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起连云-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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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与明珠并没有什么太直接的利害关系,也不过就是默然旁观罢了。
到了七日之后,瑾妃已经毒素基本拔净,只需要继续调养,明珠便请旨离宫。而睿帝的恩赏,却超出了预料。
除了金帛赏物之外,还有一个睿帝亲自赐下的封号,锦瑟宗姬。这是宗室贵女中最低的品级,但明珠出身不过是勋王的幼子之女,飞云郎名声虽响亮,挂印之前官位也不过从四品而已,更不要说明珠的母亲不过是平民女子。并无天家血脉,却能得了宗姬封号,入宗谱登锦册,已经是勋贵之女的无上荣光了。
白翎那厢,睿帝也有意留为医女,但白翎以不通妇方、年长有婚约等由头坚决推辞了,睿帝倒也没有勉强,便转赐了赏银千两,锦缎百匹。
至于玄亲王府,也是流水一样的礼物,上至玄亲王并诸位正妃侧妃,下至予钧予铎等几位公子,每位都大包小包打发人送过来。且不论心里到底还有几分疑虑,但面上的感激是与孝义连在一起的,自然人人都做的十足。
回到飞云轩一番清点,白翎笑道:“这次入京,我可是着实赚了。”
明珠无奈摇头道:“这次出手救瑾妃,也是事出突然,得了这个宗姬封号,真不知是好是坏。我原说秋狝之后就搬去碧水别院,只是现在这个情形,难免惹人注目。”一边说一边伸开双臂,由澄月和染香服侍着更衣拆发。
染香抖开明珠平素穿的流光绫长裳,笑嘻嘻地道:“小姐,我今天知道上次重兰小姐是为什么事情闹起来了。”
“哦?”明珠从她手里接过长裳换上,“说说看。”
染香神秘兮兮地向外看了一眼才说:“长房那边好像想给小姐说亲事呢!”
“给我说亲?”明珠不由失笑,然而稍微想一想,却似乎也是合理。自从到了晋王府,每每前往陪伴祖母,老人家除了絮絮日常之外,也会时不时说起姻亲往来,三亲六故。
偶遇大夫人鄯氏或者二夫人崔氏也在颐珍院看望晋王妃的时候,闲话家常里头也是提过了一两次婚嫁之事。明珠之前对于晋王府的那些日常亲戚往来没有留意太多,只是稍微有些尴尬于彼时祖母殷殷切切的神情。
对于晋王妃来说,已经生死不知二十多年的幼子明湛晖能够有女还京,简直恨不得将这个孙女留在身边一辈子。然而身为祖母,晋王妃更愿意的自然是明珠能够嫁在京里。
白翎不由插口:“大夫人想给小姐说亲,那重兰小姐闹什么?大夫人也不能将自己原先挑中的女婿给了咱们小姐吧?”
第14章 各有所难()
染香摇摇头:“当然不是。不过好像一开始重兰小姐以为是呢。听说玄亲王府想跟晋王府再亲上加亲来着,不过这事情并没有传开。玄亲王府里头五位成年公子里头,如今就只有三公子有妻室,其他人都是或亡妻或未娶,在京城里也算少有的了。”
明珠从白翎和墨音手里接过二人各自整理和筛选后的密信开始拆看,嗤笑道:“所以呢?四小姐喜欢的是不是玄亲王府的四公子予锋?我在猎典里也听姑母说了,喜欢那位四公子的人多的很。”
染香笑道:“小姐英明!重兰小姐自猎典回来又是一场大闹,说在猎典受了伤,都没能看见四公子在剑会里如何如何。我听长房的洒扫小丫头们说,重兰小姐砸了好些东西呢。”
明珠随口道:“看见了又有什么好的?那四公子身手尚可,人品却平平,也是个娇惯了的少爷。不过跟重兰倒是相配的很。但若真有这样的亲事,长房如何能给我?”又看了一眼染香,笑道,“打听这些消息,果然谁也比不过你。”
染香吐舌头笑道:“小姐入宫去侍疾,我们在飞云轩也没事,就听了好些王府里头的事情。先前说亲事的时候是小姐刚到晋王府的那几日,猎典里头重兰小姐叫您给打了,也叫人笑话,闹成这样之后长房就不再提了,听说大夫人也是气恨的很,不想掺和您的亲事了。为了这个,王爷和王妃好像也争执过一次呢。”
明珠摇头道:“祖母想叫我嫁在京里,我当然能明白老人家的心情。只是……”不由又叹了口气,望向窗外。她先前计划不会在晋王府久留最要紧的原因,其实还是对明家众人态度的不确定。
明湛晖与连景璨夫妇身故是在她七岁的时候,那之前的记忆其实是很模糊的。但明珠在那零星的童年回忆,与北墨霍三爷等身人口中,也可大略得知,其实当年父亲为了能够与母亲成亲,是与祖父母僵持了一段时间的。这件事情对晋王府来说实在不光彩,所以即便是明家内部,得知内情的也不多。但大概能从只言片语中整理出来的概貌,便是明湛晖苦苦恳求父母,挨过板子,跪过祠堂,各样好话全都说尽。
然而晋王府众人对连景璨的百般羞辱,最终让明湛晖放弃了与父母的协商,跟连景璨并肩离京而去。这些往事的细节,明珠并不能知道太具体,但她模糊记得母亲大略提起时的愤愤,不是对明家人的怨恨,而是对父亲的心疼。而父亲对往事的回忆有无奈,却也有决绝。
青江生变之前的那一日,全家在入京水路的船上,明珠还记得那湛湛夜月之下,父亲对母亲说:“你放心,倘若他们对你不好,咱们即刻就走。我这一辈子,断然不叫你受委屈。”
这话,父亲算是做到了罢,他临死之前还为母亲挡了最后一支箭。
而明珠入京,也同样抱了这个心思。倘若晋王府的人不信、不认,或是有一言一语轻侮连景璨,她虽然仍会住在京中一段时间来追查青江主谋,却断然不会再登晋王府大门一步。
然而眼前的情势,却又不一样。晋王不但一口应下,晋王妃更是百般慈爱。虽然两位长辈没有说过什么对当年之事的后悔言语,但是既不曾对着明珠斥责怨怪明湛晖,也没有说过连景璨一句不是,晋王甚至已经定下了开祠堂修族谱的日子。
面对这样的祖父与祖母,明珠心中甚至生出了些许的歉疚。晋王夫妇年迈至此,伤心至此,自己是不是该早些入京来?以及眼前,到底要不要多耽搁些时日来陪伴祖母?
这既是为了代替父母所尽的孝道,也算是为了她自己。毕竟,被血脉相连的亲人围绕关顾,这样的感受,明珠已经多年不曾体会过了。因着晋王妃如今的慈爱,她甚至隐约想了想,待得青江主谋的追查完毕,要不要索性在京中的碧水别院多住数月,以奉祖母?
“小姐,”白翎见明珠沉思的有些久,试探着开言劝道,“您的婚事虽然不能由旁人做主,不过如今帮务的情形稳定的很,您若是为了老人家在京中多住些日子,还是不妨事的。”
明珠点了点头:“再看罢,先追查了青江的事情再说。”说着又继续将密信一一拆看,直到最后一封信,脸色忽然凝重起来。
白翎等人立时放轻动作,闭口不言。
明珠拿着书信沉思了片刻,刚要说话,便听门外禀报:“王妃传话,请您到颐珍院跟王爷王妃一起用晚膳。”
晋王的妾侍只有两个,并无庶出子女,这在公侯之家已是极少见了,但晋王与王妃的夫妻之情却似乎平平。明珠住进晋王府这些日子,除了认亲大宴,晋王似乎就未曾与王妃同席过,平素起居也是在云鹤斋,与王妃的颐珍院离得远远的。
明珠微微有些意外,但随即心思又转回到刚收到的信笺上。随口吩咐道:“知道了。”便起身坐到妆台前,由染香服侍着加了一条蚕丝缀珍珠流苏在腰间,乌发挽了个极简单的团髻,只簪了一枚流云蓝山玉长钗,用珍珠流光丝带在团髻下头绕了两圈,简洁而英气。
明珠这身打扮一出现在颐珍院,晋王夫妇竟同时怔了怔,王妃的眼圈便红了。
“祖母?”明珠上前拉住老人家的手。
王妃紧紧回握,哽咽道:“你这样子,真像极了你的父亲。”
明珠拍了拍王妃的手:“祖母,莫要伤心了。先用饭可好?”
王妃拭了拭眼角,强笑道:“好,祖母不伤心。”
饭菜很快摆好,晋王夫妇都是古稀之龄,菜色自然是温和清淡。明珠陪着用了几口,晋王便问道:“现时瑾妃娘娘身体如何了?”
明珠斟酌道:“药浴了三天之后,毒素便已拔净了。只是娘娘到底上了春秋,元气还是有些伤损。”
王妃接口道:“毒素既已拔出,瑾妃是不是就大安了?皇上还怪不怪你姑姑?”
“连玄亲王都罚了俸,湛嫣如今也不过禁足几日,已是轻的了。”晋王不满之色难掩,“元气损伤是什么程度?娘娘的恢复不好么?”
王妃怒道:“娘娘恢复的好不好,自有太医院调养,有皇上庇佑。湛嫣禁足几日?那是足足三个月!湛嫣原本就不如顾家的受宠,再被这事连累了,在王府里还有什么脸面?瑾妃说起来也是湛嫣的姑姑,既然好了,也当照应一二才是。”
“如何才是照应?”晋王将筷子拍到桌上,“娘娘进玉参汤补养都几年了?难道还不知道黄岩草相冲?现在顾王妃卧病不起,正是湛嫣出头的时候,还能这样不上心,被罚禁足还有什么可怨怼的?”
“若不是黄岩草相冲,指不定瑾妃现在如何了呢!”王妃亦将筷子丢下,“说到底下毒的又不是湛嫣,你这当父亲的眼里到底看不看得见女儿!”
明珠起身去挽王妃:“二老莫要动气,娘娘还在调养,不日便会大安。我出宫之前娘娘也说了,过几天会跟皇上求情,解了姑姑的禁足。虽是阴差阳错,到底黄岩草还是有功劳的。再者姑姑向来孝敬娘娘,娘娘心里是知道的。”
晋王起身道:“你好好陪陪祖母。”转身便走了。
王妃并不理会丈夫,只握住明珠的手:“瑾妃是这么说的?会替你姑姑求情?”
明珠微笑道:“是,祖母放心。瑾妃娘娘亲口说的,会给姑姑求情。过几天我也会上宗女折,求皇上看在我些许的功劳,赦免姑姑无心之失,我这宗姬封号不要也没有关系。”
王妃叹气道:“好孩子,你是好孩子。唉,你姑姑当真命苦。”
话至此处,也不必再吃饭了。明珠扶着王妃到里间坐榻上,温言劝道:“祖母,玄亲王端方清廉,予铎表兄一表人才,姑姑在王府里也体面风光,已是很好了。眼前的波折不过一时难关,必定能过的。祖母不要太难过,若是伤了身子,姑姑心里也受不得。”
王妃摇头道:“孩子,这面上的风光都是虚的。女子以夫为天,若没有夫君的真心,什么尊荣都不过是表面光罢了。你姑姑……唉。”
明珠无言以对,隐隐觉得王妃这话既是说明湛嫣,又是说自身。想起适才老夫妻争吵之色,确实不似恩情深重,加上最后一封密信中提到了往昔之事,心中的猜想渐渐成形。不由也叹了一口气:“祖母,人生在世不称意,十之九八皆如此。祖母还是多看着顺心的事,保重自己才好。”
第15章 不忘相思(捉虫)()
又宽慰了王妃几句,明珠便从颐珍院告退。不出所料,周南已在院外等着,道晋王有请。
到了云鹤斋,晋王又在习字,旁边梨木高几上放了八色细点。见明珠来了,温言道:“适才没有吃饱吧?且先进些点心。”
明珠微笑道:“多谢祖父。”顺手拿了一块松子酥吃了。
晋王将手下一幅字写完,又换了一卷郴州宣纸,看了一眼明珠:“你身边的侍女解毒之术不错,是哪里寻来这么个丫头?”
虽然不能实话尽出,但明珠也不禁想起当年初见,颇有些唏嘘:“白翎也是可怜人,七岁没了娘,十二岁没了爹,十三岁时被哥哥卖给一个商贾做妾。第二年那商人意外身死,主母便将她卖了。我和她也算有缘,便买回来作伴。”
这话半真半假,晋王也不追问,又道:“那你是如何看出瑾妃娘娘中毒?你也学过医术?”
明珠轻笑:“我并无什么把握,只不过觉得娘娘脸色发青,便猜想是中毒。若说中了,姑姑的责任便小一些;若不是,我本来也不是郎中,错了就错了呗。”
晋王失笑:“你好大胆子,在皇上面前,关乎娘娘玉体,也敢信口开河?”
明珠笑道:“白翎自会确诊。皇上对娘娘爱如性命,这等时候正是病急乱投医,我便是猜错皇上也不会怪我。”
“嗯。”晋王的笑意敛去,“不过以后万不可如此了,欺君之罪,九族之祸,御前无小事。”
“我向陛下说的是,娘娘之病有蹊跷——中不中毒,这都是实话呀。”明珠笑语晏晏,眼光却极力捕捉晋王脸上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