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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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伸手掐了掐阿寒圆润的脸蛋,“唔……你娘定是骗你的。须知阴阳合和,万物乃生,你娘一个人,怎造得出你这么个伶俐的小仙童来。”
阿寒被“伶俐”二字夸的稍有些满意,点头赞同道:“麋鹿先生也是这样说的,我也觉得我阿娘是在骗我,我肯定有个爹爹的!”
“说得对!其实你爹爹就是我,你娘说你没有爹爹,只是因为生了我的气,说气话而已。”
无名一步一步,循循善诱。无奈阿寒反应力不错,听到这话立即瘪了瘪嘴,嫌弃道:“唔……你么……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像我爹爹,我爹爹必定是个很厉害的人,身材要伟岸,打架时能打过所有的人,还要会做很好吃的饭,无名哥哥你会么?”
“唔……打架么,勉强还行,做饭就太难为我了。”无名挠头道。
“你看,你这么傻,两句话就露馅了,我倒是想让你当我爹爹,可是就你这傻劲儿,还有你这弱不禁风的身材,啧啧啧……怎么看都有些娘娘腔,还是跟我去学堂多念几年书吧,待会我打下野鸽子来,你也多吃些,补一补。”阿寒摇着头,老成的口气中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
虞符山外,峭壁断崖边。日光金浅,崖下一番云雾,翻腾在满山苍翠中。
“这便是两生咒的符水,喝下去,便可维持变化三年。你果真愿意为了她做三年的白虎?且三年之后你又将何去何从,你有未想过?”
断崖边有二人遗世而立,一白袍,一紫袍。抛出个小琉璃瓶,不耐地扇着扇子的正是重羽。
对面的人默了半晌,紫衣在山巅的风中飘摇,清瘦至极的身体似乎也随着风微微摇晃着,或许这风再大些,他便就要如枯叶一般被吹落了。轻轻接过瓶子,淡然笑道:“当日小风生产,我因毒发昏迷,未能陪在她身边,你可知道我有多难过!你当时为着救我,竟也未能去将她照顾照顾,我都不知道这些日子她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现今有了机会能再与她度过一些时光,就算便只白虎又如何,就算是变成只猫,我也是乐意的。我所剩时间不多,不想再去打扰她,就在她身边默默地看着、陪着,也是极好的。”
“嗳!我算是在你身上看到了什么是真的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你当日下凡界投身姬考历练,遍尝了人界的苦集灭道,也经了些凡间的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取蕴、求不得之苦。怎得到现在还是未悟!”
“她是我的缘,亦是我的劫,因她而未悟道,此生无憾。”
“罢!罢!我也无甚好说的了,且将符水喝下,我这便送你下去。”
清瘦的身影将符水一饮而尽,霎时一道白光闪过,紫衣男子已不见了,重羽身边却站着一只普通的白虎,通体雪白,额上几道淡黄纹路,只眸子黑亮黑亮的,目光如清潭般深邃。
重羽祭出在昆仑山上召来的昆仑镜,瞬时一个反转,二人齐齐消失在了镜中。
……
仲夏的清晨,日头还未晒得完全,远处攀附在山腰的凌霄花开的正盛,枝枝蔓蔓自由伸展着腰身,翩舞顺势,花香味儿一路飘来。
阿寒一早不见踪影,祝东风同小白坐在洞府前新搭建的一顶小亭子里,石头做的桌子上摆着盘棋局,小白手攥着颗棋子,正不知往哪下。
当初重羽送祝东风去梵境修行,平日里无甚消遣,便日日与弥生等一众小沙弥赌棋局。于是在棋之一道上,祝东风甚荣幸地打遍了梵境一众小和尚,故而对付小白这种初学新手,在棋有余力之时还可顺带举目远望,欣赏欣赏远处的景色。方抬眼向远处望去,就听到远处传来阿寒清越的童声,“阿娘!阿娘!”
祝东风定睛一看,果真是阿寒。
他一身红彤彤的小衫子,一双小手拽着个沉甸甸的竹篮,一路走得歪歪斜斜。祝东风放下手中棋子,起身斜靠在亭子边的栏杆旁,抄起只胳膊瞧他。唔……果然是自己的儿子,越看越喜欢,看这那小东西迈着小短腿朝自己走来,祝东风觉得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一瞬,比吃了两大碟子桂花糕还要觉得完满。
阿寒在百来十步外又喊了几声阿娘,祝东风一一应声。又见他略弯了弯腰,将竹篮子小心翼翼放到地上,抬起小手边擦了擦脸上的汗,急急嚷着:“阿娘!快看阿寒给你摘了什么,是后山的那片梨树上摘下来的梨子哟~”喘了口气又道:“我和无名哥哥一起去的,我都是挑的最大最白的摘下来,嘿嘿嘿嘿……”嘿完了,又略弯了弯腰,提起篮子甚是吃力地一步一步朝祝东风这方挪。
祝东风看着这景象,直觉心都要化了,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飞奔过去的双腿,心里默默感慨,都说女儿是阿娘的小棉袄,不想自己是有福气的,阿寒虽是个儿子,却也很是贴心。
祝东风一颗心尽放在阿寒身上了,感慨完抬眼望去,山阶下面又冒出个人影来。这个人影手中也提满了东西,左右手都占满了,似是几只禽类,确是无名。祝东风看自己的儿子,觉得可爱至极,再看无名两手的飞禽,头上还沾着根灰色的羽毛,本是翩翩佳公子,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倒让人想出话本子里形容农妇的几句话来:“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怀里还抱着个胖娃娃……”
二人半刻间赶到亭子里,卸下东西,坐在桌旁喝了些水。
“小风啊,阿寒说你昨夜在梦里想吃梨子和鸽子都想哭了,我知道你向来嘴馋,却未想你竟在吃食这一途上如此执着,我实在是钦佩啊!”
祝东风愣了一愣,有些石化,只觉一群乌鸦在头顶扑棱棱飞过。半晌,呵呵一笑道:“好说,好说,你还未见过我更执着的一面。”
小白仍捉着棋子苦思冥想,祝东风暗道这愁人的娃,夺过她手中的棋子随意一落,道:“哝,这么下不就好了。”小白定睛一看,她所执的黑子确是已经走出了死局。
祝东风收了棋盘,指点小白多炖些鸽子汤,与大家补上一补。
日头升至当空,炊烟已袅袅了半日,亭子里有些躁热,祝东风便转移到阴凉的洞府内困觉。小白的一锅野山菌鸽子汤将将炖好。祝东风起身将那一盆汤和肉端上石桌,又转身取了些碗筷,正预备唤大家开吃,却听的洞外大哗。
未等祝东风出去一探究竟,就见小白疾疾奔了进来,面如土色,哆哆嗦嗦,一双大长耳朵也吓得露了出来,颤巍巍道:“老虎……老虎……”
祝东风拿过张布巾擦了擦刚刚因偷吃而满是汤油的双手,镇定道:“却是哪里来的老虎?我去看看。”回头欲将布巾递给小白,岂知这胆小的兔子精早已两眼翻白,两爪紧抠着墙壁,眼瞧着便要晕过去。
祝东风心下好笑,见得小白被老虎唬得这般可怜,没奈何,随手丟了布巾,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便甩开步子出了洞门去。
洞府五里之内本已布下了阵法,等闲的精怪们一般是进不来的。祝东风顺着阿寒的目光看去,他面前左侧五步开外,正卓然地立着个翩翩佳公子,一身素锦白衣纤尘不染,手中一把扇子扇的正欢,黑眸之中笑意浅浅,令人如沐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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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婆罗树()
来人正是许久不见的青羽峰上神重羽老兄,在洞府旁的几颗菩提树下卓然而立,旁边还站着只白虎,皮毛油光水滑,体格甚是威武。
祝东风笑意盈盈,招了招手道:“呀!重羽,许久不见,你却是上哪儿弄来了这么一只威猛的老虎当坐骑?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种圆毛的么?你那金灿灿的火烧云腾腻了?”
重羽滞了滞,上前摸了摸阿寒的油亮亮的头发,咳了声道,“唔……前些日子在须弥山上捡的。”
“哦……这样子啊,嘿嘿,阿寒,快叫你重羽叔叔。”祝东风只觉那只白虎的眼神有些黏黏腻腻,便转眼拉着阿寒叫他见过重羽。
重羽立刻道:“什么叔叔,是舅舅!我是你兄长,你儿子该着叫我舅舅的。”
话音刚落,只听得阿寒脆生生道:“重羽舅舅,你这只大老虎好漂亮!”
“乖~阿寒要是喜欢,我便送给你!”重羽立马接话道。
阿寒欢呼雀跃,正兴奋地要摸一摸老虎的头顶,却见那老虎踏步过来,拿脑袋蹭他的手,痒的阿寒咯咯笑。
祝东风伸手拉过阿寒道:“莫要放肆,那老虎乃是兽中之王,白虎更是虎中之王,怎会轻易屈服于你这么个毛头小子!况且……况且仅我们四人,每日的吃食还要发愁,再来这么头大老虎,却上哪给它寻吃的去!”
阿寒听了他阿娘的话,一双圆圆的眼睛里包了一包泪,讪讪地缩回了手。
祝东风看着自家儿子的可怜相,心下又有些不忍。边上的老虎低低呜咽了声。
阿寒发觉他阿娘面上的一丝松动,一双眼睛益发水汪汪。
这是他与他阿娘讨价还价时必用的伎俩。眼睛里包着一包泪花来,做出一副可怜相,诚恳地望着她,一副虽然难过但是强忍着的表情,却断断不会哭出来,只把那泪花儿包在眼眶里不住的闪啊闪,叫人心里猫抓似地挠啊挠,只恨自己不是人啊不是人,怎舍得的如此虐待这么个可爱的小东西啊。
纵然他阿娘其实并未将他怎的。
一旁的重羽先被阿寒弄得招架不住,赶紧摸了摸阿寒的头哄道:“莫急莫急,舅舅既将这白虎送了你,便再没有收回去的道理。”说完,又抬头对祝东风道:“这白虎修习过辟谷之术,并不用吃东西。既然阿寒喜欢,你便将它留下吧。”
祝东风嘴角抽了抽,“乖乖……奇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如今连一头老虎却也会辟谷之术了?它是如何学到的?莫不是要成精了吧?”
重羽复又咳了声道, “唔……我因觉得日日喂它东西吃太过麻烦,就寻了本仙界灵宠辟谷的书教了教它,咳……没想到它一下就学会了。”
祝东风惊奇道,“哦?还有这等奇书?”没等重羽回答,又问道:“不过你今日怎得老是咳嗽?莫不是感染了风寒?”
“唔……那个……昨夜里吹了吹风,想是凉着了。”重羽哼哼唧唧道。
“哦,你来的正好,今日刚炖了野山菌鸽子汤,来一碗补一补?”
重羽道了声好,转眼又瞧了瞧无名道:“这位是?”
阿寒因得了白虎十分高兴,对重羽又殷勤了许多,急忙答道:“重羽舅舅,这是无名哥哥,嘿嘿,他是我们的邻居,哝,他就在对面山坡的那个屋子里住。”说完,伸出胖胖的小指头顺着对面的山头指了指。
无名摸着头傻兮兮一笑道:“嘿,嘿嘿,见过重羽上神。”
重羽未答话,定定地看着无名,似乎要在他身上瞧出花来一样。
阿寒脆声道:“重羽舅舅,你怎得呆啦?阿寒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重羽被阿寒拉着进了洞府,见着洞中光景,开口赞道:“唔……小风这洞内倒是别有一番意趣。啧啧啧……看这几根孔雀毛,五彩缤纷的,嗳?这根鸡毛掸子也不错嘛……”
比起青羽峰上精致隐逸的几处楼阁殿宇,祝东风觉得这洞府确实是太过简陋,随即呵呵一笑道:“重羽上神眼光不错,那孔雀毛是你那外甥拔了同窗的尾巴拿回来的。鸡毛掸子么……多的是,你若喜欢,我这便差小白多做几个,待你回去时拿上。”
“唔……好说好说。”重羽捡了个石凳做在桌前,却见一道白色神影闪至身前,一双长而颤巍巍地动着。
小白木愣愣望着重羽,望了半天,伸出手来捏了捏自个儿的大腿,痛得呲了呲牙,呲牙的这个空隙,她又吸着气憋出几个字来:“竟是,竟是重羽上神!我长这么大,除了姑姑,可是第一次见着位神仙啊!还是位上神!我今日真是福星高照,竟见到了四海八荒里最老的老神仙!这是怎样的一种运气啊!”
不出祝东风所料,“老神仙”三字一出,重羽的笑意僵了一僵。
这小白岂知重羽最忌讳被人说他老,还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盯着重羽看,且感慨且惊奇,半晌,又转眼对祝东风憋出几个字来:“姑姑,小白可以摸一摸上神么?”
重羽从凳子上翻了下来,敢情她把重羽当作了个物件,祝东风咳了声,急忙道:“摸什么摸,你是傻了么,上神之身岂容你随便亵渎!还不快去将汤重新热热,这个愁死人的傻孩子……”
小白幡然醒悟过来,哭丧着张脸抖抖嗖嗖地将汤盆端了下去重新热过。
不过多时,小白就恭恭敬敬复又端着汤盆出来。于是四人一兔一虎,通通围坐在石桌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