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路军战记-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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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血肉磨坊（一）
9月21日早上6点，黎明的晨曦还没有来得及穿透初秋的薄雾，天空中就隐隐传来马达的轰鸣声，两架涂着膏药标志的侦察机很快从吴村的上空掠过，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飞出不远又掉头飞了过来。
钟武举起望远镜，可是却只看到白蒙蒙的一片，忍不住骂了句粗口，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通知炮兵团一定要注意隐蔽，绝对不可以让敌人的飞机发现！”然后气狠狠地说道：“他妈的小鬼子，飞的这么低，好像就知道老子没有高射炮，等高炮团过来看怎么收拾你！”
独立师的炮兵阵地设在村子后面的一个坟场上，七八十个大大小小的坟茔散乱地分布在四周，几乎每个坟头上面都栽有松树，形成一个枝繁叶茂的小树林，在加上野生的灌木和毛竹，使这里变成一个极佳的隐蔽地点。侦察机徒劳地在坟场的上空盘旋了好几圈，但是飞行员从上面看下去只能看到黑乎乎的树梢，最后只好带着满腹的疑问离开，因为他发现树林的前面凭空多出一条路来，记得几天前在这里飞过的时候分明没有这条路呀！
炮兵团长张震看着飞机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天边，这才敢从一个坟头后面钻出来，被风一吹才发觉自己的额头和后背已经全部被汗水湿透了，他用手抹了下额头，用紧张的有点嘶哑的嗓音命令道：“赶快砍些树枝，把前面的路面全面遮住，要是被敌人的飞机发现了，就完蛋了！”
1937年9月21日，刚刚得到整整3个师团兵力增援的日军在整条防线上向中国军队发起进攻，其中攻击的重点放在中国军队的左翼作战集团，战斗首先在罗店外围的吴村、张家宅、金村一带爆发。
上午8点整，十几架轰炸机出现在吴村独立师阵地的上空，俯冲之后，一颗颗炸弹从飞机的腹部落下，把阵地笼罩在硝烟和火光之中。轰炸机来回盘旋好几次，把携带的炸弹全部投光之后才离开，这时候，独立师的阵地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很多火力点被完全摧毁，战壕也多处被炸塌，好在进入阵地的部队都及时躲进了防炮洞，才没有造成很大的伤亡，但是，有两个班的防炮洞被炸弹直接命中，里面的士兵无一幸免，成为十九路军在上海战场第一批牺牲的人员。
轰炸机群刚刚离去，日军炮兵又开始了射击，在刺耳的尖啸声中，密集的炮弹从天而降，再次把阵地笼罩在浓浓的硝烟中。
“怕了吧？”参加过一二八抗战的老兵王大有看着身边脸色苍白的新兵周富贵问道，脸上带着镇定的微笑。
周富贵不服气地说道：“你才怕了呢！我只是担心咱们的防炮洞不够结实，万一被炸塌了怎么办？”仿佛为了解答他的疑问似的，一颗炮弹准确地落在洞顶，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墙壁摇晃起来，大块的泥土从洞顶和墙壁上不断落下来。
王大有毫不在意地抖落身上的泥土，说道：“咱们防炮洞是按照能够抵御150毫米口径重炮的标准来修的，这个口径已经是陆军火炮里面最大的了，只要不是海军的舰炮来攻击，基本上没有问题，所以根本用不着这么紧张。”
周富贵的情绪稍微安定了点，说道：“你参加过一二八抗战，给大家说说日本兵到底里厉害不厉害，咱们打得过他们吗？”
王大有看其他士兵也看着自己，知道不能乱说，就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日本鬼子有飞机、有军舰、有坦克大炮，当然厉害了！不过我们也不是吃素的，想当年武器装备比现在差远了，还不是把日本鬼子打得寸步难行！武器固然重要，但是关键还是看打法，只要指挥对路，咱们也不是没有机会。”
旁边一个士兵调侃道：“老王，听你的口气应该很有一套的，怎么到现在才当个班长？听说你的战友有的都当上团长了，是不是真的？”
王大有笑着回答道：“我他妈的大字不识一个，连地图都看不明白，怎么当官？给个班长干就不错了，真要当个营长、团长，说不定把弟兄们给连累了！三团的团长和我原来就是一个班的，没办法，人家读过书呀！”
周富贵张嘴刚想再说点什么，可是日军的炮击刚好已经结束了，军官们吹起哨子，命令士兵进入阵地。
王大有抢先钻出洞口，指挥战士首先修复机枪组的阵地，接着命令机枪手监视日军的动静，自己和其他人一起抓紧时间抢修工事。根据他的经验，炮击停止后，日军很快就会出动攻击部队，果然，硝烟刚刚散去，十几辆坦克就出现在阵地正面的稻田里，掩护着几百名士兵缓缓向前推进，同时，轻重机枪也猛烈开火，对守军阵地进行压制射击。
王大有班里的士兵虽然大半都是老兵，参加过对中央军的几次战斗，但是和日本人打过仗的只有他自己，其他人看着钢铁铸成的庞然大物都感到十分紧张。为了稳定军心，王大有大声喊道：“弟兄们不用紧张，我们有炮兵支援，连里还有两把反坦克枪，肯定对付得了敌人的坦克！”
日军推进到距离战壕两百米的时候，前面的坦克屁股后面冒出一股黑烟，然后剧烈地抖动一下，速度迅速加快，后面的士兵也开始跑步跟进，但是刚刚冲出几十米远，独立师的炮兵团就开始了遮断射击。炮弹接二连三地落入敌群当中，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士兵立刻被炸得血肉横飞，一发大口径炮弹正好击中一辆坦克的上盖，剧烈的爆炸之后，坦克立刻起火燃烧起来。虽然炮兵的攻击给日军造成不小的损失，但是凶悍的日军反而加快了冲锋的速度，呐喊着冲了上来。这时候，炮兵团的几十门大炮同时吼叫起来，密集的弹雨立刻把日军前进的方向笼罩起来，最后，只有不到一百名日军和八辆坦克越过了封锁线。可是，日军刚刚穿过炮火编织的死亡陷阱，守军的轻重机枪就开始了射击。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日军被重机枪发射的子弹打得飞了起来，向后飘出好几米远才倒下，把其余的日军吓得目瞪口呆：守军火力强大的超出想象！
虽然感到了恐惧，但是已经冲到这里，后退的话更是死路一条，日军只好全部龟缩在坦克的后面，硬着头皮继续冲锋。然而，坦克在推进到距离防线五十米左右的时候，面前出现一条五米宽、两米深的壕沟。这么宽的距离，坦克根本无法逾越，只好减速掉头，妄图从两翼迂回。这时候，守军的反坦克枪开始发挥作用，四颗6毫米直径的穿甲弹拖着长长的尾巴向日军坦克直扑过去，虽然距离很近，但是由于是首次投入实战，枪手过于紧张，竟然只有一颗击中了坦克。破甲弹轻易地穿透坦克十几毫米厚的装甲，在驾驶舱里爆炸，随即把里面的炮弹也引爆，发生更加剧烈的爆炸，坦克被炸成一堆废铁，里面的乘员尸骨无存。
意识到反坦克武器的威胁后，日军的坦克立刻毫不犹豫地掉头逃跑，把躲在后面的步兵暴露出来，王大有见机会难得，大喊道：“弟兄们，打呀！”然后操起半自动步枪开始射击。在守军轻重武器的打击下，日军狼狈不堪地逃了回去，在独立师的阵地前留下五辆依然在燃烧的坦克和将近两百具尸体，日军终于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第七十一章 血肉磨坊（二）
日军的第一次进攻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打退了，而且取得的战果和自身的损失之间差距是如此的巨大，连王大有这样的老兵都感到有些难以置信！可是那些没有和日军交手经验的官兵们开始陷入极度的兴奋当中，认为日军不过如此，刚刚入伍的新兵尤其高兴，背着缴获的武器不住地在战壕里走来走去，乐得合不拢嘴。
周富贵走到王大有的面前说道：“老王，你把日本人吹得那么厉害，怎么打起来不是那么回事呀，我才开了两枪他们就撤了，真是不堪一击！你们这些老兵肯定是被日本人打怕了，才会觉得他们很厉害，是不是？”
王大有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周富贵的班长冯春生就跑了过来，在周富贵的后脑勺上狠敲一下，骂道：“看你小子嚣张成什么样！你以为日本人是吃素的？咱们之所以能取得这么大的战果，主要是因为日军太轻敌了，如果他们认真起来，很难对付的！你这些毛头小子懂什么！马上给我修工事去！”
赶走了周富贵，冯春生对王大有说道：“老王，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王大有说道：“他没跟日本人打过仗，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不过，要是上面也这样想就麻烦了！”
冯春生笑着说道：“这些团长营长全都是从一二八打出来的，怎么会想不到这一层！我们还是抓紧时间修工事吧，估计小鬼子一会就要来报复了。”说完之后立即指挥自己的部下修补工事。
得知前线的战果后，钟武高兴地说道：“打的痛快，终于报了一二八的一箭之仇！这些小鬼子，仗着武器装备好，气焰嚣张，现在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我们十九路军的厉害！”
身边的一个参谋提醒道：“我看日军主要是因为过于轻敌才遭到惨败的，虽然我军在步兵武器上面比敌人强一些，但是敌人的空军优势是压倒性的，他们肯定会出动空军来报复的！”
钟武说道：“是啊，小鬼子的报复心很强，这里又是他们的攻击重点，肯定会派空军来关照我们的！”说完想了想，说道：“命令炮团立即转移阵地，一团和二团抓紧时间修补工事，重点加固防炮洞，让工兵部队抓紧时间构筑防空洞，防备敌人的空袭！”
半个小时之后，东面的天空出现了黑压压的轰炸机群，朝着独立师的阵地扑了过来，一颗颗炸弹从天而降，转瞬之间就把阵地淹没在火海之中，第一批飞机刚刚投完弹，第二批轰炸机又出现在战场上空，对独立师的阵地进行地毯式的轮番轰炸。经过连续五轮的轰炸后，日军的侦察机再次飞临战场，进行低空侦察，确认轰炸取得满意的效果后才结束了攻击。轰炸机刚刚离开，日军的炮兵又开始了长达十分钟的炮击，首先是用密集的弹雨把守军的阵地里犁了一遍，然后对暴露在地面上的火力点进行重点清除。
炮击之后，一个个坚固的火力点被炸得千疮百孔，战壕几乎全部被夷平，连阵地前沿的反坦克壕也多处被炸塌，整个防御工事被破坏殆尽。留在阵地上的一个连伤亡殆尽，五个防炮洞被完全摧毁，十二个防炮洞不同程度的损坏，总共伤亡了三百多人。幸亏日军认为江南地区水道纵横，地下水位高，中国军队的工事不可能修的特别坚固，采用的全部是50公斤的小型炸弹，才使得大部分放炮洞保全下来，否则，独立师至少要伤亡千人以上。
王大有爬出放炮洞，用力摇摇头，抖落满身的泥土，然后沿着已经被爆炸掀起的浮土全部埋住的交通壕匍匐前进。忽然，他看见一条沾满血迹的手臂被掩埋在地下，连忙用力往上拉，手臂应手而出，用力过猛的王大有仰面摔倒在地，他这才发现拿在手里的胳膊是被弹片齐根切断。王大有默默地把手臂摆在身旁，吐了口满是泥土的唾沫，继续朝自己的阵地爬去，在他的身后，一个个满身泥土和血迹的身影逐渐汇集起来。
这时候，整整一个大队的日军出现在阵地的前面，八辆坦克一字排开在前面开路。吸取了上次轻率进攻的教训，日军采取了稳扎稳打的战术，缓缓向前推进，坦克每前进一段就停下来，对可疑的目标进行炮击。独立师的阵地死一样的沉静，好像根本没有军队在驻守一样，300米，200米，150米，随着距离的逐渐缩小，日军的戒心也逐渐消除，在轰炸机和大炮的反复攻击下，无论多么坚固的工事也摧毁了，守军能够存活下来的肯定寥寥可数。
日军的坦克终于再次推进到反坦克壕前面，坦克开始寻找已经被炸塌的地段继续前进，后面的步兵立刻跳下壕沟，开始发起冲锋。
随着一声大喊：“开火！”独立师阵地上的轻重机枪和半自动步枪欢快地鸣叫起来，无数人影从泥土中站起来，把一颗颗手榴弹投掷出去。
几十名爬上战壕的日军首当其冲，被密集的弹雨击倒在地，后面的日军见机不妙，立刻把枪支架在壕沟的边上和守军对射。这时候，守军投掷的手榴弹从天而降，把壕沟里的日军炸得人仰马翻！日军还没有从回过神来，另外一波手榴弹又落了下来，守军的手榴弹好像永远也用不完似的，没完没了地落入堑壕之中。日军被压在两米深的壕沟里面，躲没处躲，藏没处藏，伤亡惨重，一些日军拼命爬出壕沟，立即被密集的弹雨打成了马蜂窝。十九路军在一二八事变的时候发现，日军使用的圆形手榴弹投掷距离远远不如中国的长柄手榴弹，所以格外重视手榴弹的配备和使用。反坦克壕和防线之间的距离是五十米，是长柄手榴弹的最佳投弹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