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九重-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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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娘与我说,我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两天。刘崇明比我先醒,伤势却比我重。刘崇明刚从崖下救上来那会,除了跟随来猎宫的太医,皇上特意又从宫里传唤了几批人来。那天晚上,东阳殿里乱成了一锅粥,宫婢从内殿端出来的鎏金铜盆中的血水,倒了许多盆,到头来还是带着血的。
“三更天了,皇上亲自来东阳殿探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更是前后来了四五趟,送了好些名贵药材过来,长公主也”说着,荣娘顿了顿,忽然有些突兀地笑道:“哎呀,娘娘,奴婢还煎着药呢,都给忘了。”
我将她叫住,正色问道:“我娘亲怎么呢?我想见她。”
第16章 淮南王()
荣娘一脸为难,在我的逼问之下,犹豫了再三,只得告诉我实情,“长公主殿下因为听闻您坠崖一事,心悸病突犯。”她见我一脸惊愕,连忙宽慰道:“还好太医即时诊治,并无大碍。不过这猎宫地处高寒之地,侯爷已遣人护送长公主殿下回侯府调养。”
荣娘怕我太担心,连忙换了个话头,她说她听到风声,刺客的事已查出眉目来,禁军统领苏绍昨夜里刚被撤了职。只是,再过几日便是皇上的寿辰,便暂且压着,没再追查下去,待寿宴过后再做处断。我心里挂念着母亲,对其余之事完全提不起兴趣。
我躺了几天,腰背都睡酸痛了。荣娘让我回内殿歇息,我没有依她,仍旧坐在外殿的塌上出神。我心想正在盘算着,该怎样向皇祖母求个恩典,早些回去见娘亲一面时。忽然,殿外的黄门尖声通传:“太后娘娘驾到!”
皇祖母穿着一身枣红色绣金凤缎宫袍,金丝勾出的凤尾细致而精巧。她身后跟了十对宫婢,每人手上都捧了一个红漆木匣,带了许多名贵药材过来,一路浩浩荡荡的,雍容气度早已不言而喻。在我们孙辈中,皇祖母最疼的当属刘崇明。慈和宫里的小厨房要是做了什么好东西,定是会给太子送上一份的。
皇祖母此次前来,还来了几个御医跟来,都是平日里专门负责替她诊脉的。想来,她还是信不足之前那几位。她先让他们替刘崇明请脉,然后又将之前的方子、药盅中的汤药全都检查了一番,十分的细致。
皇祖母坐在塌上,我向她行礼,可她却一直都没有让我起身。我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只见皇祖母眼中退却了往日的慈爱,正神情淡漠地打量我。她的眼眸一垂一抬,看得我心里发慌。
我其实一直都很怕皇祖母,她曾凭借着酷刑苛吏与雷霆手段,垂帘听政、把持朝政二十余年,硬是堵住了悠悠之口。她的一个眼神,便足以让满朝文武闻风丧胆。也正是这样,她才将原以没落的魏家,重新扶持为一时风头无两、烈火烹油的望族。
我与皇祖母就这样僵持着,她没有发问,我也不敢开口。宫娥们或许察觉到了情形不对,一个个头沉得越发低了。
忽然,有宫人前来禀报,说是皇后娘娘的宫人春景前来送药,皇祖母微微颔首,示意宣她进来。我这才想起来,春景是奉姑母之命给我送祛疤药的。
皇祖母微微抬了抬下巴,她的女官福枝便立即心领神会,只见她接过春景手中的盛装膏药的托盘,然后唤来御医,当众揭开白瓷盒,让御医仔细分辨。
虽不是姑母亲自送来,可这当众察验,相当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了皇后的脸面。我见状,连忙抬头低声道:“皇祖母,那是姑母送来给我的。”
“只要是入了东阳殿的东西,无论是谁送来的,都得查仔细了!皇家围场竟有人敢公然行刺太子,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为的?”
我才明白,皇祖母还在为遇刺之事动怒。这时,皇祖母的身边黄门突然匆匆小步跑入殿中,在皇祖母耳边说了些什么,皇祖母眼角眉梢闪过一丝喜色,便立即摆驾走了。临走时,她让福枝留下,反复嘱咐我,让我好生照看刘崇明。她说,“太子伤势过重,一时半会回不了长安,东阳殿僻静幽远,倒也是个养伤的好住处,您与太子殿下安心将养便是。”
我忙不迭地点头,可心思实则飘去了九霄云外。我脑袋想的正是皇祖母匆匆离去的缘由。我方才虽然没有听清那黄门说的每一句话,但我却真切听到了“淮南王”三个字。现下这个情形,能让皇祖母如此高兴的,也只有他了。如果我没有记混淆,他应该有五年没有回过京城了。
淮南王是皇祖母最小的儿子,按照辈分,应是我的舅舅。只是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封地,以至于我对他并没多少印象。只记得他和皇祖母的感情很深,一度深到先帝在位时,皇祖母劝谏先帝改立他为太子。而当时的太子,正是当今的皇上,同样也是太后的亲生骨肉。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皇祖母就是分得鲜明,这也是皇上一直与皇太后心存隔阂的缘由。
不过先帝为了稳固大局,还是让皇长子继承了大统,为了防范兄弟阋墙,还特意下旨将皇九子封为淮南王,以南楚、北汉交界的淮地为封地,使其从此远居京城。后来太后垂帘之后,还起过兄终弟即的念头,称让南楚王先继承皇位,万年之后,再将这位子让给太子。不过,皇上和群臣一致强烈反对,才让皇祖母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皇位不比其他,借走岂是轻易舍得还的?
离皇上的寿辰还有好几日,我在东阳殿里已是百无聊赖。每天翻来覆去不过是这么几件事,吃饭、睡觉、喝药,以及伺候刘崇明吃饭、睡觉、喝药。
他本就伤得重,身上深浅伤痕有多处,又加之上次伤口撕扯开,现在更是动弹不得。不过刘崇明这个皇太子,生来就是被人伺候惯了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得也闲适,倒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他有许多食物要忌口,油煎火辣的菜肴完全沾不得,只能喝一些熬制的滋补温和的羹汤。可刘崇明的那张嘴,从小就被皇祖母的小厨房给惯坏了,十分的挑,羹汤嫌稀不喝,嫌稠不喝,嫌烫不喝,烫了放一边搁一会儿,再端上来嫌凉了又不喝。东阳殿里的厨子想尽了法子,就是撬不开太子殿下的这张嘴。
我都能想象到,不用几日,皇上就能收到一封奏呈,太子薨,年十九,因饿终。刘崇明这样折腾自己倒不要紧,只是他一旦出了丝毫意外,连累的人不在少数。
我本来就没什么耐心,见他三番五次地刁难伺候他的宫人,更是忍无可忍。我接过宫娥手中的羹汤,坐到床榻边,用自己听着都会起鸡皮疙瘩的声音笑道:“太子殿下,臣妾今儿特意看了眼黄历。”
“嗯?”他回过头,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今日宜吃饭,不宜挑食!”我咬牙切齿地假笑道,说罢,我拿起调羹喂到他嘴边,可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我就要喂进他口中,刘崇明忽然侧过头,一勺子的燕窝银耳羹,全都掉在了他的寝衣上。宫娥们见状,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去取干净衣服来替他更衣。
“刘崇明!你究竟要怎样?”
他抬了抬眸,冷冷道:“在东宫时,疏月会亲自替我熬羹,她的手艺我尝惯了,旁人做的我入不了口。”
“哦。”我顿时失了兴致,随口应了一声,然后将那只青花碗搁在桌案上,“那活该你饿死。”我这话被一旁的荣娘听见了,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事一般,连忙“呸呸呸”的啧了好几声,皱着眉嘱咐我少说丧气话,然后走到床边殷勤地询问刘崇明想吃些什么。
“若是你亲自熬的羹,说不定我也会喝。”
第17章 燕窝羹()
你?他是指荣娘么?可我觉得这语气有些不对,我有些疑惑地转过身去,刘崇明正敛目凝神地望着我,看样子的确是在与我说话。
我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刘崇明这眼力劲,可真是差到了极点。难道他还以为,我和淳懿公主一样贤惠温婉?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可是早就掂量清楚了。
我从前一直都觉得,做饭烧菜有厨子,女红刺绣有绣娘,这些琐碎的小事,大可交付给技有所长的人便好,何苦拿来为难女人呢?难不成皇上上朝时穿的云龙冕服,大家还眼巴巴地指望着皇后娘娘一针一线去缝好么?
兴许也是因为我一直持着这样的想法,而且在这块的天资也不佳,娘亲在我七岁时教我做过一次榛子酥后,从此彻底打消了让我练习厨艺的念头。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是娘一脸无奈地摸了摸我的脑袋,叹了声:“依你这性情,该是个男孩子呀。”
我做的东西岂能下咽?如今倒好,还有人点名要尝我的手艺。
可我方才实在被刘崇明惹烦了,被他一激反而起了玩心,索性挑衅道:“如果我真的帮你熬了羹汤,那你一定得喝完!怎么样?”
刘崇明许是被我刚才的笑声弄得有些心虚,他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犹豫着颔了颔首。他还特意交代我,那羹汤一定要是我亲自在一旁守着熬的才作数,我实在弄不清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不过转念一想,刘崇明既然点名要喝我做的粥,也算是他自作自受了。我这熬燕窝羹的水平,若是被那只衔草做窝的燕子瞅见了,非得一口老血喷出来,变成一碗血燕羹不可。
荣娘原本还想着在一旁指点我一番,可见我实在不开窍,索性不扫我的兴,随我一个人摆弄了。荣娘苦大仇深地望着我,轻轻叹了好几声气,“我的祖宗诶,可千万别闹出什么事来呀。”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进过厨房了,这里的一切对于我而言,都分外新鲜,我玩得不亦乐乎。只是到头来,我掀开盖一看,好像那羹汤的色香味都不太像那么回事,跟我往常荣娘端给我不太像。
我有些忐忑地把荣娘拉过来,毫无底气地问道:“荣娘,方才我煮的是燕窝么?”
荣娘勉强地干笑了几声,然后给我使了个眼色。不知从哪又端了一碗燕窝羹过来,在我耳边悄声道:“娘娘,太子殿下如今身子虚,切不可儿戏呀。”
“你看他现在还有闲情来刁难我,足以见得他的身子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虚弱。”我绕过荣娘,直接端着我那碗差一点糊了,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加了一大瓢水后,才勉强没有糊的燕窝粥,然后径直走到了刘崇明的跟前,朝他扬了扬眉,一脸谄媚地假笑道:“来,太子殿下。”
刘崇明在东宫时,端着他东宫太子的身份尽欺负我,没有料到他竟然有今天,可算载我手上了。
只见刘崇明一脸警惕地瞥了我几眼,头微微向后倾了倾,那模样像极了在半路上遇着了地痞流氓却脱不了身的小媳妇。
我笑吟吟地将盅盖揭开,入眼是燕窝上糊的一团焦黄,我昧着良心装作没看见。可那混杂着焦味的热气,着实已经氤氲着飘到了刘崇明的鼻尖。只见他的眉心越蹙越紧,如临大敌。
我挤出一张灿烂的笑脸来,拿着调羹喂刘崇明燕窝羹,还不忘提醒他:“太子殿下,你可是答应臣妾,都要喝完的呦。”说罢,我直接舀了一勺往他嘴里塞,我正等着看刘崇明的好戏,却见他喉结动了动,眉目忽然舒展开来,很是享受地赞叹了句:“不错!”
我被刘崇明的反应令我十分吃惊,莫非我突然在厨艺上开了窍?我忽然想起我方才都没有尝,连忙满心欢喜地舀了一大勺,可才一口我便全都吐了出来!这哪里不错了?这又苦又咸又焦的。
我一脸错愕地朝刘崇明望去,他“嗤”地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摆了摆手道:“赐给你了。”刘崇明见我着狼狈样,笑得更厉害了,结果一不小心岔了气,捂着胸口咳嗽了半天。我竟然又被他捉弄了,若不是见他有病在身,我真想将他打一顿。
刘崇明收敛了笑容,看了我一眼,“我饿了。”那语气就像我亏欠了他一般,理直气壮得很。
我真想不去理会他,可见他滴米未沾,若是真把他饿死了,我也不好向皇祖母和姑母交差。我也难得这样识一回大体,又回小厨房给他炖了一盅。
只是这回我要留心些了,怕他又想个什么法子塞给我吃了。我仔细地按照荣娘的吩咐,将燕窝与银耳洗净后放到盅里,然后用文火慢慢炖着,等它们全都煮开的时候,再加上一小勺冰糖。揭开盖的时候,香甜四溢,我没忍住尝一口,也有点燕窝银耳羹的味道了。
刘崇明这回到时很给我面子,一股脑儿喝得干干净净,喝完还不忘调侃我,“你熬的羹汤还不如你剥的橘子。”
没等我瞪完他,刘崇明便又开口了,他不紧不慢地告诉我,以后他的羹汤、汤药全都托付给我了。
我真的搞不懂刘崇明究竟是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