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剑长歌录-第7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到了晚间,李长风等人一同过来,也在客栈住下。众人经历这番波折,直到此时才有机会好整以暇的共聚一堂,心下均觉欢喜,正好客栈对面便是一家酒楼,当下众人挑灯夜饮。席间气氛却略显怪异,唐艳敬酒全说的是与李、成二人在成都的旧事,丝丽摩也来旧事重提,非要与萧云对饮比个高下。片刻后温承推说疲累,先自去了,接着成兰陵也借口伤势未复,离席回房。
到得后来,独剩李长风与萧云二人兴致高昂,想起哥舒翰所说的生死之交,但觉得一切尽在杯中,相互也不多话,只管痛饮。直到子时将近,二人方才尽兴。萧云醉意已盛,借机来到温承房外,想要问明存在心中多日的疑惑,却见房门虚掩,温承不知去了何处。
他在门口站了半晌,蓦觉不知从何时起,温承总是一付心事重重的神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生了烦恼,复又回去酒楼,坐到角落要了一坛老酒,独饮琢磨心事。
店内还有几名肤色装扮各异的旅人独坐默饮,想是漂泊在外,长夜难眠。忽听有人喜叫道:“飘雪了,快来看,快来看!”只见两名店伙计勾肩站在门口,仰望青黑的夜空,片刻后雪花渐大,如同鹅毛一般飘洒下来,被店内的灯火照耀,显得洁白晶莹。
万物皆被包裹进了这白絮飘飘的神秘夜色,天地蓦然变得小了,只剩下这间灯火透亮的酒楼,显得异样温暖。他心思一动,顿时想去叫醒成兰陵来一同饮酒赏雪,抬头却见门口进来两名老者,当先那人身形精瘦,背着一个与他身高差相仿佛的长形包袱,眉目轻拧,似乎有着无穷心事。后面那名老者气度从容,唇鼻冻得通红,却是在哥舒翰处见过的那青衫老者。
那青衫老者也瞧见他,顿时惊喜交加,大笑着上前,拱手道:“想不到萧校尉倒是情趣之人,如此深夜还在此赏雪饮酒!”
萧云起身见礼,那青衫老者又道:“此番前来,正因有事求萧校尉相助,原以为你已经安歇,本待等到明日早间才来造访,未曾想竟在此巧遇,哈哈哈,有趣,有趣!”
萧云见此人洒脱不羁,心下已有两分好感,当下邀二人坐下,先同饮了一杯酒,才问道:“不知老丈有何事需萧某竭尽绵力?”
那青衫老者指着那精瘦老者,说道:“这位是天下闻名的七弦琴师董庭兰,我二人乃是多年挚友,一别十载,未曾想竟会在异乡偶逢,只可惜重逢正是董大东归之时,唉………!”
萧云抱拳向董庭兰作礼,却见他落座后便垂目不语,此时更在面上闪过一丝羞怯,侧了侧身,算是答礼。
那青衫老者呵呵笑道:“我这老友性子孤傲,不善与人相处,萧校尉莫怪。”萧云连称不敢,问道:“昨日匆忙,还未请教老丈大名?”那青衫老者道:“老夫单名一个适字,字达夫。”
萧云已知他姓高,此时听他一说,顿时知道他的身份,不免惊喜交集,说道:“想不到在这里碰上岑判官的好友高丘尉,两位的诗作名满天下,在军中流传甚广,每每读来都感壮怀激烈啊!”说着恭恭敬敬站起身来,向他深施一礼。
第101章 (2)()
第61章2
原来那青衫老者便是名满天下的大诗人高适,半生坎坷,郁郁不得志,才来哥舒翰帐下任了个掌书记的小职,萧云不知情形,仍以其旧职称呼。其人作的边塞诗笔力雄健,气吞山河,深得西域诸军兵卒喜爱,推与在安西镇任判官的大诗人岑参齐名。萧云来安西当兵这两年时间,早将此二人的诗作烂熟于胸,此时得见诗人本人,心下由衷欢喜。
高适连忙将他按回座位,说道:“萧校尉性情中人,何须在意这些俗礼?老夫这诗人二字,比起董大的名声,当真不足挂齿了,呵呵!”
萧云从他的诗作中已知此人豪迈,当下不再客套,举杯敬酒。高适酒量豪大,连饮不醉。
董庭兰忽然细声说道:“如今天下还有几人听我这七弦古琴?又有几人能听懂我琴中所述?达夫切莫说笑了。”说话间眉宇拧紧,面色落寞至极。
高适连忙说道:“董大一手琴艺高绝当世,放眼天下谁能出你左右?眼下胡乐风行只能一时,我泱泱中华博大精深,迟早天下人的喜好自会回到这高情雅致的古琴上来。”董庭兰面色更显落寞,高适察言观色,末了突然转头问萧云道:“天下有谁不知琴师董庭兰之名的么?”
萧云被问得一怔,暗道:“我哪里知道这些事了?”他虽不懂七弦古琴,却也知道其时胡汉交融,从饮食娱乐,到弦乐歌舞,甚至民风民俗,皆是胡风盛行。而七弦古琴本是中国上古流传下来的古老乐器,近年来反而甚是少见了。抬眼见董庭兰虽然神色落寞,但一双眸子却幽幽发亮,看来此人内心与面相全然不同,实是孤傲性情,当下心领神会,答道:“我在安西那般遥远之地也曾听见军中鼓乐手说起过董师的大名哩,只可惜古琴甚是难习,一般人想要遇上董师这样的圣手聆听一曲,何止千金难求!”
董庭兰目光闪动,轻声问道:“哦?军中鼓乐手也会谈论我么?”高适面带微笑,赞许的看了萧云一眼,又听董庭兰激动过后,复又略带不屑的语气说道:“他们在战场上早已将心放野了,哪里还能奏琴?自然觉得习琴殊为不易。”
萧云只得连声称是,听高适说道:“老夫此来原是想到萧校尉正要东归,恰逢老友也欲回去长安,如今路途上又不似往年太平,董大生性不善与人相处,因此求萧校尉替老夫送他一程,万望答允!”
萧云未料只是如此容易之事,当下满口答应。高适欣喜之余,看着紧闭双唇的董庭兰,神色甚是不舍。当下举杯饮道:“六翮飘飖私自怜,一离京洛十余年。丈夫贫贱应未足,今日相逢无酒钱1。想不到你我老友离别苦酒,还沾了萧校尉的光,哈哈哈,不过无论旁人的酒,还是自己的酒,入肠皆化作离愁,来来来,但须醉,莫空愁!”
萧云谦让两句,陪他连饮数杯,董庭兰只细细酌了几口。高适却豪饮不停,丝毫不觉酒劲辛辣,想是在这西域多年,早已习以为常。
董庭兰解下背上长形包袱,放在桌上打开,内中一具色泽古朴的七弦古琴露了出来。他端坐凝神,伸手轻拨两下琴弦,道:“你饮酒与我饯行,我不善饮,一曲‘胡笳十八拍’赠别与你罢!”
高适目光带泪,闻言从腰间解下一只短笛,击桌道:“好!好!董大的‘胡笳十八拍’技艺已至化境,也不知我这只短笛能否和得上?”
二人相视大笑,董庭兰琴一在手,瞬间如同换了个人般,对琴凝神吸气,伸指轻拨琴弦,只听“咚叮咚”三声萧瑟琴音缓缓响起,顿令萧云仿若置身凄风苦雨之中,心境飕飕发凉,神思立时便被那琴音俘获过去。
高适默默的听了一阵,随着琴声转折,将短笛凑近嘴边和声吹了起来。笛声清脆悠扬,与琴声的古朴幽远相去甚远。他尽量减短余音,配合琴声蜿蜒走向,却难掩清脆笛声天然的欢快之意。
萧云原本被琴声中如泣如诉的曲意吸引,此时听见笛声传来,悲切的心绪顿时犹如被射进了一丝阳光,暖洋洋的极为舒服。但却又感到那笛声与琴声极不协调,生生冲淡了琴声的感染力。
董庭兰却恍若未闻,闭目自顾弹奏,用手搓弦的次数越来越多,搓弦声恰如有人低声悲泣,配合着一个个的琴音更添凄切之意。转眼十八拍过去十拍,曲子由搓弦声引领变为琴音占据主要,拨弦加快了速度,渐渐进入高潮部分。萧云被琴声牢牢吸引,竟似不闻高适吹奏短笛。高适值此也止住吹笛,闭目静听古琴的泣诉。
琴声越来越急,突然一个转折,稍稍放缓了速度,变得婉转,其中的百转千回,仿若有人在萧云耳旁诉说心中积怨,令他不由自主想起自己与成兰陵之间的情事来,一时感慨万千,思绪左右摇摆,阵阵心酸悲伤扑面而来。
正想得出神,琴音变化又起,在凄切中透出几个清脆的泛音,犹如对人当头棒喝,猛然将沉思中的萧云惊醒过来,被琴曲越带越深,感觉自己似乎已经与琴曲融为一体。
琴声在一阵急促变化中嘎然而止,当中三人皆已失魂落魄,店内也是一片寂静,紧接着琴声又起,一小段回复弹奏,犹如将整曲重在听者心头回响了一遍,这才缓缓低去,终不可闻。
董庭兰却不睁眼,仰头不语不动。良久,高适沉声吟道:“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董大的技艺已至出神入化,恐怕就算文姬复生,所奏也难出你曲意左右。”董庭兰闻言睁眼,轻叹一声,摇头道:“我一生飘零,生不逢时,内心却似当年文姬一般的煎熬,她曲中深意,我自然是懂得的!”
萧云知道二人口中的“文姬”指的是前朝末年的文姬蔡琰,其人生逢天下乱起,被掳至胡地,被迫与胡人成亲,生下两子,因感叹飘零异邦与后来回归汉地与子别离,因作叙事长诗“胡笳十八拍”,并赋此琴曲。高适脱口吟出的两句正是“胡笳十八拍”诗中结尾处两句。
高适又道:“可惜我轻狂了些,本想与老友琴瑟合鸣一曲作别,反倒画虎类犬了!”
萧云见二人满面离愁,心下感动,问道:“高丘尉只是乐器不趁手吧?”
高、董二人同声奇道:“小兄弟也懂弦乐琴曲么?”
萧云一怔,连忙解释道:“在下一介武夫,哪里懂得这些闲情雅致来的?只不过刚才听高丘尉吹奏的笛声虽然悠扬婉转,却似乎失去了此曲应有的凄切凉美之意,纵有拨云见日的感觉,却影响了此曲丝丝如秋雨般的缠绵凄美,反倒教人觉得略显多余了!”
董庭兰圆睁双目,满脸不信的神情,追问道:“你真未曾习过古琴?”
萧云见他神色焦急,却又透出无限渴望,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高适说道:“萧兄弟手指骨节突出,当是不折不扣的武人,想来确未习过琴艺。不过能听懂这曲子中的深意,当是天生的性情中人,呵呵,你说得对,七弦古琴自古便被视为高雅之物,最不适合与别的乐器合奏,唯一能与之相融的,只有洞箫。”
萧云虽然不通音律,却也听过洞箫吹奏,闻言略一思索,道:“高丘尉所言甚是,洞箫声幽怨迷离,与这琴声的古雅正好糅成林下之风,确是不二之选。”
高、董二人更是惊奇,董庭兰再无孤傲羞怯之色,连声问道:“你你为何要去习武杀人,唉………!”一脸惋惜之情。
萧云又是一怔,听高适哈哈笑道:“知音难寻,原本不分习武或是习文,哈哈哈,萧兄弟能作诗么?”
萧云连连摆手,急道:“在下哪敢在高兄面前班门弄斧!”
高适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道:“咱们性情之人不必如此多的顾忌,来来来,老夫今日送别平生好友,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刚才一首送别意犹未尽,此时正好又有两句,‘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却一时没有更好的词句接下去,你来试试,如何?”
萧云窘得面色通红,正要坚辞,忽见董庭兰一脸悲苦望着自己,双手正爱惜异常的缓缓收拾古琴,顿觉心中微酸,脱口道:“即便前路无知己,西域高郎常忆君!”
高适大怔,片刻后抚掌道:“好,好!不过你这句子略显小气了些,我便大言不惭,将其改改,如何?”
萧云赶紧点头道:“在下胡来,当请高丘尉指点!”
高适略一静气,对着董庭兰沉声吟道:“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样一改,诗中意味顿时深长,萧云由衷佩服,正待抚掌称好,却见董庭兰终于忍不住离别之苦,两滴老泪夺眶而出,与高适四掌紧握,颤声道:“达夫,这一别,怕就成了天人之隔,我此生再不能有今日这般的心境,也绝难再奏出今日这样的‘胡笳十八拍’,就让此曲在我手中自此绝音了罢,当为我二人一生相交之绝唱!”
高适闻言也自垂泪,道:“也罢,你我此情不亚子期与伯乐,不过有朝一日若还有缘重逢,老夫还想听君抚琴一曲,答应么?”
董庭兰侧目不语,片刻后道:“若真有那一日,我自当为君倾心弹奏一曲,就此就此别过罢,你快些回去追上哥舒将军的马队,我我也随萧校尉去了。”
高适仰天一叹,转头盯着萧云,也不说话。萧云知他心意,拱手道:“高丘尉尽管放心,萧某定会将董师完好无损的送归长安。”
高适点头道:“咱们也算忘年相交,大丈夫不需太过矫情,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