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书-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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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仇!
我仰天嘶吼,尸身仍大睁着的眼睛虽然无神,却能映出我的样子,两道血泪从眼角流出,狰狞地挂在白皙的脸上,凄厉又恐怖。
“善恶终有报,你又何必执着?”
谁?谁和我说话?
恶狠狠地扭头看去,满目苍凉中,一个中年道士迎风而立,身上藏青色的道袍剌剌作响,一派仙风道骨的。
“你能看到我?你想要抓我?”
纵使再没见识,我也知道他是个法师,法师都是降妖捉鬼的。
“贫道向来只降孽妖,只捉恶鬼。你是哪种?”
那道士倒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见我不恭敬,也不恼。
“我从没害过人,也没起过害人的心,平生所想也就是找个良人嫁了,从此平平安安地过一生。我跟了老爷后始终安分守己,不敢有一丝非分之想,却死得这样惨,连口薄棺材都没有。”
我指着自己狼狈的尸首给道士看。他虽然看起来和善,我心里却还是怕的,那府里的大夫人也是终日里吃斋念佛,在路上看到只蚂蚁都要绕开走,却是一手将我推上死路。
“我看你两眼血泪,想必死得冤枉,心有不甘,我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呢。唉,也是个可怜人。不过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世上的事都是因果轮回的,他们造的业障,自有他们去偿还,你就放下吧。”
那道士摇头叹息,转头却来劝我。
放下?我如何能放下?我的尸身就在眼前,上面的伤痕历历在目,我的血都还没有凝结,他却要我放下?
“不,我不放,我放不下!”
我咬牙,用力地摇头,哪怕他要收了我,也要拼一回。
“我没害过人,却被他们这样作践,他们害死我,却没事一样安享荣华富贵!凭什么?我不甘心!我要报仇!”
眼前浮起一片红雾,我只觉得一股火从心口烧起,烧得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你不是说有因果轮回吗?你不是说他们造的业障会由他们偿还吗?那就让我看看啊!让我看看他们怎么给我偿命!”
我越说越气,只觉得身体里的火气直往外冲,身边居然也真的跟着刮起了小小的旋风,卷起地上的枯草落叶,在我周围盘旋。
那道士见我动怒,脸色也变了,身形一晃,人就来到了近前,宽大的袍袖一扬,出手如电。我只觉得一道光在眼前闪过,接着一股凉气从额头注入,慢慢游走于四肢百骸,将体内几乎冲破身体的火压制住了,眼前的血雾也淡了下去。
“真是个痴儿。”
道士收回指着我的手,叹息着摇头。
“要不是贫道及时压制,你就入了魔了,到时候,贫道想不收你都难啊。”
我恢复了清醒,看看周围还没完全落地的树叶和那张已经被我弄起的风撕扯地更破烂的草席,身子一软,跪倒在道士面前。
“道长,求你成全了我吧。我不甘心,我实在是不甘心啊!”
若真的成了魔,报了仇也好,被收了也罢,至少我不再煎熬。心里的不甘就像条蛇一样,时时刻刻啃噬我的心肝,那滋味太苦了。
“荣华富贵转眼空,爱恨贪痴总成无。一切只不过镜花水月,你执着又有何用?罢了,既然让我遇见,总算是你我有缘,你若实在放不下,索性去看看吧,看看因果报应、世事轮回,兴许对你有好处。”
道士的话让我顿生希望,怕他反悔,起身就想跑,却听得“哗啷“一声,这才想到了腰间那根莫名其妙的链子,于是复又跪下求他。
“道长,我被这链子锁着,根本走不了啊。”
“你果然是无辜枉死的。”
道长的声音越发怜惜起来。
“这链子叫索魂链,可锁住那些阳寿未尽却遭横死的魂魄,免得走失成了孤魂野鬼,再入不了轮回。我现在断了你的锁魂链,若想通了,七天内回来,自有鬼差来接你去地府,你可照样转世投胎,安享下一世的命数。”
道士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朝我额头上一甩,只听“喀吧”一声,系在腰间的那条链子便断掉了。
我看着自己重获自由的腰,心中欢喜,朝着道士磕下头去,耳边就听他说:
“我虽放你回去,却不容你作恶,你只能看着,待善恶有报那一天,我自会去找你,助你重入轮回,只是那时,你怕是没机会投胎做人了。”
只要能回去,我哪里管他什么轮回不轮回?若我的仇得报,灰飞烟灭我也甘愿了。这世上有太多的苦、太多不平,不来也罢。
再抬头,那道士已不见了,果然是个高人。
站起身,又看了我那残败的肉身一眼,我转身离去。
3。 豪门()
薛府虽然不敢号称是城中首富,也称得上是扬州数一数二的大户,再加上大夫人娘家的哥哥在临安做翰林学士,倒显得比那货真价实的首富任家还要风光上几分。三进三出的大院,青砖碧瓦,知府大人的宅子也没它气派,平日里看大门的门房都是梗着脖子的。
薛老爷虽是生意人,却算不得精明强干,稳稳当当地守着一份家业,没有败落,也发扬光大不起来。这人的脾气就跟他做生意一样,软绵绵、温吞吞,没什么野心,也没太大的志气。仗着做官的舅老爷撑腰,他没本事把别人怎么样,别人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大夫人书香门第的小姐出身,嫁到薛家二十年,半个娃儿也没生出来过,但有娘家势力的庇护,正室的位置一直稳稳的。平日里吃斋念佛,逢年过节还会做些布施,在这扬州里是出了名的慈悲。
我站在薛府院子里的合欢树下,冷冷地看着一身富丽堂皇的梅枝指使得她那些昔日的同僚姐妹、今时的下人丫鬟们如走马灯般团团转。
“手脚利索些!仔细点儿、仔细点儿,那是大夫人进香用的,放那边!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离我远点儿,当心弄脏了我的衣裳”
我看着她狠狠一巴掌打开了不小心蹭了她一下的小丫头,假模假式地掸掸根本没有什么灰尘的衣袖,心里冷笑。
这可真是小人得志乱叮狂,一朝得势,居然也端起了主子的架势来。
当初我刚进府的时候,老爷恨不得把我捧在手心儿里,她在花园里见了我,笑得那叫一个甜,“二夫人”、“二夫人”叫得那叫一个亲,真真一副孝子贤孙的面孔。一阵微风吹过来,大点儿的树叶都吹不动,她忙不迭地用手扶我,嘴里念叨着:
“哎呀,这么大的风,可别吹坏了二夫人娇贵的身子!”
到我被大夫人整治的时候,骂我骂得最响亮的就是她,第一个朝我啐唾沫的也是她。
正想着,就看到梅枝换了一副嘴脸,殷勤地朝着走来的大夫人和老爷迎了过去,满头的珠钗、步摇哗啦啦直响。
大夫人还是一贯的素衣荆钗,一串佛珠终年不离手,一边慢慢走,一边细声细气地跟老爷说话。老爷低眉顺眼的乖乖听着,他得罪不起有权有势的大舅子,纵使娶的老婆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还把他另外买回来的鸡都啄死了,也得当菩萨供着。
“夫人,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车也套好等在门口,这就可以走了。”
梅枝美滋滋地凑过去,中气十足的嗓门把夫人的声音都挡住了。夫人停了口,瞄她一眼,没说话,自己走到那一堆东西跟前检视。
“下人们笨手笨脚的,我不放心。幸好我在这儿瞧着了,不然一时半会儿还弄不完呢!可把我累坏了。”
梅枝把手挽住老爷的膀子,撒娇似的蹭了两下,大夫人眼睛扫了一下过去,她犹自不觉得,老爷却急急地把胳膊抽了回去,三蹿两跳到了大夫人跟前。
“行了,就这么着吧。我不在家,你们也都不要怠泄了,该干什么的干什么,谨守本分才是做人的根本。”
大夫人雍容地朝下人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将东西装到车上去,转头又训示了几句。
下人们都毕恭毕敬地应了声“是”,梅枝又晃了晃脖子:
“夫人尽管放心去吧,家里我会看着的。”
大夫人又瞄了她一眼,脸上倒看不出什么,但那眼里一闪而过的东西,我却没有错过。
梅枝啊,梅枝,你以为大夫人开口把你给老爷收了房,就真的飞上枝头成了主子了?在下人面前托大也就罢了,居然得意忘形地在她跟前也不知道收敛,那就是不知死活了。她当初容不下我,难道现在就能容得下你吗?
说话间,一群人已经出了府门,我是鬼,就这点方便,穿墙而过,正看到大夫人上了车,淡淡地吩咐了梅枝一句“照顾好老爷”,就将车帘子放下了。
老爷老老实实地站在大门口恭送夫人的车离开,直到走远了,才好像松了口气似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
“可算是走了。”
梅枝嘻嘻一笑,立刻蛇一样缠了过去,手指头在老爷三层的下巴上刮刮:
“她走了,我不是还在吗?”
被她这么一闹,老爷又来了精神,包子一样的脸更是笑成了个花卷,一把揽住梅枝,朝内院走去:
“没错,没错。宝贝儿,就咱们俩了”
这边两人旁若无人地调笑着进去了,落在后面的下人们也都三三两两地散开去,当家主母不在,没谁会真的老老实实。
“哼,想不到梅枝那娘儿们发起骚来也挺撩人的嘛。”
当初对我施暴的几个护院中的一人用三角眼盯着梅枝扭动的腰肢,响亮地咽了口唾沫。
“不知道干起来是不是也跟蝶舞那*似的那么带劲儿。”
他污秽的言语立刻引来同伴们的笑声。
我的怒火在那片下流的笑声中越烧越烈,在乱坟岗时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眼前再次泛起猩红,仿佛烈火就要破体而出,将我撕得粉碎。
也好,烧吧,把那几个禽兽烧死我也值得了。
就在这时,眉心处忽然一阵刺痛,紧接着一股凉意沁入,竟让我的神智又清明了起来,耳边是那道士的声音:
“不可妄动杀心!我给你下的净心咒只可救你三次,三次之后,贫道便再不能纵容了,定会来收你。切记,切记!”
我心里一惊,暗道好险。再看那几个护院,一个个都不笑了,抱着膀子瞋目结舌地四下打量:
“怪了,怎么凭地就起了阵怪风,还冷得紧。”
“可不是,阴森森的。”
“回屋去吧,到底是入秋了,寒气说来就来。”
几个人说着话,也朝院子里晃悠悠地去了。
我不敢再跟着他们,怕一时又控制不住自己,那道士果然厉害,不在跟前也能管着我。刚才已经发作了一次,还剩下两次,定要小心了。
4。 报应()
以前活着的时候,终日里除了对镜梳妆,就是等着那男人来临幸,总觉得日子过得极慢。现在看着别人过日子,反而不觉得了,一转眼,四个春夏过去了。
倒是真如那道长说的,善恶有报。当初对我施暴的那几个护院,先后出了事。
最先死的是他们中带头的大胡子,他常光顾的一个粉头儿不知被谁过了一身的花柳病,自己还不知道,结果传到了他身上,没两个月就全身溃烂流脓,隔着三丈远都能闻到那股恶臭,本人更是疼得终日哭号不止。薛家不是开善堂的,一扇门板将人抬了走,去处自然是当初处置我的那个乱坟岗。那人在一片荒草中*了三天才断了气。
时隔四年,这乱坟岗又添了不少无名的尸骨,我伴着那人的*声四处游走,试着想找出自己的遗骸,可惜遍地的残骸断骨,看起来都差不多,散落四处,也分不清谁是谁。真应了诗文里说的,“自古红颜变白骨,怎见白骨生红颜”。
死个把人不影响薛府里的热闹,老爷五十大寿,在府里的外院摆流水席。梅枝打扮得花枝招展,正要去大院子里招呼客人,却撞上了大夫人,挨了顿训斥,说她太过张扬有失体面,实际上就是指桑骂槐地说她狗肉上不了台面。梅枝铁青着一张脸听着,等大夫人走开,便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
“呸,生不出蛋的母鸡还这么狂!等我生了儿子,有你好瞧的!”
梅枝的儿子还没生出来,护院却又死了一个。
那是在一年半后,那人晚上跑出去吃酒,喝醉了在酒楼和人打了起来,一个不慎从楼上滚了下来,当场折了腰骨,从此下半身不能动弹。已经没用了的人薛府不会留,给了几十两银子让他弟弟把人抬走了。那人的弟弟也是个狼心狗肺的,拿着他哥哥的卖命钱吃喝嫖赌,开始还耐着性子将残废哥哥放在家里养着,不到一年,几十两银子用光了,亲哥哥也就被扫地出门做了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