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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情剑长歌录-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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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适仰天一叹,转头盯着萧云,也不说话。萧云知他心意,拱手道:“高丘尉尽管放心,萧某定会将董师完好无损的送归长安。”

    高适点头道:“咱们也算忘年相交,大丈夫不需太过矫情,吟旧作一首赠与萧兄弟罢,老夫虽与你相交不深,却看得出来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性情中人,或许在这军队中会耽误了你。”

    萧云不明所以,说道:“多谢高丘尉!”

    高适伸手捋须,摇头吟道:“积雪与天迥,屯军连塞愁。谁知此行迈,不为觅封侯。”接着又将最后两句“谁知此行迈,不为觅封侯”反复吟唱两遍。

    萧云在心中默默跟着吟念,似乎微有所悟,就听高适长笑道:“董大,萧兄弟,就此别过了,保重!”说完再不停留,转身出门骑上战马,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

    董庭兰凭门遥望,久久不愿说话。萧云见天色不早,拉了董庭兰回去客栈。才垮出酒楼大门,却见成兰陵一袭白衣手执灯笼翩然寻了过来。

    萧云快步上前,低声将遇上高适与董庭兰的事情简略说了。然后转头对神情恍然的董庭兰道:“董师请稍等片刻,萧某去要间上房。”

    董庭兰点了点头,随着二人来到客栈。萧云与成兰陵携手前去叫醒掌柜,办好了房间,回头却不见董庭兰身影,连忙走出客栈,顿被眼前所见惊得一呆,只见门口大树上晃晃悠悠的悬挂了一个人,正是七弦圣手董庭兰。

第102章() 
第62章

    萧云腾身抢上,拔剑奋力跃起,将套在他脖子上的腰带割断。二人同时掉落在地,成兰陵紧跟上前,探手搭上董庭兰脉门,只觉微有动荡,知其还未断气,连忙拔下头上发簪,刺入他的人中穴。

    萧云心中既惊又愧,生怕有负高适所托,紧盯着面无表情的成兰陵。片刻后见她神色一松,躺在地上的董庭兰“嚯”的低叫一声醒了过来,拼命大口吸气,面色渐渐缓和,双眼微睁,复又紧闭,嘶声道:“你们救我一回,还能救我百回么?不如让我死了好!”

    萧云连声问道:“董师有何事看不开,竟然不惜性命?”

    董庭兰闭目不语,成兰陵秀眉微皱,说道:“若你真有心寻死,谁也救不了你。不过何须上吊那般麻烦,拿刀割脖子死得快些吧?”

    萧云闻言一惊,却见她使个眼色,又对直挺挺躺在地上的董庭兰道:“不过越快的死法,痛苦也越大,好些从鬼门关上捡回性命的士兵提起自己将死的经过也都毛骨悚然,他们不是怕死,而是怕那临死前的痛苦,据他们说来,能够最终回魂活了过来,便是因那临死的痛苦过甚,逼得他们醒转回来哩!”

    董庭兰依旧闭目不语,成兰陵顿了一下,又道:“吊死和淹死相比来,虽然痛苦最小,但费时甚久,往往不易成事。你若真想死,拿刀割脖子、刺心窝都是好法子,却不知你受不受得了那锥心的痛楚,别要寻死不成,徒增伤痛!”

    董庭兰沉默片刻,撑着坐起身来,垂目道:“罢罢罢!既然今日死不了,权且再活几日罢了!”

    萧云心下着急,将成兰陵拉到一旁,低声道:“这人成心寻死,我怕有负别人所托啊!”

    成兰陵刚才听他讲过遇上高适与董庭兰的情形,加上此时所见,已猜了个七、八分,道:“只因寂寞便要寻死么?那这世上还有几人能活得下去?”

    萧云一怔,问道:“你说什么?”

    成兰陵不答他问,又道:“如今怎办是好?”

    萧云回头看了一眼,说道:“还能怎样?我先守着他,明日动身后,大家轮流陪着他,让他找不着寻死的机会。”

    成兰陵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当下独自回房歇息。萧云守着董庭兰,一宿不敢合眼。董庭兰也不与他说话,躺在床上假寐。好不容易挨到天明,王难得派人来请,众人收拾停当,一齐来到城外驿站会合。

    王难得哈哈大笑,连声向唐艳道谢,说道:“唐姑娘配的解药果然有效,昨夜圣教有人来驿站踩探,被我们抓住,搜出了软骨散,一试之下,轻易便可解除毒性,真是多亏了唐姑娘的妙方,以后见着圣教中人,王某再也不用担心被其下药迷倒了!”

    唐艳咯咯笑道:“软骨散虽然奇特,却也不是无药可解的剧毒,配制解药也属寻常事,王校尉不必言谢。”

    众人说了一阵闲话,队伍已经准备好出发,王难得将五百名陇右士兵分为前后两队,将萧云等人夹在中间,顶雪出发。

    这场大雪来得突然,一夜之间四处已是积雪皑皑,平添了几分行路艰难。从肃州城东出,渐渐绿洲不再,大雪停止,只见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荒漠沙土,地上散碎着晶莹的冰凌子,映照出西南方巍峨的祁连山。巨大的雪峰默默陪伴当中缓缓前行的队伍,待到黄昏来临之前,经过一处高地,忽见远方土峦叠嶂,正在西去的太阳透过稀疏层云射出道道光影,土峦山丘上连绵遍布赤、墨、黄、绿等多种色彩,仿若有神灵将这片天地肆意图画妆点。众人都曾见过此景,不过此时光影缥缈,朔风阵阵,感受又与平常不同,仿若身临仙境,只消踏足便能随那风来飘飞去了一般。

    这一来队伍行得更慢,好些崇拜天地的胡族士兵对着太阳叩拜天地。王难得眼见行动缓慢,干脆下令就地扎营。萧云一夜未曾合眼,换过成兰陵守护董庭兰,自己去帐篷里酣睡一觉。梦中总觉心下不踏实,未睡多少时候,忽然惊醒,撩起帘布瞧见云层尽散,皎洁的月亮爬过头顶,耳听几声沉闷微弱的琴声传来,往声响处望去,只见远离营地的一处小山头上,一名长发飘飞的女子正与一名瘦小的老者盘膝对坐。

    他心知那是成兰陵与董庭兰,当即走近前去,只听成兰陵叹气道:“此琴可是宝物,若就此烧掉,也真是可惜了。”

    董庭兰竟被她蓦出此言震得一惊,正在擦拭古琴的手指刮在琴弦上传出一个沉闷短促的怪音。急道:“姑娘此话何意?”

    成兰陵笑道:“你说得甚是有理,我们能救你一回两回,难道还能救你百回千回么?若你果真死掉,我们只能将你与这古琴一道烧了,也算了你心愿了罢?”

    萧云听得心下微惊,见董庭兰面前地上摆放着松油方蜡等物,一张锦丝小帕搭在琴上,想是此人对古琴爱惜有加,随时擦拭调养。

    董庭兰急切说道:“我死后便是暴尸荒野也无妨,但这古琴却是传世之宝,切不可毁弃。”

    成兰陵冷笑道:“咱们习武之人,只对神兵利器感兴趣,怎会在江湖厮杀中带着这么一具古琴?只能烧了省事!”

    董庭兰沉默片刻,用手轻抚琴身,忽然笑道:“姑娘真是聪慧无比,想要用激将法留下我的老命么?你既能看出我这古琴乃是宝物,又怎能忍心毁它?”

    成兰陵轻蔑笑道:“你是死是活,与我多大相干?至于这琴么,对有资格用它的人来说,自然是宝物,但若这世上都没人有用它的资格了,那还将它留下做甚?据说当年玄宗皇帝也曾偏爱过琴曲,为求学艺,遍召天下抚琴圣手进宫研习。当时曾有一人被他大加推崇,并将一具‘南薰’名琴赐予此人,‘南薰’琴身有龟裂断纹,多半便是你手中这具吧?”

    萧云借二人说话之机走了过去,闻言走近仔细打量董廷兰手中的古琴,只见上面隐有龟甲般的纹路,确如成兰陵所述。董、成二人仿佛未瞧见他的到来,只顾说话。

    董庭兰自嘲笑道:“姑娘想必深韵琴理,竟然知道这个典故。不错,此琴确为‘南薰’,而老夫正是被皇上赐琴的那名琴师。”说话间两眼放光,仰头望天,感慨道:“那时达官贵人们谁不以习得古琴为荣啊,只可惜皇上后来迷上羯鼓,再也不碰琴弦,天下人也都只知胡乐悦耳,谁还懂得琴曲的高雅?”

    成兰陵嘲笑道:“难道你懂么?”这话问来,不仅董庭兰一怔,就连萧云也觉得莫名其妙。董庭兰深研古琴,若他都不懂,还有谁懂?

    成兰陵道:“论奏琴的手法,确实难有人出你左右,可琴曲的高雅,你却并不懂。”

    董庭兰沉思片刻,问道:“愿闻其详!”

    成兰陵正色道:“你不是在哀叹琴曲和寡,而是自伤自艾,哀叹的是自身的遭遇!若非如此,高适便是你的知己其一,何况还有李颀、房琯等人与你知己相交,嘿嘿,‘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只怕你愁的不是没有知己,而是不满自己的际遇罢了!”这两句诗她听萧云顺口说过,此时正好借来说事。

    董庭兰面色惊异,道:“你姑娘怎知老夫与李、房二人结交颇深?”

    成兰陵冷笑一声,正要答话,却听萧云说道:“这有何难?李颀曾作诗云‘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归客。古戍苍苍烽火寒,大荒沉沉飞雪白。先拂商弦后角羽,四郊秋叶惊摵摵。董夫子,通神明,深山窃听来妖精。言迟更速皆应手,将往复旋如有情。空山百鸟散还合,万里浮云阴且晴。嘶酸雏雁失群夜,断绝胡儿恋母声。川为净其波,鸟亦罢其鸣。乌孙部落家乡远,逻娑沙尘哀怨生。幽音变调忽飘洒,长风吹林雨堕瓦。迸泉飒飒飞木末,野鹿呦呦走堂下。长安城连东掖垣,凤凰池对青琐门。高才脱略名与利,日夕望君抱琴至。’不就已经说明一切了么?”这首“听董大弹胡笳弄兼寄语房给事”乃是与高适、董庭兰交好的大诗人李颀所作,此人也与高适一般善写边塞诗词,深得军中士兵喜爱,诗作流传甚广,因此萧云也颇熟知,此时经成兰陵提起,顿时将此诗与董庭兰联系起来。

    成兰陵道:“不错,便是这首诗让我知晓董师知交甚多,比起古人的一生求一知己而不得,不知好了多少倍了!因此你并非感叹无知己,而是不满自己的人生境遇而已。也因此,你只算得上是名匠人,却算不得圣手!”

    董庭兰听得神情大动,垂头沉思良久,忽然将头上发簪拔下,披散一头银丝黑发,哈哈狂笑道:“成姑娘,老夫一生习琴多年,技艺可说当世无双,只不过老夫却有一个不雅习性,每当胸中奏琴之意浓厚之时,却喜欢披头散发,袒胸露臂弹奏。今日姑娘一番醍醐之言,令我茅塞顿开,眼下胡乱有了一曲,请姑娘指点!”说完轻抚琴弦,乐音已起。

    萧云挨着成兰陵身旁盘膝坐下,但听琴曲起处,又与哀怨凄切的“胡笳十八拍”大有不同,曲风淡然平直,令人心绪平和。

    成兰陵凝眉听了片刻,说道:“董师一曲弹尽人生百事,平直之中难掩千回百转啊!”

    董庭兰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并不答话,指下琴音变换,欢愉、哀伤等诸般情绪纷乱而至,听得萧云神思不定。

    成兰陵长身而起,从怀中取出萧云儿时赠与的羌笛剑来,和声吹奏。羌笛声虽不及洞箫幽怨,却也苍凉凄切,恰逢董庭兰此曲变幻莫测,声声合奏下来,又有另一番滋味。二人你来我往,琴声笛曲各擅所长,却都令萧云听得心潮起伏,欢喜未尽,悲伤又来;缠绵悱恻,离恨凄凄!

    成兰陵吹奏两拍,蓦然弹开羌笛短剑,缓缓仗剑起舞,说道:“这琴音须随人的情绪左右,这剑法不也同样如此么?云儿哥哥,你懂么?”

    萧云听她猛然发问,一时不明所以。待见她不徐不急随着琴声舞动短剑,这才在心中微有所动,只觉董庭兰那不可捉摸的琴音竟与她手中舞动的短剑遥相呼应,均令人感到变幻莫测。

    成兰陵舞至酣处,又道:“这套剑法因董师琴曲而悟,取的却是情随剑走、剑随心出的道理。萧云,还不懂么?”忽然迅捷前刺,直往萧云额头指去。

    萧云并不避让,心中灵光闪过,拔出佩剑迎了上去。二人错身而过,复又回剑合舞,曲中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尽皆从剑招中一一道来。萧云一时心醉神迷,手中长剑随心所欲,时而欢快流畅,时而悲切萧瑟,与成兰陵丝丝入扣,仿佛在这月光山顶上翩然共舞。

    董庭兰一曲将罢,琴音几回婉转,复又淡然缓吟,两声惊鸿之音响起,顿时嘎然而止。萧云收势不住,长剑直往前方刺去,正好抢在成兰陵身前,但觉佳人玉体若棉,与自己形影相随,手中剑身微光闪动,一股凌厉之气从剑尖激射而出,将土坡上一块大石刺出了一道白印。

    董庭兰哈哈大笑,道:“多谢成姑娘点醒,此曲令老夫顿悟人生,不如取名叫作‘颐真’罢,从此老夫遁入道家,正好修身养性去了。哈哈哈!”

    成兰陵满面喜色,说道:“董师何须谦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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