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恭皇后-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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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太后要将自己杖毙的话,益静突然笑了起来:“不用了——”她的嘴角淌下一抹血迹,“奴婢自知背主和伤害龙嗣,哪一条都是足以要命的重罪,百死不足以赎其身,已经事先服了毒”
孙清扬在看到益静嘴角的血迹时,已经在喊刘维身边的宫女去叫太医,等她转过头,益静已经倒在地上,向她这边爬过来。
益静的身后,是一条浅浅的血迹。她服的竟然是令七窍流血的重毒。
孙清扬起身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托住她的头,叹道:“你好傻,本宫不是说了嘛,天大的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为什么要这样,赔上自己的性命来冤枉本宫呢?”
“丽妃娘娘——”益静努力地张开口,声音小得只有孙清扬才能听见,“她没死,她们拿了她的随身之物来威胁奴婢,奴婢要保她,只能舍了您,对——不——起”
看着死不瞑目的益静,孙清扬闭了闭眼睛,露出不忍之情。
益静虽然害了她,她却对益静恨不起来,甚至在这一刻,想到的都是益静这一年多如何尽心尽力地服侍她,给她讲宫里错综复杂的人事,宽解她因太后对自己冷淡带来的种种不开心
刘维和赵瑶影过来扶起孙清扬:“姐姐您怀着孩子呢,赶快起来。”
见赵瑶影将孙清扬扶回了椅子上坐下,刘维转身吩咐一旁呆立的内侍:“还不将人抬出去,在这殿里头好看吗?”
两个内侍过来抬益静尸身时,孙清扬对刘维低声道:“厚葬她,这样忠心护主之人,别叫她暴尸荒野。”
刘维虽然不知道益静方才说了什么令孙清扬如此,仍然点了点头答应:“她这般害姐姐,您还护着她”她转头对那两个内侍说,“抬出去将人好生安葬了,完了禀告本宫葬在哪儿,本宫要派人告知她的家人。”
因为殿里空旷,上头坐着的太后只看到益静倒下后朝孙清扬那边爬,而后孙清扬掩面而泣,刘维让人将尸体抬了出去,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还赞刘维反应快,处置得当。
第163章 芙蕖净少情(2)()
看到神情怏怏不快坐在椅上的孙清扬,太后说道:“连你身边的人,都说你对后位有觊觎之心,你还有什么话讲?”
孙清扬神情恻然:“母后,大家刚才都听到了,益静是自个儿认为臣妾应居后位,并非说臣妾曾讲过这样的话,难不成这天下间奴才们的想法,都要她的主子跟着承担吗?臣妾纵然有罪,也不过是御下不严,何来对后位有觊觎之心?而且您也看到了,益静说出这话,就服毒自尽,焉知她不是为人所迫,所以才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何嘉瑜道:“可她之前也说,林美人她们,是因为听了不该听的话,所以你才让人寻她们出来的。”
“不该听的话,就是觊觎后位吗?惠妃是因为先听了月嫦、月娥她们的诬陷之词,所以认为益静所说不该听的话,就是她们所说的本宫有觊觎后位的非分之想吧?她一个小小的美人,不管本宫说什么,都不该偷听,都是听了不该听的话。至于林美人她们所说,本宫推搡于她,益静不也说了嘛,是她推的,本宫不过是为了护她。”
孙清扬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就算你们不相信本宫所说:那日之事根本是她们合伙编出来陷害本宫的。要去相信这些个人的一派胡言,那么按益静所供,本宫也顶多只是个御下不严,纵奴行恶之罪吧?”
太后经事最多,立马想到,之前益静所说的话,确实并未明指她自己当时在和孙清扬谈论后位之事,只是说林美人她们听了不该听的话,所以连自己在内,都认为她所说与月嫦、月娥讲的一般无二。
但这小小的区别,却被孙清扬逮着利用了。
不管孙清扬当日有无说过觊觎后位之言,太后认为,她平日里必定有那样的心,流露过那样的想法,不然,益静也不敢说出那样的话语。
而且,她口口声声说林美人陷害她,但林美人为什么会赔上子嗣做这样的事情呢?在这后宫里,子嗣才是妃嫔们的立身之本,林美人除非疯了,不然怎么会做出那样的傻事?
若贵妃做出这样的事情都不能严惩看看端坐一旁沉默不语的皇后,太后叹了口气,今儿个这事,要是不灭了贵妃的威风,只怕皇后摄制六宫,不过是形同虚设,这后宫之中,早晚都会变天。
想到大明的天下,想到言官的弹劾,想到儿子将会因废后背上的骂名
太后思忖片刻,沉声说道:“若不是你平日里有那些个想法,怎么你跟前的人会说什么天命所归的荒谬之言?怎么会如此胆大妄为,连林美人都敢推搡?只是御下不严,你倒真是推得轻巧,天下之事都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说那益静是被人逼迫说出大逆不道之话,依哀家看来,她倒更像是畏罪自尽,不然她连性命都不顾了,还害怕人逼迫什么?”
“只怕是她也知道,你对后位有非分之想,早晚会引来杀身大祸,所以索性一死干净,也省了哀家将她杖毙的痛苦。你说冤枉,林美人为何要冤枉你?难不成她一个小小的美人,冤枉了你,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吗?蚂蚁如何能撼动大树?她就是因为知道你在这宫里跺跺脚都会地动山摇,所以连你的一个奴婢推搡于她都不敢说出来,贵妃,哀家今日才知道,你在这后宫之中,已经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你太让哀家失望了。”
“如今你怀有龙嗣,哀家不能罚你不能打你,但你这样的失德,已经不堪为人母亲,小公主在你的手上,只会如你一般,目无尊长。自即日起,小公主归到皇后名下,宗谱之上,为皇后所出,日常教导交由皇后”
“母后——”太后话没说完,孙清扬一听要将瑾瑜抱给皇后养,连忙起身跑到殿中跪下,潸然泪下,“母后,请您收回成命,臣妾愿意领罚领打,您废了臣妾的贵妃之位也可以,千万别将小公主从臣妾跟前抱走”
赵瑶影和刘维一并跪在了孙清扬的身边,刘维道:“母后,这事毕竟不能只听奴才们的一面之词,贵妃平日里谦恭谨慎,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事情?还望母后斟酌。”
何嘉瑜和袁瑷薇目光对视了一下,两人一同起身跪在殿中:“母后,纵然贵妃有错,母后也可以慢慢教导,她如今怀着龙嗣,不宜哀伤过度啊。”
皇后也开口求情:“母后,母女连心,小公主之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母后,求您,臣妾求您——只要不把小公主从臣妾身边抱开,您怎么处罚臣妾,臣妾都不会有半点怨言。”孙清扬话语里已经有泣血之音,“母后,臣妾求您了,您曾说皇上当日养在皇祖母膝下时,您日日揪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怎么能这样对臣妾呢”
太后神色间闪过一丝不忍,她有些犹豫、迟疑,但转瞬间,她想到若孙清扬这一胎生下男孩,亦可以此为借口将其归于皇后,完全杜绝皇上以后废后的可能,就将不忍和犹豫压在了心底,一字一句地说:“贵妃失德,不能再担当教养小公主之职,即日起,交与皇后。至于贵妃如今所怀龙嗣,等”
“等贵妃诞下所怀龙嗣,观其言行,再行定夺去留。即日起,贵妃于长宁宫禁足,没有朕的允准,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
听到这话,见朱瞻基走了进来,孙清扬松了口气,她抬起头看着朱瞻基:“皇上——”
朱瞻基对她做了个安慰的眼神,走上前,坐到太后身边,笑道:“母后,贵妃惹您不高兴,儿子就罚她诞下龙嗣之前,禁足于长宁宫,至于小公主,就依您所言。只是皇后身子弱,照顾大公主都力有不逮,再加上小公主恐怕太操劳,依儿子之意,不如就由淑妃负责平日教导,贤嫔在一旁帮着,她们两个素来稳重,母后大可安心。”
只用一句贵妃惹了母后不高兴,就将所有的事情轻轻揭过,这是不管贵妃有没有做下那些个事情,他根本就不打算追究了?太后看到朱瞻基笑意里的冷意,知道他因为孝道,不能当场忤逆自己,但并不满意自己对孙清扬的处置。
太后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皇上,你才过来,都不知道贵妃做出什么事情”她把林美人等人所说挑要紧的讲了一遍,“连贵妃跟前的两个贴身随侍都供认不讳,其中一个还畏罪自尽,如此失德,她怎么能再居贵妃之位,尽教导小公主之责呢?皇上待贵妃情分不同,哀家也知道,但如今她犯下这样的事情你还护着,岂不叫这六宫里失望?”
朱瞻基看着跪在地上的刘维等人,指了指:“若是贵妃真有失德之处,她们怎么会跪在地上为贵妃求情?母后,不过是些奴才的话,您听了别尽往心里去,说不准是贵妃平日里御下太严,令她们心生不满,所以串通起来陷害她呢。”
“你们都起来吧,扶贵妃先坐着,她还怀着身子呢,不能久跪。”
看着孙清扬坐回位上,朱瞻基才又对太后说:“就算事情是真的,也不急在这会儿处置,不管怎么说,她如今怀着龙嗣,一切以龙嗣为重,林美人那儿才掉了一个,母后您应该也不愿看到她这个再出什么问题。而且,儿子刚才不是说了嘛,贵妃惹得您不高兴,禁足长宁宫,小公主也依着您,归于皇后名下,只是皇后身体不好,由淑妃她们照看。若母后觉得这样还不够,真要处置她,也等她生下龙嗣再说吧。”
太后知道再说下去,就要和皇上弄僵了,但皇上越是这样宠贵妃,她越是担忧自个儿所害怕的会变成现实:“她做下这样的事,怎么能再居贵妃之位?享副后之仪呢?”
朱瞻基压着性子道:“母后,儿子都将她禁足长宁宫了,宫门都出不了,还能享什么副后之仪?至于贵妃之位——”
他嘴角轻扯笑了笑,颇有些讥讽之意:“母后不是还等着贵妃肚里的那一个生下来也归于皇后嘛?要是降了她的位分,贬为美人之类,就是生下龙子,因生母卑贱,也不能当皇后嫡子来养,岂不是违背了母后本意?依儿子所见,还是等她生下龙嗣,再论其他吧。”
见太后还不吐口,朱瞻基转向胡善祥:“皇后,你代朕劝劝母后,母后年事已高,本该在慈宁宫里颐养天年,你却一点小事就去烦扰于她,不能为朕分忧,为朕尽孝,朕感到很痛心。”
皇后被朱瞻基的目光看得一寒:从皇上进来,就不曾正眼瞧过自己,眼下听他的话意,只怕已经把这笔账算在了自己的头上。
她委屈地说:“皇上您忙于朝廷上的事,出了这样的大事,臣妾怕您说臣妾做事独断专行,行为偏颇,当然要求助于母后”
“那么皇后你是赞同母后如此处置贵妃喽?”
看着朱瞻基阴沉的脸,皇后急切道:“当然不是,母后对贵妃爱之深、责之切,虽说小公主在臣妾膝下,臣妾定会视若己出,但毕竟母女连心,若贵妃因此伤怀抑郁,却也不利于她肚子里的孩子,臣妾是赞同皇上的,一切缓缓再说,待贵妃生下龙嗣,再行处置。”
她看着太后说:“母后,您就念在贵妃身怀有孕的分上,先饶了她,待贵妃产下龙儿,再行定夺吧?”
“母后,您也听见了,皇后也说一切待贵妃生下龙嗣,再行定夺。这六宫之中,毕竟是皇后在主持宫务,母后和儿子,都不好越俎代庖吧?”
太后知道朱瞻基不肯废了贵妃的位分,是因为知道这一废,孙清扬若无大功,很难再提上来,无形中就增加了他将来想废后的难度,但朱瞻基怎么都不肯让步,甚至用皇后才是六宫之主来说事,再僵下去,只能令皇后夹在中间为难。
只能以后再想他法了。
太后叹了口气:“就依皇上的,待贵妃生下龙嗣,再行处置吧。”
朱瞻基站起身:“好了,淑妃、贤嫔,你们先送贵妃回去休息,商量下小公主平日里的教导之事,公主年幼,不宜离开生母,挪宫之事,等她满了三岁再说,你们平日里,就多辛苦一些,两边跑跑。”
“自今日起,贵妃正式禁足长宁宫,除淑妃和贤嫔可前去教导小公主外,任何人不得探望,直到贵妃生下龙嗣。”
听到朱瞻基前面说他和太后都不应越俎代庖管六宫之事,这会儿却一连发出几项旨意,且桩桩件件都有回护孙清扬之意,众人不由惊呆了。
皇上这意思,是根本不相信贵妃对后位有觊觎之心,还是根本无所谓贵妃觊觎后位?
太后直接开口意图阻止:“皇上——”
对太后不满的责怪,朱瞻基如同没有看见一般,笑说道:“母后这半晌只怕也累了,儿子和皇后送您回慈宁宫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