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剑长歌录-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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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无声无息、门楼洞开的睢阳城就是地狱的入口,谁也不愿靠近一步。
他百思不解,便隐在高地上观望,待到午时三刻,见叛军大营鼓声雷动,几队后务杂兵从城内用车运出数不清的白骨。萧云瞧得几欲作呕,旋即明白过来,睢阳城已被叛军攻破,城内吃人的传闻想来也属真实,而且被吃的人还不在少数。叛军攻破城池后,发现城内早已成了鬼域,主帅多半怕伤及士气,因此等到一日当中阳气最盛时刻,才下令兵士进城清理堆积如山的骸骨。
他震惊担忧不一而足,强忍焦急等候日落,天黑后潜入叛军营地,偷了一套叛军兵服换上,进入睢阳城。触目所见极尽骇人之事,原来城中并非没有活人了,只不过数月被困,粮食断绝,能活到现在的百姓个个皮包骨头、奄奄一息,或躺或倒散在各处角落里,阴悄悄的,却又偶尔发出细微的响动,端的惊得人头皮发麻。
他走了一转,竟找不到一名看起来能够问话的人,所见到的城内百姓均是眼神呆滞,不言不语,听见他悄声问话,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他暗暗发急,在城内来回转圈,只见活下来的百姓清一色均是青年,不由得悲从中来,想到:“看来先吃妇人,再吃老弱的传闻一点不假,倘若九娘果真跟来了城里,只怕早已在劫难逃了。”他又转了两圈,天色已快发亮,能够找到蓉九娘的希望越发渺茫。忽然想起当年师傅阿儒曾为蓉九娘测过一卦,说她在第六年上会有生死大劫,除非此前能够成婚,才能冲破劫难,化凶为祥。此时算算时日,正好是离当年六个年头了。
他想到这里,心力升起一丝希望,暗道:“师傅测我的卦象基本都算应验了,测九娘的卦象想来也不会错,她既已在此前成亲,理应逢凶化吉才是。”心里但觉一丝安慰,情知此时兵荒马乱之际无法打听她的消息,只得趁天亮前潜出城去,继续归途。
两月后已入蜀境,听闻唐军捷报频传,郭子仪率领大军一举收复了长安,正在加紧围攻洛阳,似乎局势正朝着大唐一方趋好,而进入蜀中,竟瞧不见丝毫战乱的痕迹,仿佛眼下依旧是玄宗朝的开元盛世,外部的战乱只是一个噩梦。
他快马加鞭,恰好在唐军收复洛阳、安庆绪逃奔邺城的消息传来时抵达成都。所过之处,张灯结彩,尽是欢庆的人群。
第227章()
第182章
他经历了一番悲欢离合之后,已年逾三十,心境平稳了下来,伤痛的记忆渐渐淡去,思之所及,更多的都是温暖美好的回忆。此时被周围欢闹气氛感染,也跟在游行的队伍后面看热闹。
不一刻队伍来到了玄中观外,只见道观门外更是锦绸布道,人山人海,数百名羽林卫甲盔鲜明的列队护在一辆八马大车前,各色官员打扮的人正恭敬的向那大车跪拜行礼,正是一幅送行的场面。
萧云瞧那彩车由八马牵拉,自是天子座驾的规制,不由得微微一奇,连忙找人来问,听那人笑道:“你还不晓得嗦?肃宗皇帝收复两京,派人来接玄宗老皇帝回去父子团圆嘛,还把成都封为‘南京’了哦!”萧云道过谢,更奇此人口中对玄宗的称呼。他自是不知玄宗避难蜀中一年多来,蜀人皆以供奉其为荣,从未将其视为失了权势的太上皇,百官施政也多有呈报,虽说整个天下是由肃宗李亨带领大军平叛,但在蜀中这片锦绣天地,可说依然是玄宗朝的天下。
百姓们齐声山呼万岁,纷纷向那彩车挤近。羽林卫们严守不让,甚至与挤在最前面的百姓发生了推搡。萧云暗在心头一叹,瞧这队羽林卫的模样,个个横眉冷目,神情戒备,绝非长居于民风闲适的蜀中人物,想到:“肃宗收复两京甫定,便急匆匆派兵来迎接玄宗返回长安,看来防范玄宗的心颇重啊!”又听人群发出震耳欢呼,放眼望去,只见那彩车帘幕卷起,白发苍苍的玄宗被两名宫女搀扶着站到车头,缓缓巡视一周。围观的百姓一齐拜倒,静了下来。玄宗动了动嘴唇,微弱的声音传来,说的是:“我儿孝顺,这就派人来接我啦!”
萧云远远瞧着,心觉发揪。百姓缓缓让出道来。玄宗回到车内,也不放下车帘,迎、送的队伍缓缓开动。陪坐在车头的两名宫女不停将百姓抛去的彩绸丝花抛回人群中,玄宗面带微笑,向左右颔首致意。萧云奋力往前挤,好不容易在彩车经过之前挤到前面,正好玄宗望了过来,二人目光触及,各自一怔,此时此景,可该说什么才好?车轮不停,旋即远去,玄宗回头又望了他一眼。萧云极力微笑,一是借此告诉他杨玉环平安的讯息,另一,也是对这名开创了大唐盛世的老人的祝福。
前皇已行远,蜀都夜未央,欢庆依旧在继续。萧云狠狠的醉了一场。次日起了个大早,半日时间,已至青城,轻易便打听到唐艳家的下落。他向唐家的下人投了名帖,站在朱红大门外等候,心头不由有了疑问,唐艳与李长风成亲以来,一直居于娘家,想想虽然唐家豪富,又只有唐艳一名独女,但李长风宗室门第,又怎会轻易入赘上门?其中多半有什么隐情。
少时下人出来将他接引到厅中奉茶,又等了片刻,才见唐艳素面朝天走了出来。萧云见她神情凄苦,暗在心中揣测:“莫非她已得知了李兄的死讯?”
唐艳也不与他客套,坐到他对面一声不吭。萧云心头打鼓,更不知如何启齿。二人沉默良久,唐艳终于打破僵局,冷冷的道:“你来做什么?”
萧云硬着头皮,道:“李兄因救我而亡,此来一是报讣,商量迁葬李兄之事;另外想来探望你们母子三人,看看有否我能效劳之处。”
唐艳眼圈一红,却忍住眼泪,怒道:“你是来做兰陵的说客么?那别怪我要逐客了!”
萧云奇道:“这话从何说起?”
唐艳冷冷瞧他一阵,见他一脸狐疑,才缓了口气,道:“是我疑心了,你既不知风郎已迁葬回乡的事,自然没有见过兰陵,这讣闻还是她来向我报的。”
萧云暗自一想,康勾救走成兰陵时,定已瞧见李长风身死,成兰陵后来寻去瞧见新坟,因此猜知了一切。他正出神,又听唐艳问道:“你刚才说,风郎为救你而亡,可是真话?”
萧云道:“当然是真话了。”于是便将当日李长风如何救下自己性命的情形说了,只是隐去了杨玉环的事不提。
唐艳听得默默垂泪,半晌不语,后来说道:“你既已来了,便多住几日吧。”萧云满腹疑惑,又想打听成兰陵的下落,但知此时不便多问,当下依言住下。数日过去,听了各种传闻,加上一番推测,才知前因后果。
原来萧云当日被丝丽摩和温承趁其酒后暗下了“止思草”,使得萧云情动难抑犯下大错。李长风与唐艳闻讯而至,瞧见萧云昏睡房中,却不知“止思草”还未熄灭,待到发觉,二人已被药力迷住,糊里糊涂发生了关系。李长风因此欲向唐家提亲。但当时风俗门阀观念极重,唐家虽为一方豪强,却未入得氏族门列,李氏家族尊长拒不答应这门亲事,因此李长风被迫入赘了唐家。
此后二人还算恩爱,育有两子,长子叫李向祖,自是沿袭李氏香火,幼子叫唐喜,延续唐家香火。直至李长风死讯传来,唐艳性情大变,成兰陵数度登门,欲收李向祖为徒,均被唐艳严辞拒绝,甚至不许长子李向祖习武,只因仙剑门在蜀中源远流长,大凡习武之人,皆逃不出仙剑门拳法、剑法的范围,而公孙大娘出家之后,仙剑门的掌门便传给了成兰陵。
萧云暗中琢磨一番,情知唐艳是将李长风身亡怪罪在了成兰陵身上,住了这些日子以来,见唐家内外虽不至于怠慢李向祖,但心内却始终将他视为外姓,没有对唐喜那般喜爱。七岁的李向祖性子变得孤僻,总是穿着锦衣独自躲在假山洞里发呆。唐艳甚是思念李长风,又要管理诺大的家业,根本无暇顾得这些细节。萧云于是找了个机会,向唐艳委婉提出欲收李向祖为徒的打算,只说是青城风水优美,自己又已无牵无挂,打算在青城县定居下来,授艺为生,若说能有唐家大少爷当他的徒弟,拜师的人定然不会少。
唐艳不置可否,隔了几日,借出城中老宅给他作为收徒授艺之所,并让李向祖常住此处,遣了数名下人随侧照顾。李向祖颇有几分乃父风采,聪明细腻,俊秀儒雅。萧云见他性格如此,不适合练“霸王神刀”,便专心传授“情剑”。
转眼两月过去,年节将至,师徒二人已极熟悉。李向祖失了父爱,自是将他视为除了娘亲之外,最为亲近的长辈。
萧云心知蜀中好汉大都与仙剑门有渊源,初一日会去峨眉山恭贺,届时成兰陵必也在峨眉山上,于是向唐艳托辞说要带李向祖出门游历数月,便赶往峨眉山而去。其时民俗皆将出门游历视作教子极重要的一环,唐艳丧夫后又不喜热闹,因此由得他师徒二人来去自由。
李向祖天真烂漫,时常惹得萧云欢笑不已,瞧见他的童真举动,不由得记起许多自己小时候的趣事来,暗在心头想到:“李兄呀李兄,虽说我收向祖为徒,是为向你报恩,但这其中,带给我的却都是欢乐啊!”李向祖又喜爱骑马,更加对了他的脾胃。但李向祖年纪幼小,唐家下人哪敢真给他马骑,只是牵上小马驹,抱着他在马驹背上坐一阵子便罢,此时难得身旁没有下人碍手碍脚,便央求萧云让他独自操控缰绳。萧云在游牧民族当中长大,有记忆时便已与马为伴,自不会将骑马视为冒险之事,当即选了一匹身形矮小的马匹,尽心向他传授马术,待到峨眉山脚,李向祖已能独立驱马,不再有掉落的危险。二人醉心于此,各有各的欢喜。
第228章()
第183章
大年三十,山脚下张灯结彩,舞龙放爆,早已聚集了大量预备进香的百姓,当中不乏携带兵刃的江湖人物,不过人人均是一脸喜色,争相购买灯笼,准备趁夜游山。
萧云师徒二人找家小店用了晚膳,李向祖儿童心性,总有瞧不完的热闹,见到什么物事都要追问个明白。但萧云此时难抑复见成兰陵的激动,哪有平常那样的耐心为他一一作答,瞧见路旁花式繁多的灯笼,便买了一盏游龙风灯令其掌握。这风灯遇风便转,煞是有趣,李向祖专心琢磨灯笼,也就顾不上问这问那了。
二人缓缓上山,走了半个时辰,李向祖已是气喘如牛。萧云只得将他负在肩头,快速上行,渐渐周遭寂静,不见人迹。李向祖坐在他肩头仰望夜空中的疏星闪亮,又提出若干莫名其妙的问题来。萧云对天文的所知仅限辨别方向,许多问题答不上,便给他讲起了盘古开天的神话故事。在这星夜空山之中夜话,更增几分神秘吸引,李向祖沉迷其中,不复多问。
故事讲完,正好来到公孙大娘当年修道的小观前。李向祖已被他讲的故事引得神游天外,垂着小脑袋细细回味。萧云将他放下,整了整衣冠,这才上去敲门,等了片刻,不闻有人应门,踮脚往观里瞧,灯火隐隐,心想:“即使兰陵不住在此观,观内人也多半知晓她住在山上何处。”当下又拍了拍门环,听见细碎脚步声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隔门说道:“游山进香的客人请绕行,此观不接引外客。”
萧云道:“在下不是外客,是仙剑门下弟子。”他说此话不由暗自一笑,想起当日与成兰陵戏言拜师的情形,倒也不算完全是胡说。
观内说话那人哦了一声,又道:“山下有接引支系弟子的寺和观。”
萧云道:“在下不是支系弟子,当年曾来此观见过我师傅。”
观内那人略感惊奇,嘎吱打开门,闪出一名并髻小女童,瞧了一眼萧云,问道:“莫非你是祖师婆婆的徒弟?”
萧云笑道:“是现任门主座下大弟子。”
那小女童扑哧笑道:“啊!是咱门主‘羽衣仙姑’的弟子么?你儿子这年龄还差不多。”
萧云哑然失笑,情知和这女童说不清楚,想到:“兰陵既然称号改做了羽衣仙姑,来到山上自然是住在道观里了。”当时的道士还没有后世全真教创立的出家概念,无论在家修行,还是倚山建观,二者均无条规束缚,甚是自由,世俗之人多称其为黄冠或羽客。
李向祖没好气道:“小丫头胡说什么,这是我师傅,我是他徒弟。既然仙姑婆婆是我师傅的师傅,你还不让我们进去,真是啰嗦。”
那小女童听他埋怨,却也不恼,笑道:“大嘴巴,说胡话,想和咱门主拉关系么,也不害臊?咱门主美得跟天上的仙子似的,哪里是什么老婆婆!”
李向祖嘲笑道:“我才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