少打我东西的主意,这是我家!”沈青被他一溜烟地驮回了房间,躺在床上还争取所有权。
“行行行,我都是你的。”雷震东脱得只剩条裤衩,钻到毛毯底下,伸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假模假样地振夫纲,“我跟你住的地方才是我们的家!这是你娘家,你已经嫁出去了。”
沈青梗着脖子要跟他掰扯清楚关系,被他一下子按下了脑袋:“睡觉,头七呢,规矩懂不懂?”
回魂夜,家里人得缩在床上睡觉,免得惊扰了亡灵,引得挂念,不得往生。
就他也好意思跟她说什么规矩,他就是最不讲规矩的人!沈青心不甘情不愿地打了个呵欠,缩在雷震东的怀里头动了两下,闭上了眼睛。
雷震东轻轻摩挲着着妻子的后背,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夜色深沉,他怀中的人睡得香甜。他低下头,用下巴蹭了蹭妻子的头顶,渐渐的,跟着睡着了。在他的身体放松下来时,他抱着的人睁开了眼,默默地盯着窗户的方向。窗帘厚重,拦住了月色与星光。
空调发出轻微的轰鸣声,源源不断发送着凉气。她甚至不得不裹着毯子来御寒。十八年前的小城夏夜,公安局职工宿舍里头却只有电风扇呼啦啦地扇着热风。整座城市白天是砖窑,晚上就成了蒸笼。用玩笑话来形容,就是从烧烤模式切换成桑拿。
母亲头七的那个夜里,男孩没有离开,直接在地上铺了张凉席打地铺。其实宿舍里头还有另一张床,上面堆满了她临时从家里带过来的日用品。她想收拾出来,结果声音太大了,招来了对面女警的敲门:“小雪,别哭了,早点儿睡觉,明天你还要上学呢。”
她不敢再动,只能支支吾吾应答着,立刻关了灯。
男孩直接拿凉席往地上一铺,压低了声音:“就这样。”
她急了。这几天她都浑浑噩噩的,宿舍的大理石地面根本没拖过,上一次扫地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没关系,你睡觉吧。你睡着了,我再走。”男孩咧着嘴巴,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直接躺倒在凉席上,催促她,“睡吧。别怕,有我在呢。”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躺回了床上。走廊尽头的公用卫生间里,水龙头总也拧不紧,滴滴答答漏着水。明明隔了一个房间斜对门,可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宿舍的百叶窗帘坏了,路灯透进来一块奇形怪状的光斑,明明闭上眼睛就看不见,可她却怎么都没办法忽视它的存在。
老式电扇吱嘎吱嘎响个不停,摇摇晃晃的,让人始终担心它下一秒钟就要掉下来。她抬起头,看到了光斑明亮处,灰蛾子集聚成团,趴在上头,像一团不怀好意的鬼火。
“睡不着?”躺在凉席上的男孩转过了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手指头搭了点儿尖放在床板边缘,“别怕,我陪你。”
黑暗中,女孩子抿紧了嘴巴,慢腾腾地从毛巾被下面拿出了手,一点点地挪向床边,终于握住了少年的指尖。男孩子抖了一下,最终僵硬着没敢再动。他指尖微凉,那点儿凉气给了女孩些许安慰,她终于又闭上了眼睛。
吊扇呼呼地吹着,头发吹干了又汗湿。八月下旬的夜晚,风依旧带着温热,仿佛经过了阳光的暴晒。她迷迷糊糊间,又深一脚浅一脚踩进了结满了无花果的小院。
墙角的葡萄爬满了架,秋白梨挂了果,美人蕉舒展着鲜红,是佛祖脚趾头流出的血。她推开客厅大门,看到的是母亲身体淌出的血。电风扇呼呼吹着,母亲的头发散开了,沾着血,仿佛从地狱伸出来的曼莎珠华。
院子门没锁,她看清楚了,院子门只是虚掩,她的母亲没有锁门。
她从迷瞪中惊醒,自从母亲被杀以后,她日日夜夜都备受噩梦煎熬,连午睡都难以逃脱。母亲睁着大大的眼睛,瞳孔已经散大。母亲的瞳孔倒映出她惊恐无措的脸,母亲在向她求救,那个时候,母亲其实还没死。她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断了气。
沈青猛然坐起身,浑身打着哆嗦。空调发出轻微的响声,红木床轻轻晃动。
雷震东被惊到了,迷迷糊糊间一把抱住妻子,拍着她的后背:“不怕不怕,我在呢。”眼睛都没睁开。他拍了一会儿,察觉到了不对劲,赶紧爬起来搂住人,“怎么了,这是?”
“我妈没死。雷震东,那个时候,我妈还没死。”她抓着男人的胳膊,眼睛瞪得大大的,泪光闪烁,“是我,是我看着我妈死的。”
吊扇呼呼吹着,妈妈躺在地上。妈妈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她堵伤口的时候摸到了的跳动是脉搏。妈妈只是失血性休克。
如果当时她不是像个傻子一样杵在原地,如果当时她能够立刻想办法急救,如果当时她不傻乎乎地只知道拼命拨父亲办公室的电话,如果120再来早一点儿;说不定妈妈能救回来。
雷震东搂紧了妻子,拍着她的后背安慰:“不要胡思乱想,你那时候才多大,你懂什么啊。没事的,乖,没事了。”
沈青捂住了胸口,渐渐放缓了呼吸,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直跳,她怀疑心率已经超过了每分钟一百次。
雷震东抱着她重新躺下,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安抚道:“不许东想西想的,今晚外婆回来呢。你这样子,外婆怎么能安心去投胎?”
她靠在丈夫的怀中,半晌没出声。
雷震东劝说着妻子:“你为什么老是睡不好,容易受惊啊。我给你分析一下,就是心思太重,什么责任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不难过了啊,你妈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她要知道你成天背着这么重的包袱,她肯定难受死了。再说了,抢救哪儿有那么容易。人到了医院以后没了的,你见过的还少吗?”
她闭上了眼睛,耳朵贴着丈夫的胸口,似乎那一声声有力的搏动能够将她的心跳带到平缓的节奏。
“听我的话,不要想那么多。害你妈的凶手,我帮你去查。你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就行。”雷震东亲着她的发旋,跟哄孩子似的,“乖,好好睡觉。”
“不要。”沈青突然间开了口,“我不想再陷进去了。你说的没错,这件事早就过去了,我不想让它再干扰我的生活。”
雷震东笑了,轻轻拍她的后背:“行,那以后我们就好好过我们的日子。”
空气重新恢复安静,就连空调机都停止了嗡鸣声。男人的掌心像火一样,贴在她的后背上。她贴着男人的胸口,他呼出的热气冲击着她的头心,一股滚烫的气息沿着头顶一路往下。她的身子被渐渐烫软了,终于抱紧了他,陷入了梦乡。
外婆说,他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