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钗计-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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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吗?
无忌望着主子毫不犹豫的驰骋的背影,想起临行前;那人慎重嘱托德妃娘娘:“若儿臣……没法回来尽孝;望母妃莫过于揪心;就当我十年前已随母亲去。至于那女子;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还请母妃看在逍儿面上;照拂她后半辈子。”
那时的无忌就禁不住自问,值得吗?
然此刻;当他看着三哥不顾一切绝尘而去的背影,无忌脑海中立时也闪过一对纯澈眸子;茅塞顿开——
世间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
分明;只有愿意不愿意。
这边,应逍策马跑出利用守备的山谷,刚到谷口便见惊心一幕。
宋卿好骑红驹、着黑披风、一身男儿装,影子由小变大地朝他靠近。没料行至半途,周遭百来支箭齐发,奈何应逍隔得太远,顿时只觉心脏一扯,眼眶欲裂。
所幸她像早有预料,破风声响起的第一刻便运气腾空,导致那百来箭悉数扎进马驹的身体和腿,顷刻躺地上不再动。
分明中箭的是马,应逍这个见过阵仗的却吓得大气不敢出,当时连该做什么都忘记。
所幸宋卿好轻功和反应不错,灵巧地解了披风挡箭雨,舞得和袖剑一般顺手,每个起承转合的弧度恰好。
等到应逍反应过来,箭已经不再密,直到彻底没了。
他伺机策马朝她疾驰,宋卿好却久久半跪在地面,似乎正歇气。
应逍耳尖,忽听一阵连一阵的喧嚣,越来越大声越来越近。抬头,便见尘埃嚣上、银刀冷剑。奔跑的千军万马,为黄土中央渺小的她做最盛大布景。
领头的,是乐阈。
半蹲在地上的宋卿好喘过那阵,抬眼时,面容上都盖着仆仆灰尘,哪有半分绝世佳人的模样。
她朝他狡黠一笑,再扫两眼崖壁上多出的大应士兵,马上的人即刻明白——
她方才是故意拿自己做靶子,给乐阈创造机会找出敌人的设伏点,尔后带兵前去制服。所以箭才越来越稀疏,直至没有。
“宋卿好。”
他一字一句叫她名字。
明明援军到了,应逍却怒意横生,气得钻心。
少女心知不妙,立马起身举双手投降:“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是扶苏逼的!她、她担心你,非要我赶过来一瞧究竟,否则和我割袍断义!”
哈?
是时,我正虔诚跪在行宫祠堂为他俩祈祷,莫名其妙耳根一烫,问妙津:“外面很暖吗?”
妙津一愣:“禀公主,没啊。倒春寒,正下小雨呢。”
“怪了……”
山谷空地。
应逍不知是听见哪句话,还是看她推脱狡辩的模样实在恨不起来,终作罢:“上来。”
明明分隔不过七日,宋卿好却觉得和他睽违一世纪之久。来时路上,她五心不做主,生怕听见不好的消息传来。
此刻,当应逍牵着她的手上马,当她窝在他怀中,被坚实的胳膊环着,宋卿好终于安心。
这种安心是身后的千军万马都没能换来的。
那瞬间,她知道,她的戏崩了。
她的伪装,她的步步为营,她的一切,都抵不过见他的这一面。
“应逍,我有话对你说。”
下马时,她拉住他的衣袖。
“大军刚到,诸事要安排,你先休息,晚上同我说。”
“不行,我等不及了,我长话短说。”
她转而紧紧扯着他的战袍。
他看一眼现场,微微点头,“你说。”
“其实,可能,当初第一眼,我就注意到了你。那时候我还没经历很多事情,所以不带任何功利——”
想想,似乎太罗嗦,她话锋一转——
“简而言之。应逍,我喜欢你很久了。”
说完,心中大定。似乎这样就能为接下来的诀别画个圆满句号。
她抗拒的、逃避的,却都是真的。既然是真的,她得让他知道。来日恨也好,厌也罢,至少留过美好回忆。
回营路中,应逍一直尽力忍着心头翻滚的情绪,此刻被宋卿好如此朴实真切的言语撩拨,他强大的自制力宣告土崩瓦解。
“唔……”
当着黑压压数不清的人头,少女后脑勺被猝不及防揽近,叫对面的人吻个正着。她不够高,期间还被抱得稍稍踮起脚,听得周遭抽气一片。
“你,未免……”太大胆。
现在可是打仗啊!
好多人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啊!
就算知道……
“我也等不及了。”
最后,他放开纤细,聊以一笑,低声将这句话还给她。
等那人流氓耍完离开,指指不远处的帐篷要她去里面等,宋卿好的视线总算敢打到另个方向,和乐阈相视,无声胜有声。
突厥军队一路被应逍连消带打,加之乐阈援军到的及时,此番总算敢直接攻击栈城,和城里的将士里应外合。
“儿臣救驾来迟,望父皇赎罪。”
等胜利号角吹响,三哥明明领着数十万人,却规规矩矩臣服于那人脚下。
徐福这时见到三哥简直如见天神,悉数忘了什么风流名声啊、什么声色犬马啊的玩意儿,就觉得这个男子往那里一站,意气风发。
他觉得三哥威风,父皇何尝不这样想?
那人虽是跪着,却莫名地气势压人。
可,没有帝王喜欢这种感觉。没有天子会承认,别人比自己做得更好。
“起驾回宫吧。”
他最终连夸奖都吝啬,不咸不淡扔下这句便朝外走。
身后的应文心疼地扫三哥两眼,自然也觉得父皇过分了。徐福跟着从三哥身前经过,叹口气。
大军启程,先撤离栈城。路上,应文闲不住,跑到队伍最后,去和男儿打扮的宋卿好哇啦一通,要她找机会安慰安慰三哥,哪知宋卿好却道:“没什么不妥啊。你爹说,起驾回宫。又没说,我们回宫,老三,你还是给我滚回阳歌。”
说明心中是认可三哥戴罪立功,要将他重新召回京师了。
话落,轮到应文怀疑自己。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斗不过你俩。”
斟词酌句分析厉害搞阴谋诡计的本事,这两人凑一起,还真是天生一对的。
即便他心中有半丝不甘,但宋卿好这姑娘,真送他,他估计也驾驭不住。罢了。罢了。
三哥与宋卿好顺利会和,并成功解救父皇的消息传进行宫,我开心到第一时间飞奔去找母妃。
“女儿不孝,先启程回京去啦!”招呼一声又准备跑,忽然被叫住。
“扶苏!”
我匆匆回身,见母妃的贴身侍女捧出一对龙凤镯,恭敬递到我眼前。
“并非什么特别好的东西,不过,有点传承的意思。你三哥自幼没了娘,当父亲的,也注定无法专注于他一人。届时真要谈婚论嫁,没个长辈当主心骨始终不像话。这东西你转给那姑娘,对外也有个说法——”
“好歹,有明媒正娶之意。”
明媒正娶?
我半天才反应过来,“您是……答应他俩的事了?”
母妃抿唇,思忖片刻道:“由得着我答不答应么?本宫是不想你三哥为难。”
我压住没来由的欣喜,“可父皇那边……”
“这也正是我接下来要讲的。”
堂上女子正色。
“你父皇那边,我或许能搞定七七八八。不过,你需得转告她,主母位置千万别做奢求。很多事情,连你三哥都身不由己,若强求,只会几败俱伤。说不定,说不定你父皇松口的代价,就是先娶盟国之女为正妃。”
一时,我又犯难。
我突然想起宋卿好信誓旦旦对三哥说过的那话。
她说,应逍,你信不信,从今往后,你只有我一个女人。
若三哥有日真要明目张胆娶别人,我丝毫不怀疑宋卿好的决绝。
有的委屈,她可以忍。
有的委屈,她不能。
当然,那时那日,我还不知她和乐阈有过什么样的约定。我亦不知,三哥知道那样的约定后,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走出行宫大门,我抬首看天。
阴雨已过,天高云阔。
可为何,我还是觉得压人。
崩溃()
大军启程回京途中。
父皇年将老矣却耳聪目明;自然对宋卿好随军这件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听说此女是带着援军追三殿下而来的。”徐福躬身回禀。
炭火中间的父皇陷入沉思;表情不甚明朗。
“此刻还在军中?”
徐福略略思忖;“那倒没有。三殿下估计也介意流言蜚语;傍时已将假扮男装的此女子放到乐将军的阵营里去了。”
为避免突厥残余部队偷袭;一个不慎伤到父皇引变数;三哥主张兵分两路。
一队人由他带领;一队人由乐阈带着走其他官道。
突厥军师算无遗策虽不比诸葛孔明,但也是个不可小觑的角色。
乐阈部队兵马少,按照对手多疑的个性;兴许会猜测里间有真龙,这才故布疑阵。实则父皇一直跟在三哥身边,被严防密守保护着。此番三哥与他斗心斗智;虚实难定;得处处小心。
“殿下,有个问题;属下不知当问不当问……”
刚入夜;无忌被应文怂恿得来当炮灰:“您明知宋姑娘和乐将军……额;是发小;为何还将她安排到乐将军阵营?”
就不怕头顶冒绿泡?
后面句是应文教的;但无忌没敢说。
应逍正在看前方地形图,想也未想飞快地说:“太引人注目并非什么好事。”
宋卿好呆在他的部队离父皇太近。若父皇想动手;随便找个由头恐怕别人也奈他不何。初初不打算带她就是考虑到这层,宋卿好必然明白应逍的犹豫;也不知哪根神经抽了自己跑来。
“备马。”
说着;应逍想起白日她说的那几句朴素心意,心头腾起股涓涓暖流,突然想去看看她。
“现在?”
无忌语塞,心头闪过一行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马生死相许。
乐阈的部队离本营已经有半日路程,即便以应逍的身手,一来一回也得耗去差不多整夜。
关键跑去干嘛呢?看一眼就回来?考虑下马的感受。
“以后你就会懂,唉。”
事后,应文像个久经情场的浪子,拍着无忌肩膀劝导。视线尽头,马蹄已经哒哒哒践过覆盖的春草,留下无数道泥褶。
夜。
乐阈大营。
这队人马不多,可个个是乐阈的心腹,也是人精,以一顶十的身手,话也不多。
乐阈为宋卿好单独设置了个营帐,简单晚膳用尽,他在帐外踌躇徘徊许久,才决定走进去,身上的银光铁甲蹭蹭轻响。
宋卿好容易被惊动,耳朵也尖。他人刚到门口,她已经知道来者是谁,
就像知道他会来,早已做好准备等。
“睡了么?”
乐阈胸中打鼓,小心翼翼问。
“还没,进吧。”
一想起那娟秀的“嫁衣”二字,乐阈热血就禁不住沸腾。奈何他违抗与二哥的约定带兵前来,路上都没个闭眼的时候,两人自然也没对这话题进行过深究。
现在,似乎是时候。
哪料乐阈准备了满腔真情要诉,刚掀帘,眼睛却被铺天盖地的红色几乎扎瞎眼。
他的胳膊还撩在营帐大帘上,半僵在门口的姿势,眼睛发直。
视线尽头的少女端跪在顶方,周身盘丝结扣,大扇摆,秀禾婚服,一头青丝有条不紊散到腰际。美目顾盼之际,该是瞧水水断,瞧山山羞。此刻只差少女嫣然一笑,如此就能敌过春秋。
是他精挑细选的杰作。
“乐阈哥哥。”
她细声叫。
其实铜镜里的面容见惯也就那样,两只眼睛一张小嘴,所以宋卿好不知自己此刻多惊人,随便唤了声儿时昵称,却叫乐阈心中翻江倒海。
那阵翻腾的江海里包着喜,含着悲,带着戚戚——
若今日她为他穿上嫁衣,是出于心甘情愿,那该多好。
“我是心甘情愿的。”
仿佛洞穿他的想法,宋卿好再度出声,看那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又在自己身上划过。
犹记得年少出征时,她气他擅作主张没行通知,连告别都不愿去,最后却偷偷别别扭扭地扒着远方的粗壮树干,目送他青涩背影远去。身后目光如芒刺,刺得乐阈整张背都痛,扯着心,可那时少年很坚决、没回头。
期间许多年,每当快坚持不下去,乐阈便左思右想自己曾偷偷写下的纸条。
纸条就埋在宋家旧宅她最爱爬的那个“狗洞”,总觉得她有天不经意间能发现,认出他的字迹:待我名满华夏返,许你当歌纵琴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