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长安-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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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为庄生;却乃蝶之不幸。
不知为何,望着她如昔容颜;他竟忽然萌生出这样悲哀的想法来。
脚下被一级石碣拦住,他停住步,她却在此时向着他伸出手来。他微微怔了一下;抬手一把握住她的小手;却一把将她拽回到怀里;牢牢地拥住。
“你干嘛?”她在怀中轻声怨了一句,想必此时脸又红了吧:“你这样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
“只是想抱抱你罢了。”他低头亲吻她的额头:“你不必羞成这样,我们本就是夫妻,再说了这山上也不会有人看到的。”
话是没错,吸取前车之鉴的教训,此次他外出分外小心。不仅叫城中军将整座山头的入口皆封锁了,就连山上梨园的几家农户,也被他用钱财打点好了,这两日纷纷下山去城中赶集游玩了。
说起那日泛舟于南湖,他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不少的安排。他素来行事低调,唯独对她,才不惜如此大费周章。
“你……确实不必如此劳师动众,费心安排的……兰苑里就很好,只要你在……”她在怀中轻声呢喃:“有你在,总是很好……”
“似乎是与你相遇后,我就开始变得忧心忡忡,越来越容易患得患失了。”他低眉望着她的眼睛。
她闻后垂下眸去,目光游移,半晌才轻声道:“你这样说,是否是在嫌弃我,总是叫你挂心了……”
“你确实令人难放心,可却不是因为这个。”他浅笑着埋下头去,轻轻在她的朱唇上啄了一下。
“这世间女子万千,可唯独你,值得最好。”听起来是娓娓情话,可却是他的肺腑之言。
“做了大将军,如今惯会夸耀自己了……”她被他的话逗笑了,明眸善睐,那模样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些静好时光,抬手轻轻地在他的胸口捶了一拳:“如此说来,你可是那最好?”
他一把握住她的拳头,于漫山芳菲中,轻轻地缓缓地贴近她被山谷的风吹得清凉的额头。
一触间仿佛桃花落水,晓月出山。
“好与不好,这辈子都是我了。”
霍去病方才在长平侯府中用过早膳,门外忽又来传,岸头侯府的下人来求见大将军,说自家侯爷一早上不知何事被廷尉署的人带走,关押了起来。
岸头侯张次公是卫青的旧部,忽然不明缘由地被廷尉署的人关了起来,霍去病忙命人快马加鞭送信去江南,自己则先去廷尉署走上一遭。
可未想到一出门去,却被一个带着斗笠,素纱遮面的年轻人拦住了去路。霍去病还以为又是那些前来投效的文人谋士,不耐烦地将他一把搡开,却不料那人也在此时轻轻掀开了面纱。
“冠军侯这是急着上哪里去?”那人若有似无浅笑,美目盼兮:“那日说好了请我喝酒的,可冠军侯一人就将那满坛子的陈酿一饮而尽了,自己还醉了酒与我纠缠,又是何待客之道?我今日来,就是要跟冠军侯理论一番。”
霍去病一听“纠缠“二字,不禁背后一凉。
那日喝醉了,他是说了些胡话,如今想得起的也都是些“姐姐长姐姐短”的痴话,莫不是让眼前的人误会了去。
“我那日是喝醉了,并非刻意与姐姐纠缠。且那日我说的‘姐姐’可并非是姐姐,而是我家的姐姐……”他急忙解释,可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偏在此刻搅起了浆糊,里外都说不清楚了:“总之,姐姐不要误会我。”
“我自知冠军侯说的不是我,不过也好奇那人是谁?居然让向来崖岸自高的冠军侯,也如此的牵肠挂肚?”她狡黠一笑,捻其绸扇,抬手在他的眉心轻轻敲了一下:“算了,既然是借着酒劲儿才敢说出的话,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便不难为你。”
霍去病向来傲世轻物,却不想今日却在这小小女子面前呆若木鸡,竟叫她的绸扇,轻易地便在自己正额头上来了一记。
那一下不轻不重,玉质的扇骨触手生温,恰如记忆中那人为他验伤时,清凉如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他的颈项那一小寸皮肤,却在刹那间从血脉深处迸发出一阵战栗。
霍去病微怔片刻,忽然抬手一把捂住额头,用一种疑惑又复杂的眼神,望着面前如花的笑靥,脚下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身子一个踉跄,还好被她一把扶住。
“霍将军的反应还真是可爱……”她忽而捻开绸扇掩面笑道:“全然像个被登徒浪子轻薄了女孩子。”
霍去病眼神复杂地望着她,心中却已是翻云覆雨。
他在外向来冷漠倨傲,即便是千娇万宠、与他青梅竹马的卫长公主,在他面前也是规规矩矩,从不敢与他四目直视,更何况是如此放肆地拿着绸扇他额上稳稳敲了一下。
他胸口一团怒气上涌,懊丧的并非是气那放肆之人,反是气自己就如此轻易地容她靠近,任她摆布了。
“我今日还有事,若没有其他的事,改日我再向姐姐赔罪。”他慌忙掩饰着自己的局促,只匆匆留下一句,便甩开她的手想要逃离。
即便是刀光剑影、敌众我寡之时,他亦是一往无前。可如今面对区区女子,他却只能像个败兵,溃甲而逃。
可那只手却又在此时抓住了他,他仓皇回过头去,却发现方才脸上轻佻戏谑的笑容消失了,面色沉静地望着他。
“我知道你要去哪儿……”她轻声道:“只是你今日不可去。”
最终,她又成功地将他拐到了玖云霄中,骗得了两壶的桃花泪。
霍去病觉得自己的脑子最近可能是出了什么毛病,自打那日喝了将近整坛子的桃花泪后,像是被种下了什么蛊,总是被眼前这个女子摆布。
这叫他忽然想起了那年桃花落时,那个人独坐在满园芳菲中对月独酌。月光映照在他俊朗的面容之上,勾勒出一个哀愁的影子。
他问他,如此两地相思,心里头到底苦还是不苦。
他的眼中已有了些许的醉意,分明是忆着伤怀的往事,可嘴角却带着浅笑。
他说,有个让你无缘无故、无可奈何的人,是好事。
霍去病仔仔细细地检查着白陶酒坛中淡红色的琼浆,似是要找出什么蛇虫鼠蚁的巫蛊之物来,终是一无所获。
对面的人却已是三杯桃酒下了肚子,抬眸望着他,蓦然笑道:“霍少爷是在找自己的尾巴吗?”
他竟无言以对。
无缘无故……却又无可奈何……
便是如此。
“你今日为何要拦我?”他说话也变的小心了,像一只戒备的小兽。
“即便是我未说出缘由,可你还不是跟着我来了吗?”她狡黠一笑:“好了,不逗你了。我本就是要来告诉你的,省的你去白走一遭,给你舅舅徒添许多的麻烦。”
提到了舅舅,她的话便迅速地勾起了他的兴趣,遂放下手中的酒坛,正襟而坐等着她说下去。
“我那个夫君你可还记得吗?”她倒是也不避讳,笑言道:“你应是见过他的,人不怎么样吧……”
“什么夫君……”霍去病轻声怼道:“分明都被人家送回来了。”
“对对,就是那个休了我的混蛋。”她微笑着,似乎并不在意:“那个混蛋有个庶出的兄长,年纪最大,可为人木讷,却是最最不受刘安喜欢。故王后荼不以其为子,那休我的混蛋不以其为兄。可他有一个儿子,却不是简单人……”
“姐姐叫我来,就是我为了让我了解淮南王的家谱吗?”霍去病嫌恶地望着她,怨她故意迈着关子。
“那傻子有个儿子叫刘建,才高负气,常怨刘迁轻视其父,又因其父不得封侯而心怀不满。于是结交外人,打算搞垮刘迁,以其父代之。刘迁得知后,将其逮捕拷打,那孩子更怨恨加深。他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你与中尉段宏奉命南下时,曾被淮南王的人谋害。后派其友人严正向皇帝舅舅上书,说才能出众的刘建知道淮南王太子阴谋之事……”
霍去病攒眉:“上书陛下之事,你又从何得知?”
对面人云淡风轻地笑道:“我自有我的门道,好歹我也去淮南那鬼地方走过一遭。这人的深与浅,忠与奸,还是需时日与心思去辨上一辨。”
“即便是如此又如何?”霍去病横眉道:“又与我舅舅的旧部有什么关系?”
“看来冠军侯果真是贵人多忘事,可还记十里坊的楼阁下的那出好戏。那日你先走了,可我却又看了好一阵子。”她唇边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目光明亮如皓月。
“我也曾问过你,与那刘陵不清不楚的人是谁。你曾答我,是你舅舅的旧部。”
霍去病垂眸追思了半晌,终恍然大悟,抬眼望着她戏谑地一笑:“姐姐去刘陵的宅邸探过了?”
“嗯,探过了。”对面人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酒杯边上的清茶:“不过淮南王在长安的府邸我是进不去了,却现下也没人能从里面出来。”
“此事还未有个所以,自是秘而不发。”霍去病望着她:“所以你今日拦我,原是要我不要将舅舅牵涉到这件事中去。”
“我也只是猜测大将军尚不知此事,可却也有些疑虑……但我也知有些事轮不到我去打听……”她眼中的光莫测了起来:“你那日酒醉后魂牵梦萦的那个姐姐,可是江南会稽一带。离庐江口,不过半日的马程。”
霍去病脸一下红了,但不妨碍他一点便透。打小跟在大将军与天子近旁,江山舆图自是谙熟,
淮南王若是此时举兵,最妙不过是向南夺取衡山国来攻打庐江郡,占有寻阳的战船。先守住下雉的城池,再扼住九江江口,阻断豫章河水北入长江的彭蠡湖口这条通道,以强弓劲弩临江设防,来禁止南郡军队沿江而下。
最后,东进攻占江都国、会稽郡,和南方强有力的越国结交,这样在长江淮水之间屈伸自如,犹可拖延不少的时日。
“我只是猜想,可你的样子却像是跃跃欲试了……”对面的人噗嗤一声笑道:“冠军侯果真勇猛,但怎得有这样的好事,皇帝舅舅却未曾说你听吗?”
“也是,你正值年少气盛,行事还不足稳妥。”未等他答,她又自顾自笑着摇头补了一句,抬眸望着他:“看来陛下有些事,还是得倚重大将军。”
霍去病释然,紧接了一句:“那是自然。”
兰苑葱葱郁郁的柳荫之下,银衣铁甲的羽林卫,将一封密函恭谨递到他的手中。他垂眸看了须臾,轻声应了一句:“知道了,你退下吧。”
羽林卫拜手,正欲离去,却不想忽闻身后脚步渐近,只见一貌如谪仙的女子已然悄然而至,手中捧着一碟酥皮的糕点,狐疑地望着两人。
“端的什么?”身后的人却于此时率先开口问道,声音都带着如同春风般温柔的笑意。
“是桃花饼……”女子忐忑地地望着银甲赫赫的羽林卫,踌躇半晌轻声道:“有什么事吗?”
身后人走上前来,路过他身边时,眼角一个细微的神色示意他离开。自己却不偏不倚,面带着温暖的笑意,迎着那踟蹰在原地,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的美貌女子,走上前去。
“自是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事。”
第220章 河西()
淮南倾覆;似乎就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朝廷兵马一直在暗中调遣,天子坐阵京师;运筹帷幄中设下了一张天罗地网,断了犹豫不决的淮南王刘安的所有退路。
法吏包围了王宫;逮捕了太子、王后,并将国中参与谋反的刘安的宾客,全部搜查抓捕起来,还搜出了为谋反伪造的文书、符节、印墨、地图以及其它大逆无道器具;然后书奏向上呈报。
刘彻未不落人口实,谨将此案交给公卿大臣审理,案中牵连出与刘安一同谋反的列侯、二千石、地方豪强有几千人;一律按罪刑轻重处以死刑。衡山王刘赐是刘安的弟弟,被判同罪应予收捕。
负责办案的丞相公孙弘、廷尉张汤将议论上奏,刘彻便派宗正手持符节去审判刘安。宗正还未行至淮南国,刘安已提前自刎而死。王后荼、太子刘迁和所有共同谋反的人都被满门杀尽。就连淮南王女刘陵以及与她相交过密的朝廷重臣都未能幸免,岸头侯张次公与太中大夫严助都落了狱;不久便被连坐。
淮南国被除国,废为九江郡。
江南之地离淮南不远;如此大的变故自然是闹的人尽皆知;纵是兰苑中人再不问世事,也都在不经意间知晓了。
“难怪近来我这小小的兰苑中,总有不相干的人来回出入。”李鸾有些郁闷,低着眉不去看对面人脸上的表情:“我原本还欢喜,你这次来居然呆着了这样久。你是朝廷的大将军,哪里又会有那样多的时间来陪我。原来是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