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起连云-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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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帝向谢仲耀微微点头,众翊卫立刻随着谢仲耀的手势一齐退后。睿帝又望向并肩站在一处的予钧和明珠,沉默了几息。此刻的大帐之中当真针落可闻,公卿百官皆等着睿帝金口再开,无论各人立场如何、脸色如何,并没有一个人此时敢再出声。帐外的晚风轻啸,篝火猎猎,竟似都能听的清楚。
“予钧,”睿帝终于缓缓开言,“此事,有你的疏忽。”
予钧闻言,面色并无一丝变化,只是撩袍直接跪倒。明珠在他身边,便一同屈膝。
睿帝的目光在明珠、染香,并再远些的明重虎晏少柏等人身上一一扫过,重新回到予钧身上:“你于何时听见那些言语?”
“回陛下,今日下午。臣与臣妻,一同耳闻。”予钧朗声回应。
“为何当时不将人拿了?”睿帝将手边饮酒的龙纹金盏向下一掼,声音虽然并没有变大,语气却冷厉起来,“朕的孙媳妇,也是任谁都能议论的吗!”
“皇上息怒。”孝瑾皇后并没有起身,但也立刻劝了一句。而御座以下的宗亲公卿,文武群臣则是纷纷起身跪倒,一同应声:“皇上息怒!”
右江王的酒意此刻是全然醒了,连玄亲王在这个情形下都不得不起身同跪,整个大帐之中只有谢仲耀这个天子近卫统领是垂首单膝而跪,余人皆伏地叩首。睿帝近年来愈发年迈,待群臣百官还是宽和为主的。上一次大发雷霆,还是在去年田猎大典第三日孝瑾皇后中毒垂危的时候。但当时得以眼见的人其实并不多,只有晋王爷与明珠祖孙,并玄亲王府诸人而已。
此刻睿帝这样的摔杯斥责,对于绝大多数宗亲公卿而言,已经是许久未见的天威震动了。
“于公,郴州有险,京畿同危的时候,你们哪一个敢像他们这样舍生忘死地领军出征!如今战事稍平,就敢这样议论功臣了,谁给你们的胆子!”
众臣越发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睿帝又继续冷冷道:“于私,朕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朕的孙媳妇也能叫你们随便拿来议论磨牙了!谢仲耀!”
“臣在。”谢仲耀应了一声。
“皇上恕罪!”右江王终于大着胆子开口求情,“臣糊涂,臣万死,臣教子无方。皇上,臣家里的两个小畜生年幼无知,皇上恕罪!”
睿帝冷哼了一声:“朕平素到底还是过于宽和,予钧和明珠也太过谦退,倒叫你们一个个的分不出尊卑上下了!”
尊卑上下,这几个字便如晨钟暮鼓,重重敲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传旨,”睿帝淡淡道,“今日言语有失的宗室子弟,一律降级两等,无级可降者将来也不许再有封号品级。男子杖责二十,女子禁足闭门三月。若有再犯,以大不敬议处。”又看了看右江王,“予钧所参五人,各罚俸半年,小惩大诫。”
众臣一同叩首领旨,后面那些宗室子弟已经面无人色,此时此刻真是哭都哭不出来。
“明珠,”睿帝点名问道,语气明显温和了许多,“你有多少侍女一同郴州作战?可有死伤?为何郴州军报之中不曾禀报?”
“启禀陛下,臣女共有十二名侍女同战郴州,重伤者四人,余人皆轻伤,无人殉国。”明珠欠身回应,“臣女的侍女也是大盛的子民,为国尽忠是每个人的本分,且郴州参战日短,论辛劳论功勋,皆不敢比肩那千千万万日夜尽忠阵前的郴州军官兵,故而不曾单独禀报。”
睿帝颔首:“如此,也好。你自己的侍女,自己赏赐抚恤罢。”看一眼谢仲耀,“再传旨,恩赏郴州军,朝廷的抚恤加倍。”这才摆了摆手,向黑压压跪了满地的宗亲公卿们道:“都起来吧。”
“是。”众人应声起身,各自归座,再望向犹自并肩跪在正中的予钧和明珠,心情又大不相同了。
“皇上,今日田猎大宴,臣参奏败兴,请皇上降罪。”予钧并未起身,而是再度叩首。明珠在他身边,完全随着他,行动皆进退一致。
“罢了。”睿帝看了他一眼,语气还是同样温和,“你们比旁人辛苦,这原是应当的。但若比旁人委屈,却再不能够了。行了,不是说明珠还有伤么,你跪着,她定是陪着你的。都起来罢。”此时的口气,竟然又转回祖孙之间了。
至此,睿帝的天心所向,已经是非常清晰明朗了。
第125章 元德大丧()
随后的半场宴会,仍旧在丝竹乐鼓声中平顺地完成了。只是几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心不在焉,田猎大典多风云,这话在今年实在是更加适用。这一场小插曲来的看似突然,然而也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了睿帝与予钧明珠夫妇之间的一种默契。
而比这微妙的默契更要紧的,则是借着此事所传达出来的意思。
表面上看,这件事情从起初的流言风波到御前参奏,再到睿帝的发作都是围绕着明珠甚至明珠的侍女在郴州的参战之事。然而予钧借此所立之威,与睿帝所传之意,却远远不止于此。
睿帝膝下六子之中,除了元德太子体弱,只育有两位皇孙之外,余下的几位皇子人人都有四五个,甚至七八个儿子。予钧的平辈堂兄弟加起来,至少要有三十几人,其中大多半都已经娶亲。但在诸皇孙妻之中,能这样在御前近身随行的大约便只有明珠一人,而叫睿帝直接用这样亲近护短的口气称呼,进而斥责宗亲百官的,更是不作第二人想。
明珠在郴州固然英武非常,但说到底,她最要紧的身份还是予钧的妻子。睿帝这样护着她,也就是护着予钧。
而那句最最要紧的话,“尊卑上下”,更是直接指向了此刻大盛治下文武百官,甚至黎庶万民都在一同关注的问题,随着睿帝日渐年迈,睿景盛世的继任者,这锦绣河山将来的主人到底是谁。
严格地说,此刻的予钧身为亲王之子,虽居嫡长,却并无上报宗册的世子之位,按照俸禄而言,只不过是禄同正二品京官罢了,说起来跟右江王的世子是同级,论血脉也是同为先帝的重孙,虽然有长幼亲疏的差别,却谈不上太严重的尊卑之分,但那必须是在予钧无望于大位的前提下。
假若真如先前的流言所说,睿帝属意予钧为太孙人选,那么所谓的宗室宗亲,无论什么辈分,到底也是君臣有别,尊卑有差。
那么,睿帝的意思岂不就是……
在这后半场大宴之中,宗亲公卿、群臣百官的目光其实更多汇聚的还不是在予钧和明珠身上,而是望向肃容端坐的玄亲王。
玄亲王与予钧之间的不和睦,远比予钧得到睿帝重用还要早的多,也人尽皆知的多。早些年楼家退离朝堂之初的种种且不必提,只看去年予钧与明珠大婚的仪仗排场,以及今年予钧出征之前的那次家法重杖就可知一二了。
若睿帝真的给了予钧这个太孙的名分,玄亲王便是登上帝位,只怕也是如芒在背,那九五之尊的龙椅坐起来可能也不太舒服。
想到此处,昌亲王并誉国公彼此交换了目光,反倒神色轻松起来。
三日后,京中消息传来,奄奄一息的元德太子于八月初五清晨,病故于东宫正殿,享年四十九岁。于是天裕四十八年的田猎大典,再次提早结束。
睿帝和孝瑾皇后的仪仗先行回宫,朝元猎场的祭天和收尾杂事则交给了如今身为嫡皇子的玄亲王。予钧再得圣意,也是皇孙,此时其父尚在,还轮不到他代替祖父祭天。而且有关帝后仪仗行动,朝元猎场与翊卫司防务交接等事,已经足够予钧和明珠一同忙碌起来。
回到宫中之后,睿帝便先去了原配裴皇后生前的凤仪殿,独自沉默地凭吊了半日。虽然早已料到了这一日,但到底身为人父,亲眼看着自己的长子这样病故而去,仍旧很是伤心。
几乎是傍晚时分,睿帝才在谢仲耀的搀扶下又回到乾熙殿,亲笔批示了钦天监、礼部等早已预备好的,有关元德太子身后的大丧奏折。
国之储副,与寻常的亲王郡王还是大不相同。尤其元德太子的生母裴皇后不只是睿帝的结发之妻,当年也是协助睿帝夺嫡登基的贤内助。不管是为了睿帝自己内心向着裴皇后与元德太子的亏欠愧疚,还是为了身为帝王的千秋声名,元德太子这一场大丧都是极尽哀荣。
大盛历来的帝王之丧都由左相国担当山陵使,也就是护丧,主持丧礼之人。但元德太子毕竟只是储君,于是八月初五当日,睿帝便钦点仅比左相低了一级的平章政事为元德太子的山陵使,总理一切。
八月初六,东宫发哀,于东宫正殿设素幄,幄系青素。睿帝依照古礼更换为白罗衫,黑银带,丝鞋,就幄发哀。而朝中宗亲公卿,文武百官,则照例穿着常规冠服,只是腰间系黑带,红紫官袍者,外罩黑纱。
再转日,也就是元德太子薨逝的第三日,元德太子的小殓之礼已毕,也就是为其遗体沐浴更衣已毕,便在东宫举办大殓入棺,三公三保,詹事府等东宫属官之外,最要紧的自然就是皇子宗亲等人前来行礼祭告,此时便已按着身份辈分、亲疏远近的丧服。
玄亲王身为睿帝的第三子,齿续本就年长,又有嫡皇子的身份,朝元猎场的祭天之礼匆匆完成之后便急赶回宫,在二皇子礼亲王之前当先祭拜。
对此,平章政事和礼部诸人皆不太拿得准是否为睿帝授意,但因为玄亲王与礼亲王本身也只差一个序次,便也都没有阻止。
当着数百宗亲与三公三保,玄亲王在元德太子棺前痛哭祭拜,哀切非常,整个东宫殿皆被带动得哭声一片。而到了大殓完毕,祭奠成服之时,玄亲王又在睿帝祭礼之后拿出了一篇祭文,力数元德太子如何仁孝温厚,恭敬贤明,也是文采华丽,言辞恳切,算是为在长达百日的国丧正式开始之前,给元德太子灵前的最后一笔添彩。
只是玄亲王这样的哀悼种种,其实并没有在朝堂上甚至士林中赢得他想要的赞誉。
毕竟元德太子身故之后,最大的得利者便是他这个唯一拥有嫡出身份的三皇子。先前元德太子还在的时候,也不曾见过身为臣弟的玄亲王如何亲近恭敬,辅佐事奉,此刻睿帝日薄西山,年过七旬,元德太子又薨逝而去,玄亲王大宝有望,就在元德太子的丧葬祭礼上做出如此姿态,未免太过刻意,沽名钓誉之心,昭然若揭。
流言种种传进玄亲王府的时候,予钧和明珠也是刚刚回到了长风居。连日的大祭小祭,予钧白日里身为玄亲王长子几乎要时时跟随在玄亲王之后,以子侄身份极尽恭敬孝悌之礼,晚间稍有空闲,便要将所有的下属统领依次召见商议,确认所有的内外防务安全无虞,几日下来整个人就瘦了一圈。
而明珠的情况居然并没有好多少,皇室女眷的哭灵同样漫长,她身为玄亲王府长媳,加上田猎大宴之事新发,处处引人注目,自然在各样礼节上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出错。而年迈的睿帝与孝瑾皇后那边也需要照应,几日下来,明珠竟然跟随侍睿帝身旁的谢仲耀也打了不少交道,同样累的下颌尖尖,颇为憔悴。
“王爷这一回也太刻意,这样短的时间居然还有祭文,王爷自己又不是出口成章的人,这摆明就是预备好的。”明珠虽然自己也疲惫,但看着予钧的样子还是心疼的很,坚持亲手服侍他更衣洗漱,同时也随口闲谈几句如今京城的时局与风向。
予钧从明珠手里接了温热的巾子擦了脸,便拉她的手:“你别忙了,快坐下。这几日你在宫里也辛苦了。”顿一顿,也有几分感叹,“王爷要得利,叫人说其实也是难免的。他这样作态,虽然在朝堂甚至士林之中没什么赞誉,但是史书上总会记录一笔,天裕四十八年,元德太子薨,玄亲王泣拜灵前,祭文恳切云云。刻意又如何,这也身后的名声。若是王爷果然行事淡然,说不定外头所传的就变成了,玄亲王不敬不悌,满心权位,对元德太子这个长兄薨逝竟无哀恸之心等等。别忘了,还有誉国公府和昌亲王盯着呢,王爷怎么做都是落不了好的。”
明珠抿唇:“倒也是。有取有舍,有利有弊。王爷既然得了实实在在的利益,其他的也就计较不来了。且让人家说吧。”想一想,又压低了声音,“母亲入京的事情,靖舅父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刚才我看萧佐的密报,在郴州确实有截住了两批南边来的杀手。”
予钧摇了摇头:“我之前跟靖舅父提了一句,今年京中形势这样敏感,要不然就请母亲还是先不要来了。咱们可以找机会去拜望母亲。只是靖舅父说母亲之意十分坚决,那咱们也只能小心预备着。母亲但凡定意要做的事情,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