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钗计-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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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小筑才发现,原先火气冲天的艳阳日不知什么时候转了阴,似憋着一场雨。没一会儿,属于炎夏的暴雨果真稀里哗啦下起,遮天蔽日的势态,一时白昼如黑夜。
屋里的应逍点了盏灯,等影影绰绰的烛火溅上少女眼眉,他细思一番,最终脱掉青色外衫上床。
那会子宋卿好正觉得冷,奈何她方才嚷嚷着重,被子早已被黄鹂搬走,现下只能抱紧肩膀试图取暖,直到隐约感觉背后贴上来一堵肉墙。
宋卿好当然知道是谁,毫无戒备朝那堵带着余温的肉墙靠,惹应逍残存的气愤统统化为失笑:她倒自觉。
心里想着,她更自觉了,竟微微翻个身,用正面对他。
虽然已有肌肤之亲,但应逍还是第一次在明亮中这样近距离打量宋卿好。而后得出结论,其实长相没传闻中那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少女虽然天生一张光洁脸。细眉,巧鼻,樱唇。但仔细观察,鼻尖上有颗不易察觉的褐色小点。
这颗小点,在宋卿好献吻偷玉佩那日应逍就注意到。
可也正是这颗小点,将她的美和其他倾国倾城区别开来。
宋卿好的美有生命,机灵、果敢,与她的说话和行事作风相辅相成,与艳绝无关。
乃至于宋卿好离开皇宫后,少女踮起脚尖撞自己唇齿的瞬间,老是很微妙地应逍脑子里闪。那时他还与小花魁藕断丝连,每每对方攀上他的肩故作柔态,他偶尔都会被那个瞬间影响到失神,去打量小花魁的鼻尖是否有那颗褐点。
应逍清楚,宋卿好能有意无意影响他神识,哪怕只是很轻微的,都代表他对她有点动心。
或许因她青涩莽撞的偷吻。
或许因她举剑弑亲不怕天下唇舌的果敢。
……
无论什么原因,两人关系开始的初衷,是因他情难自禁的挑逗。
他无法保证这点动心能坚持多久,是否真能久到他与她都得偿所愿。但至少现在,他还不想放手。
外间风雨大作,小筑内却与世隔绝烛光摇曳。
应逍心一动,凑过去想亲亲怀中少女的脸。宋卿好突然嘟囔一声,“热死了。”抬腿便将刚刚给她温暖的“热源”踹开,翻个身迷迷糊糊又睡去。
挨着床边的人防备不及,差点滚下去,搅得先前那点旖旎荡然无存。
应逍小声咬牙切齿,”给我等着你。“
看似睡熟的人却背着身,弯了唇。
那夜三哥几乎没怎么睡。宋卿好像是故意报复,冷热交替的频率特快。一会儿抱人,一会儿踹人,根本不给他闭眼的机会。好不容易熬到清晨,宋卿好总算恢复正常,徐福底下的小太监却早早在王府正厅候着,传达父皇旨意,要他速速进宫。
此去意欲何为,应逍心知肚明。
因为昨夜,那苏乌莹没回宫。
说起来这姑娘的心眼儿与宋卿好相比,也不遑多让。
她为了能和嬴子期相处久些,乘船出御码头时竟假装失足掉进河中,扑腾半天爬起来已全身湿淋淋。嬴子期只好带着她返行,翻出嬴子月的衣裳暂且给她换上。不多时,那场雨已经电闪雷鸣地下起。
“你们的老天都帮我忙。”
少女巧笑嫣兮冲嬴子期笑,接着随便吩咐了一个王府侍卫回宫报消息,说雨势太大就留在王府过夜顺便玩几日。
父皇虽然知道三哥爱玩,但关键事情上还是有点分寸,然而外人并不了解。
他们只知这大应三皇子的风流名声在外,对女人很有一套,“莫非相处才几日,就将那蒙古千金给吃了?”
平日伺候那苏乌莹的几个婢女见她彻夜不归交头接耳,事情越传越离谱,引那蒙古首领早早就呈请面见父皇。
临离开王府时,无忌被三哥留下,“你看着她——”
而后想想:“顺便办件事。”
“殿下有何吩咐?”
无忌揉揉还有些惺忪的眼,便听披黄戴紫整装出发的人定定道:“我要半日内叫天下人都知道,本王金屋藏娇的就是那名震四方的反贼之女,宋卿好。”
那苏乌莹赖在嬴子月他们的小院子里一夜,我就着急上火了一夜,也没怎么睡。早早来探望宋卿好的情况,便听三哥面不改色吐出这句话。
他的意图我大概能猜几分。
既然父皇有意要将蒙古千金点给他,那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若他生出一点反骨,不仅宋卿好被平白无故冠条魅惑君主罪,连他也会引父皇震怒。唯一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他不动声色,逼蒙古首领提出退婚。
他在赌。
赌对方听见铺天盖地的流言后,不愿将女儿嫁给一个浪荡皇子。
“但是殿下,此招可行么?那蒙古首领早就听说您的事迹不也带着姑娘来了?现在听她在府中过了一夜,更是有理说不清,恐怕……“
应逍扯唇,“谁说她在府中过夜了?”
“明明在子期的小院……”
话没完,无忌幡然醒悟,拱手抱拳,“殿下高明。”
那苏乌莹是在王府过了一夜没错,但她和三哥连招呼都没打一个。此番进宫面对父皇质询,三哥必定闪烁其词故意引人猜忌。蒙古首领心急如焚,定会搬出正主要个确定答复。那苏乌莹行事大胆,又有了真正心仪之人,自当顺水推舟拒了联姻。
加之三哥和宋卿好的绯闻四起,首领斟酌之下应会作罢。
这样一来,不费吹灰就了解一桩心事,还间接帮宋卿好膈应了父皇一番。
圈套是父皇设的,战是父皇引的,宋卿好平白无故被设计一番差点丢了小命,等她反应过来自是不甘心。为免她又搞什么小动作惹火上身,应逍干脆借力打力。即便父皇再不满,却碍于拒婚的是对方亦找不到机会发难。
“先杀得一剑开,免得百剑来。”
否则不阴不阳地拖着,等父皇正式下旨赐婚,就没了回旋的余地。
迎战,才能止战。
可我忽然觉得委屈。
三哥衣冠整齐从小筑内屋走出来时,与我正面相迎。
他素来是察言观色的高手,只消淡淡扫我的那两眼,便知我撞听了方才他和无忌的谈话,索性我也就不藏着掖着。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嬴子期不过王府侍卫,并非你们搅弄风云的工具。”
无忌咂舌。
最近我老和三哥作对。
因为宋卿好,因为五哥,因为种种重要与不重要的事情。但他总不以为然,还将我当做七八岁的姑娘那般随心哄着:“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没叫他真将那姑娘娶回家,权宜之计罢了。”
“是权宜还是计姑且不论。那蒙古千金一看就不好打发,如今你将嬴子期推到风口浪尖,事后期望他给个怎样的说法?”
三哥平缓之色顿收,“说法?本王岂会亏待他。退一万步,他一个小小的贴身侍卫若真能娶蒙族部落之女,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他叩谢都来不及,哪顾得上要说法?”
“你我心知肚明,嬴子期不是这样的人!”
演戏()
“你我心知肚明;嬴子期不是这样的人!”
小筑门前;我抖着嗓子冲三哥吼;满面的羞怒潮红;那人的眼神也陡然变凉。
“行;你自诩了解他。既然了解;总该知道以他的性格若真对蒙女无意;有的是办法将她送回皇宫,何必明知她故意坠水还将她带回府悉心照料?”
这番话三哥必定憋了好一阵,他知道说出来会刺我;但现在已到必须实话实说的地步。
见我血色顿失,男子口气和姿态立即放低,耐着性子摸我的头发:“扶苏;切莫忘记自己是何身份。你年纪小;被些看似梦幻的魍魉遮住眼睛没大碍。但若因此变得优柔是非不辨,纵我为你筑铁甲也难护。”
当他说出为我筑铁甲三字;我明显感觉到了其中的坚定。
我知道他不是说来玩玩而已。
小时候我在阳歌学骑马差点撞树上;他派人将我最常活动区域附近的树都铲了。中途我因皇祖母大寿回过一次皇宫;见到气概凌云万人朝拜的父皇觉得威风十足。回来同他一说;他便集成千上万的行宫侍卫笔直站作两行;吩咐他们齐刷刷向我呼拜敬礼。
那时我还激动地放出豪言,说总有天要叫这千古日月真正记住我的名字。
少年不远不近笑站着说:“好;届时你挥剑我把酒,盛名天下留。”
如今来看;盛名和我肯定是没什么关系了。但我知;一直知,记忆中的少年愿为我温酒,亦有本事斩华雄,在任何时刻。
可我就是那般没出息,只想将一人留。
小筑廊檐边,各怀心思的我和三哥最终分道扬镳。他进他的宫,我走我的神。
宋卿好早就醒了,在听见三哥将要将她昭告天下的时刻。
她当然没傻到以为这是什么情深不寿的表现,反倒过来安慰我:“诸侯场上的人,行事多多少少有利用的成分。但你哥有分寸,哪会真将嬴侍卫往火坑里推?”
我巴巴地仰头看她:“真的么?”
“千真万确——”
宋卿好顿了顿:“他只是太在意你,典型的护妹狂魔。你忘了?当初我不过顶你一句,他没给我好果子吃。现在眼睁睁看着嬴侍卫对你黑不提白不提,怎不来气?你若找机会好好同他说,告诉他真喜欢什么,那别说星星月亮,就是把命捧给你恐怕都行。”
宋卿好的比喻夸张,却勾起我一丝懊悔。
最近我是不是真不太理解三哥?
他一步一步小心谋划,不也是为了保住身家性命,护我周全吗。
“其实没想象地那么困难。”宋卿好倚着檀木床头半眯眼,“若哪日有人让他尝到身不由己的滋味,让他明白真心就是无法控制这回事,他估计就能易地而处不再左右你。”
我似懂非懂,“那你明白了吗?真心就是无法控制这回事。”
少女抿了抿唇,半坐起来枕着膝头,目光飘忽。
“算是吧。”
那当头,宋卿好才将她与三哥之前的种种和盘托出,并直言不讳告诉我,其实她将洋务堂一箱子书拉回王府,就是打算离开。
她原想问我之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帮她离开京师,找个山秀水静的地方度过余生。岂料大半月没在王府现身的三哥突然回来了。
当三哥为了保护那苏乌莹而出手伤她,宋卿好曾被一阵铺天盖地的难过席卷,傻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若非我突然冲出去带她走,她几乎都忘了,自己还可以发出声音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失败了。”
她必须承认对三哥的情意已不仅停留在普通的桃…色…交易。
她不想玩什么爱上世仇之子的游戏,于是想趁局面还能收拾尽快抽身。
但三哥却在她心如死灰的时刻气急败坏吼出那句:我是为你。
“人始终没有老天会玩。”
床榻上的少女皱着眉毛,一脸无奈,命里有时终须有。
我欲安慰点什么,宋卿好忧伤的表情倏然变为势在必得:“不过,我已经想通了。谁说报仇和真心不能两者兼得?你哥与我的立场从来都相同。认真算,我们应该还称得上盟友。”
“所以……”
“所以,小苏苏,去告诉你哥——”
“他摊上事儿了。”
宋卿好几番言语总结就是:既然强迫自己不去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很疼,那为何不干脆大家一起疼?
所以应逍——
她不打算再放过。
☆☆☆
其实我真的很羡慕宋卿好,敢爱敢恨。
“可三哥至少对她有点心动,是吧?要我贸贸然去找嬴子期说什么你摊上事儿了,他会不会以为我脑子出什么毛病……”
后院里,我抱着近段时间被喂得圆滚滚的天下喃喃自语。
天下被我捋着毛,正一边享受一边吃食,忽然不远处传来交谈和打斗的声音。它警惕地立起耳朵,呜了两声就从我怀中跑出去,对着大开的石拱门“汪汪”。
待我走近,便见方才还被我念叨的人,正好折一支细木条放到某少女手上,极尽耐心地教她如何运剑。
少女觉得新鲜,端着木条像模像样地舞几下,扫起的落叶蒙了天下的眼,立时叫天下横着狗脸冲过去想将她撕碎般。
我发誓自己绝没看错。
当天下嗷呜着冲向那苏乌莹,那张娇俏面庞一瞬间闪过的并非惊慌。可她在极短时间里将自己柔弱的一部分剖出,吓得立马跳上嬴子期的忻长身姿,手脚并用地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立时,不用看我都知自己此刻的表情多扭曲,心想你们族人徒手打狼的事迹还少吗?到京师竟怕一条装腔作势的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