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长安-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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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去。”
太皇太后听完后,沉思了片刻,似是回过味来,抬起手来就在我头上佯装狠狠地一拍:“你这个丫头啊,哪里是在给哀家讲故事,分明是在给哀家讲道理。这些道理还要你说给哀家听吗?”
我忙捂住脑门,委屈道:“阿鸾哪里敢给太皇太后讲道理啊,阿鸾只是讲了这道理的出处,怎么太皇太后也要罚阿鸾吗?”
“罚你怎么了,难道太皇太后还罚不了你了!”
“就是,哀家还罚不了你。”
原本的凄凄惨惨的长寿殿,最终却忽然变成了一室的欢声笑语。
“太皇太后,平阳公主来给您请安。”我们正说笑着,门外忽然有人禀报道。
听到“平阳公主”二字,我心中一凛,脸上的笑容也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身边的人并没有察觉到我脸上的异样,转过头去望着门前的婢女模糊的人影,反应了片刻,才纳闷道:“今儿个是怎么了,都扎了堆了,叫她进来吧。”
我赶忙起身,跟着芦月姐撤到一边,跪坐在一旁,把头压得低低的,不让那即将上殿之人注意到我。
只听一阵脚步声缓缓踱入殿中,似乎稍有些迟疑,却很快又依制恭敬地请安道:“平阳恭请皇祖母圣安。”
“起来吧,起来吧。”太皇太后的声音有些变调,与方才与我们嬉闹时截然不同:“平阳丫头啊,今年这夏天这样热,你既然在长安,可为何鲜少来甘泉宫走动啊。哀家怎么看你脸色有些不好啊?”
我被太皇太后这样一句惹得不禁抬头去看殿中的公主,她依然美丽雍容,面色上满是恭敬前辈,却似乎看不出什么异常。再转过头去看太皇太后的脸上,最然是问候之语,却没有丝毫的关怀的表情。那表情因为过于平静而显得有一丝冷漠,仿佛殿下之人不是她嫡亲的孙女一般。
“禀皇祖母,平阳本也想多来宫中陪伴皇祖母雨母后,只是近些日子夫君的身体每况愈下,总是药不离口,身边不能少了照顾的人。襄儿也还在襁褓中,虽有乳娘照顾,但是总归是不放心,不能经常来跟皇祖母和母后请安,平阳心中惭愧。”公主的声音恭敬低沉,依旧如往日里一般落落大方,却依旧低着头不与太后直视。
祖孙两人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些什么。
不过,听公主这样说,侯爷身体确实是很不好了。他一直体弱多病,但每年也是反复在冬季严寒时分,可今年却在夏季便开始害病,怕是真的不太好。
“平阳侯的那个身子啊,也是苦了你了。”太皇太后哀叹一声,可脸上却没有任何怜惜的表情,语义却另有所指:“不过还好,你们是少年夫妻,也算是鹣鲽情深,还有了襄儿这个宝贝儿子,也算是曹家祖上积德了,总算留下一条血脉。以后啊,这宫中的事情,你就少费写心思安排,多多陪陪夫君,怕是比什么都要强。”
我心中凛然,太皇太后此意,说的定然是陈皇后为了子夫姐与陛下大闹之事。她虽然觉得当今圣上子嗣单薄,后宫空虚,对于子夫姐怀有身孕之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她心中仍是愿意这长子是由皇后所出,而非是平阳公主苦心孤诣安排的一个没有名分的舞姬。
皇后是太皇太后的外孙女,公主是她的亲孙女,手心手背,却还是有厚薄之分的。
“平阳既然嫁给侯爷,自当以夫君为重。若是□□乏术照顾不周之处,还请皇祖母体谅平阳,莫要怪罪平阳。”公主应该是也听出了太皇太后的意思,神色上却没有半点慌张,依旧低眉顺眼,恭敬答道。
“怎么会呢,平阳你这孩子从小就乖巧。既然平阳侯身体如此不好,你为何又突然甘泉宫走着一遭?”太皇太后佯装疑惑地说完,自己也不禁笑了笑:“瞧瞧哀家这记性,你怕是来看韩嫣前阵子废了大功夫,帮你母后寻来的你那个民间的姐姐,修成君的吧。”
我微怔,原来王孙说他出去办事,便是去办这件事了,如今他已经重返长安了,不知道他知道我贸然离府,是否会生我气。
公主迟疑了片刻,方才缓缓答道:“平阳此趟一是为恭贺母后寻得民间亲女,另外也是许久未来给皇祖母请安了,心中着实放心不下。”
“恭贺?”太皇太后不禁冷笑一声,那语气到不像是我往日里认识的那个慈祥的老太太。
于我和芦月姐这样毫无背景势力可言的小丫头可以放下的戒备,露出的温存,对于公主来说,她既是祖母,又是威严无比的太皇太后。对于公主,她却是如此吝啬她的温情。
她是多么睿智的一位老人家,在这深宫之中沉浮多年,自是见过许多大风大浪,她许我们用拙劣的本办法地逗她开心,却也只是她许,抑或是她喜欢我们欢闹于她膝下,给了她许多平日里不能尽享的儿孙绕膝的欢愉。
然而对于公主和王太后,他们既是骨肉亲人,却又君臣有别。
帝王之家便是如此吗?
我还未回过神来,便听见座上人冷笑着说道:“你的母亲,当真是高兴吗?”
第74章 流萤()
偌大的宁寿宫正殿,气氛却渐渐开始诡谲起来。
我伏在地上,把头低低埋着不敢抬起头来去看殿上是太皇太后,更加不敢去看殿下的平阳公主,可心中却不禁疑惑了起来。
王太后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可为何在民间还会有一个遗失的女儿?莫非,王太后在入宫前便已有了婚配?
我明显能听出太皇太后话语的中的嘲讽,入宫侍驾的女子,若是在入宫前就已然婚配的,入宫后也多半会大受排挤,首先这闲言碎语,自是不会少的,更别说已与别人生育了儿女。
而此人,却又恰恰是当今圣上的生母,王太后。
太皇太后不喜欢王太后,怕也是看不上她如此的出身,更不会相信如此一个为了一己荣华便抛夫弃子的人所生下的孩子,会是君王之材。她是打心眼里芥蒂此事,或许也是她始终不能与他们亲近的原因了。
此事她旧事重提,怕也是想要为了窦太主与陈皇后好好敲打一下公主与王太后。尤其是处心安排子夫姐入宫的公主殿下,她所做一切,都全然代表的了王太后的意思。
太皇太后深谋远虑,虽平日里偶有抱怨,但对陈皇后依旧甚是关爱,断然是不允许王太后背地里暗示公主如此地过河拆桥。
她并非不愿意陛下子嗣延绵,只是她这样聪明的人,眼里从来揉不下沙子。如此处心积虑的可以安排,又怎能叫她不去提防呢?
大殿之上,一阵良久的沉默,安静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分明。
平阳公主聪慧敏锐,自然不是没有听出太皇太后的意思。可是公主毕竟是公主,从她平静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的波澜,眉宇间依然是一派祥和的顺从。
她微微颔首,却也不露声色,依旧沉着出声答道:“失散在民间的金俗姐姐,一直是母后的一块心头病。母后入宫以后,日夜思念,平阳身为人女,却不能替母分忧,心中一直惭愧。好在如今寻得了,母后她自然是高兴的。”
连我都听出了太皇太后的讽刺之意,公主冰雪聪明,定是比我听得更加分明。可是她字字句句皆是恭顺,丝毫没有要违背太皇太后的意思。她此刻心中也定是五味杂陈,可是她毕竟是大方得体的平阳公主。
察言观色,遣词周全,这是她从小就在这深宫之中耳濡目染的本事。哪怕是面对太皇太后如此刻意地对她母后出身低贱的讽刺,她也只能表现出一副恭敬祥和的样子。
如此便是身为帝姬的涵养,如此才可不为天下人耻笑。
公主确实与我不一样。
在是与非,轻与重面前,她从来都是一个懂得取舍的人。她大方端和,聪慧敏捷,但同时又不像我如此刚硬执拗。她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用柔软的方式,去止息一切的干戈。
潜移默化,润物无声。
这样的本事,是我怎么都学不来的。
我侍候太皇太后这些日子,是知道太皇太后对王太后不甚喜欢。平日里王太后来请安,太皇太后也并不是每一次都传见一叙,尤其是最近这些时日,都只是让人传话,便就打发走了。但王太后却一直恭谨,并没有因为被怠慢而忘了礼数,日日早茶前,都必然会到宁寿宫外请安。
如此一日容易,如此长久不易。
我想公主如此待人接物的心性,是随了她的母后。
可想而知,公主年少时,王太后那时的位份并不会高到哪里去。在这深宫之中,若想长久立足,首先要学会的,便是如何保全自己。
原本我一直是以为太皇太后是因为生陛下在前朝的气,才顺带迁怒了他的母亲。可今日这殿上言行,才使我感到了这背后的暗涌。
太皇太后如此眼明心亮,王太后似乎也是心机深沉。
她自知自己在宫外与别人缔结过一段婚姻,甚至还曾生儿育女。最后心有不甘,抛家弃子,才入得这巍巍宫苑。
如此的过往,对皇家的女人来说,无疑是一种耻辱的过去。
先帝生前,她只是一个小小美人。如今母凭子贵,陛下登基后,尊自己的亲生母亲王太后为太后,母仪天下。
如今这样的过去,再次被揭开来,更加是会成为这天下悠悠之口所诟病的对象了。
王太后如此恭敬顺从,步步为营,也是怕自己如此的过去,哪一日,又被有心之人拿出大做文章。
至少在德行上,她必须做到无可挑剔。这也是她风雨无阻,日日来太皇太后宫中请安的缘由。
如此一日,是心血来潮。
如此日日,便是处心积虑。
太皇太后如此聪慧的人,又岂能容忍他人在自己面前如此潜心筹谋呢。
我正暗自思索着其中因果,殿上的太皇太后却忽然冷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说:“呵呵,哀家的眼睛每况愈下……怕是看不到你母亲那张几欲恼羞成怒,却要强颜欢笑的脸啦。”
“皇祖母需保重凤体,太常、少府圣手如云,定能治好皇祖母您的顽疾。”公主面不改色,缓缓答道。
她心中自然是明白的。
可听见太皇太后如此的说,也不好直接违逆她老人家的意思,但也不好承认自己母亲是如她说的那般不堪,便也只好如此避重就轻地回应,对于太皇太后所指之事,不做任何应答。
如此的公主,当真是让人无法不去佩服。
“你这孩子倒是会说话。”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听起来倒不像是在夸奖,沉默了须臾,抬手去在案上寻茶杯。
芦月姐赶忙上前去,斟好一杯茶递到太皇太后的手中,伺候太皇太后饮了几口,方才退下。
“韩嫣这孩子也是的,跟在皇帝身边这些年了,怎么还这么糊涂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他偏要翻出来做什么呢……”太皇太后忽然又开口试探。
“年轻人,做事鲁莽些,也是常有的。”公主依旧低垂着眉眼,避重就轻地应着。
“哀家的这些儿孙啊,都有平阳你这样端和持重就好了。”太皇太后轻笑着说道:“若是皇后和皇帝,也能像你和平阳侯那样相敬如宾,哀家也就不会日日头疼了。说到底,还是哀家的阿娇不懂事啊,总是惹皇帝生气。”
太皇太后似是要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不禁为公主捏一把冷汗,不知她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公主抬眼,举手齐眉,向着太皇太后恭敬一拜,脸上的神色却依然沉着:“陛下年轻气盛,对皇后不够体贴,平阳与母后也多次劝慰了。那卫子夫的事,平阳也听说了,想必陛下他也是一时图个新鲜罢了,既然她有了身孕,总归还是一件好事。至于娘娘那里,平阳会找机会规劝陛下,切莫尊卑失序,非爱之而适祸之。”
“尊卑失序,非爱之而适祸之……好一个尊卑失序,非爱之而适祸之……”太皇太后轻笑一声,重复默念了一句,思绪似乎被带向了远方,沉思了许久,才缓缓说:“你可知这句话,是谁说的吗?”
公主不语,等着太皇太后说下去。
“这是先皇的老臣,袁盎说的。那时的慎夫人可谓是绝代芳华,甚得先皇宠爱,风光一时无两。她随先皇与哀家幸上林时,先皇大摆筵席,君臣同饮,居然任由慎夫人与哀家同席而坐。时任中郎将的袁盎,当堂便引慎夫人坐下席,并以这‘尊卑失序非爱之而适祸之’说于先帝。先帝大为赞赏,并属意慎夫人赐金于他。”太皇太后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想起了先皇,原本冰冷的脸上渐渐了暖意。
她缓缓低头,望向殿下的公主:“你说的好,希望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