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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中国血-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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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一个洞。

正在他胡思乱想间,他听到了前边不远处的树丛在响,他惊了一下,马上就趴在了地上。半晌,那响声越来越近,是人行走时发出的声音,凭经验他这么判断。李双林?他脑子马上闪出他的名字。他差一点喊了起来。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正弯弓搭箭在瞄准一只毫无防备正在觅食的山鸡。

野人!他在心里说。野人的出现使他有些兴奋又有些恐惧,面对这样一个女人,他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本能使他抬起了枪口,准星一直在跟踪着她。

不小心,他碰到了身旁的一棵小树,这突然发出来的声音,使那只觅食的山鸡惊叫着向丛林深处逃去。

他看见了女人惊诧的眼睛,野女人自然也发现了他,接着又发现了对着她的枪口,她“呀呀”地叫着,冲他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枪响了。原叫了一声,丢掉了手中的弓箭,那一枪正击中在原的右臂上,原很快消失在丛林里。

牛大奎在枪响之后,愣了有几秒钟的时间,他都没有来得及看清原是怎么消失的。原异常的敏捷让他有些吃惊。

他没有一枪结果原,令他有些遗憾,他站了起来,拾起了原扔在地上的弓箭,那是一支用野牛筋和竹子做成的弓,箭头是用坚硬的竹子打磨而成。牛大奎感到有些后怕,在近距离,如果被这支弓箭射中,无疑是会致命的。再往前走,牛大奎就多了份小心和警惕,他知道,在这丛林里,不会只有这么一个野女人,也许会有一群,或者更多,他虽然手里有枪,但只能解一时之危。他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手中的枪,端着它小心地向前走去。

李双林奔下山来时候,他看见了惊慌而归的原,原的脸因惊吓显得很苍白,原见到他似乎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下扑在他的怀里,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他看见了原的枪伤,子弹在原的右臂留下了一个创口,鲜血正在伤口处涌动着。

后来原放开了他,一边用手比划,一边说着什么,他明白了原的意思,告诉他回山洞,自己向山下奔去。

李双林先前也听到枪声,后来才看到原受伤而归。枪响之前,他正在洞空坐着,枪声并不响,只是很闷的一声,就是这一声枪响,唤醒了他沉睡的意识。从枪声中他可以判断,枪响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枪声告诉他,丛林里仍然有活着的人,或许是自己的部队。想到这,他激动起来,他真想大喊大叫着跑出去,经验告诉他不能轻举妄动,如果是日本人怎么办?想到这,他把子弹推上枪膛,戒备地向枪响的方向摸去。他碰到了原,他从原的手势中了解到山下只有一个人,像他这样的人,这样他多少有些放心。他让原独自回去,自己却向山下摸下来。但他仍判断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小心地走着,每走几步都要仔细观察一番周围的动静,大约走了十几分钟,他发现眼前不远处的树丛在动,他蹲了下来,握枪在手。来人似乎没有发现他,树丛仍在动,不一会儿,牛大奎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一眼就认出了牛大奎,牛大奎虽说不是自己排的战士,但自从进入丛林后,队伍只剩下了几十人,到了后来又剩下了十几个人,他们同舟共济,早就熟悉了。

牛大奎的出现,一时让他感到一切都这么不真实,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伸出一只手狠狠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疼痛使他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一刻他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和队伍分别数日,生死未卜,又再度重逢,他张了半晌嘴才颤颤地喊了一声:“牛大奎——”

牛大奎清晰地听到有人在呼自己的名字,也愣愣地站在那里,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当他抬起头茫然四顾时,看见了面前站着的李双林。

刚开始他并没有认出李双林,赤身裸体的李双林和野人的打扮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以为又来了一个野人,接下来他看见了李双林手里握着的枪,这时,李双林又喊了一声:“牛大奎,我是李排长呀——”

牛大奎在心里叫了一声,意外的重逢,让他差点瘫在那里,眼前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仇人,没想到在这见面了。

他颤颤地向前走了两步:“你,李双林——”

李双林扔下手里的枪,一下子扑过去,抱住了牛大奎。他急不可耐地问:

“营长他们呢?”

“你们怎么还没有走?”

“这些天,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们呀——”

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一串串地从李双林的眼里滚了出来。他把牛大奎抱了起来,在地上转了几圈才把他放了下来。

牛大奎的枪也掉在了地上,他自己也不知怎么了,面对眼前的仇人他一点仇恨也没有了。有的只是重逢的惊喜,这份惊喜一点也不亚于李双林。

他面对着李双林一声又一声的追问,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蹲在地上娘们似的哭了起来。

李双林也在哭,他一边哭一边说:“好了,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过了好一阵,两个激动的战友终于平静了下来。

牛大奎说:“他们都走了,都走了,只剩下你和我了。”

接着牛大奎断断续续地说了来龙去脉,但没有说自己是为了复仇留下来。

李双林什么都明白了,他一边听牛大奎的叙述,一边动情地说:“好兄弟,是我连累了你,是我连累了你——”

虽然营长他们走了,但他却意外地见到了牛大奎,这份意外也足以让他高兴的了。他也简单地说到了这些日子自己的处境,当他说到自己和野人原生活在一起时,牛大奎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李双林恐怕失去了牛大奎,他伸手把牛大奎从地上拉了起来,又帮牛大奎拾起地上的枪,拉着他的手说:“好兄弟,咱们回家。”他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愣住了,他居然把和原居住的山洞称为“家”。

牛大奎默默地跟着李双林向前走去。

李双林似乎有许多话要对牛大奎说,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反反复复地说:

“咱们以后能够在一起就好了。”

“这些天,都快把我憋死了。”

李双林仿佛又重新活了一次,兴奋、高兴使他没有注意到牛大奎的情绪。

牛大奎阴着脸,他一直在听李双林不停地说,他在心里说:“你狗日的是我仇人哩,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牛大奎虽然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为自己鼓劲,可不知为何他心中一点仇恨都没有了,他悲哀地想:牛大奎你狗日的,这是咋了!

李双林走在前面引领着他,他走在后面距李双林也就是两三步的样子,枪提在手上,子弹已经上膛,只要他把枪口抬起来,别说是杀死一个李双林,就是杀死十个李双林他也能做到。

可眼下的牛大奎一点脾气也没有了,他在心里千次万次地骂着自己:你狗日的牛大奎熊包了,不是个男人了,爹呀,哥呀,我对不住你们哩——

“以后这丛林说不准就是咱们的家哩。”李双林说。

对,以后我一定杀了你!牛大奎在心里恨恨地说。

山洞终于出现了,要是没有李双林引路,牛大奎觉得就是走到山洞近前也发现不了这个山洞,刚进去时,洞口很窄,可越往里走越宽,他们终于看见了山洞中燃着的火堆,还没等两人的视线适应眼前的光线的变化,猛听得有一声大叫,接着牛大奎就被扑倒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也使李双林吃了一惊,待他反应过来,看见原已把牛大奎扑倒在地了,原的双手卡着牛大奎的脖子,牛大奎翻着眼睛,断续地说:“排长,救……我——”

李双林冲过来,抱住了原,用力掰开原卡在牛大奎脖子上的手,后来原悻悻地放开了牛大奎,但仍不停地冲牛大奎嗷叫着。李双林知道原这是在发怒。

原的伤口已被自己包扎住了。

李双林看见原的伤口被嚼烂的草药敷了,又用两片树叶扎了。他对原的生存能力感到吃惊。

牛大奎一时还没有从惊悸中醒过来,他靠在洞壁上,不停地说:“她的劲太大了,太大了。”

李双林说:“是你伤害了她。”

“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牛大奎一遍遍地说。

原仍仇视地望着牛大奎,她气咻咻的样子让两个男人都有了一种恐惧。

李双林冲原说:“他是我的战友,我们是一起的,他伤了你,不是有意的。”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原似乎听明白了,她看看李双林又看看牛大奎,一个箭步冲过去,迅雷不及掩耳地夺过了牛大奎手中的枪,两人还没有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很快地蹲在地上冲着牛大奎的枪撒了一泡尿。

李双林对原的举动并不感到陌生。他笑了。

原站起来,一脚踢开了被尿淋过的枪。也许这是野人的最好宣泄方法。

原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山洞里她的居所又多了一个人,使她兴奋起来,在李双林的帮助下他们又在火堆上烤了一只山鸡。

牛大奎蹲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望着李双林的背影,他在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他是我的仇人哩,我要报仇,报仇。

他这么想着,心里却没有了复仇的勇气和决心,他蹲在那,看着眼前的情形,嗅着烤熟的山鸡散发出的香味,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暂时忘记了丛林,忘记了孤独。

山鸡终于烤好了,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吃了起来,原又拿出了盐巴,在石碗里用水化开了,牛大奎已经许久没有吃到盐巴了,他为这丛林里能吃到盐巴而再次感到惊奇了。这一次他吃了很多,吃得也格外的香甜。

原吃过之后,便又围着火堆跳起了舞蹈,她的怨恨和仇视早就随着那一泡尿而烟消云散了,她不记恨牛大奎,既然牛大奎是李双林的同类,那么牛大奎走进这个山洞,也就成了她的朋友了,这是他们野人的思维。受伤的右臂仍在隐隐作痛,她认为这种小伤不足挂齿,他们野人外出狩猎,经常会碰到一些凶猛残忍的动物,与野人们狭路相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在丛林里生存,野人学会了竞争,与天斗与地斗,还要和动物斗,一代又一代他们就这样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丛林使野人活得大公无私,丛林的生活方式也使他们心胸坦荡,不防备别人,更不仇恨别人,他们活得简单而又实在,那就是生存、繁衍。这是本能,也是他们的快乐所在。

原舞到情深处,她拉起李双林,李双林已适应了,很快随着原舞蹈起来,两个人都赤身裸体,腰间仅仅系一片树叶;当原拉起牛大奎时,他虽站了起来,但是却无法舞动,他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原和李双林的身体在火光中扭动着。

牛大奎的情绪和思维已沉人到了另一个世界,眼前的一切无疑是真实的,但却离他那么遥远,遥远得使他无法去触及,他是个局外人,在看一场新奇的演出。

后来,李双林停了下来,原也停下来,汗水在两个人身上晶莹闪亮。

牛大奎不由自主地望了眼自己的身体,衣服虽然穿在身上,可早就不成其为衣服了,裤口、袖口早就破烂得不成样子了,身体上的衣服,也只是条条块块地坠着,自从进入丛林,这身衣服从来没有离开过身体,汗水、雨水一次次打湿了衣服,衣服在身体上已发霉变质了,此时,牛大奎觉得浑身上下是那么的难受,于是他不安地扭动着身体。

原似乎仍兴犹未尽的样子,再一次围着火堆舞蹈起来。

李双林和牛大奎蹲在火堆旁,两人默然相视时,他们多了许多心事。

“他们走了。”李双林似乎在喃喃自语。

牛大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里就剩下咱们两个兄弟了。”李双林有些动情地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牛大奎的手。

这个举动让牛大奎莫名其妙地有些感动。他低下头说:“他们走时,就剩下五个人了。”

“咱们刚进入丛林时,有几十人。”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他们默然地望着眼前的火堆。不约而同的,他们再一次流下了泪水。

“排长,你说他们能走出丛林么?”半晌,牛大奎这么问。

李双林没有说话,无声地叹了口气。

“想当初,东北营三百多名弟兄,几乎全都死了,死了。”牛大奎又想起了父亲和哥哥,他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哽哽地抽泣起来。

在李双林的眼前,闪现出一列活生生的队伍,枪扛在肩上,他们为了复仇,为了消灭日本人,雄赳赳地踏上了缅甸的土地,可结局却是什么呢,三百多人的东北营,眼前只剩下他和牛大奎,营长他们生死未卜。

“我们就在这里呆下去么?”牛大奎似乎是在问李双林,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李双林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心里话,他也不知道将来的命运会怎么样。北方,北方路途遥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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