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潜伏-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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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拎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爬上六楼。还没进门,他们就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倒在走廊里歇息。刘占元闲庭信步一般走进自己下榻的房间,他抬头环顾四周,轻声问道:“纽斯顿酒店里,到底潜伏有多少我们的人马?”
陆轩轻描淡写地答道:“呵呵,这是咱们在法租界渗透最为成功的一个据点。酒店里大半的服务员,财务员,保洁员都是我们自己人。现在这个房间所在的楼层都归我们使用,包括一楼,三楼,五楼,七楼都在咱们的控制范围之内。贺先生,可别忘了!作为股东,您拥有纽斯顿酒店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刘占元一点都不惊讶,他点了点头,小声吩咐道:“哦,那你们赶紧把大堂经理换掉,方便咱们以后统一行动。”
陆轩笑道:“呵呵,先生尽管放心,刚才您见到的那位大堂经理就是咱们这里的组长。”
刘占元有些惊讶地称赞道:“你们干得非常漂亮!死老头在哪?”
陆轩故作神秘地戳了戳房间的墙壁,胸有成竹地说道:“他就住在咱们隔壁。隔壁的房间里几乎装满了监视器,他想逃跑已经没那么容易,走廊里布满了咱们的暗哨。”
说完,陆轩掀开墙上的壁画,一个拇指般大的偷窥孔露了出来。
“像这样的单边孔就有五六个,专门为监视对象所设计。无论他洗澡睡觉,还是刷牙洗脸,甚至上厕所,都看得一清二楚。房间里也都安装了窃听器,床头的壁灯开关可以控制楼层里所有的拾音设备。”
刘占元非常好奇地往墙洞里看了一眼,只见住在隔壁的罗树林正好面对这边,他满脸疲惫,双目无神,坐着发呆。
罗树林愣了一会儿,突然靠近墙壁,几乎跟刘占元对视。刘占元看得心里直发毛,他下意识地伸手盖住洞口,忧心忡忡地问道:“老家伙在那边能看到我们吗?”
陆轩情不自禁地笑了,“不用担心,就算他把房间翻个底朝天,也没那么容易找到镶嵌在墙里的监视孔。”
第148章 委屈求全()
刘占元挪开手,眼睛凑到小孔再次盯着隔壁房间里的罗树林。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那老家伙独处时的状态。当一个人独处一室,他就会揭开所有面纱,自然流露出应有的本性。
刘占元就这样偷窥着,罗树林的孤独寂寞,沉默不语,悲天悯人等这些负面的情绪几乎感染了他原本就平静的心情。看到最后,连他自己的心情也糟糕到了极点。
“先生,吃饭了!”
陆轩叫了一声,刘占元充耳不闻,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小孔。陆轩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轻拍了两下刘占元的肩膀。
刘占元这才回过神来,脸色忧郁地瞪了他一眼,悻悻地离开房间。两人默默地来到餐厅,各自坐了下来。
此时,后来先到的罗树林早已坐在位子。刘占元端起一杯凉白开,抿了一小口,脸上露出一种恬淡的笑容,跟他打招呼道:“先生,不必拘谨。下面开始用餐吧!好像你的口味很重,就不知道这些饭菜合不合你的胃口。”
罗树林微微抬起头,头顶亮白刺眼的古典吊灯晃得他头晕目眩。他只好低头转移视线,尽量避开灯光照射眼睛。
可眼前满桌的刀叉和盘子,还有让人毫无食欲的西餐,使他原本就咕咕直叫的肚子,一阵阵痉挛。他宁愿瞪着头顶的吊灯亮瞎自己的老眼,也不愿看着满桌的法式菜肴难以下咽。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只是一个跟社会格格不入的乡巴佬。他看了看面前那盘还在冒着滋滋热气的牛排,以及花样繁多的西点,摇头苦笑道:“老夫活了一辈子,从没见过这些玩意。你叫我吃洋人的东西不是自寻死路吗?”
刘占元冷笑道:“呵呵,你就知足吧!别看这满桌的东西除了盘子和刀叉,几乎没什么像样的食物,可是价钱却贵得惊人!咱们坐在这里吃一顿,可以救活外面上百个即将饿死的孩童。”
罗树林笑了,笑得有些天真,有些无邪。
“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不到你还记得外面那些可怜的孩子。如此看来,刘震天并没有完全把你教坏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都快要饿死了,还有那么多废话。”
刘占元岔开话题,一口喝光杯里剩下的凉白开,哐当一声,把杯子甩到桌上。罗树林吓得握在手里的刀叉,差点掉落在地。
“你就直说吧!这次出来的主要目的是什么?最好不要再跟我说你身上还有什么狗屁密码本,那简直侮辱我的智商。”
罗树林拿起刀子,切了一小块牛排,往嘴里送,他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很简单,求同存异,和平共处。”
刘占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剩在嘴里的半口水顿时喷了一地。
“求和?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想要求和可以让贵党的高层直接跟我们的最高领导谈判即可,你来找我有什么卵用?再说截至目前,我们双方可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战斗。”
罗树林长叹一声,说道:“是啊,你说得对!表面上大规模的战斗还没有,可暗地里的斗争却持续不断。何况我这次出山,也不单单是为了我方的利益才跟你们求和。”
“明人不说暗话,你能不能说简单些?我读书少,没文化。”
刘占元拿起一把刀子,小心翼翼地切开盘子里的牛排。
“你就别假装糊涂了好吗?所谓的求和,其实就是寻求军统,中统,共党三方的和平共处,联合抗战,抵御外辱。你也知道人多力量大,如果三方内部的矛盾转化为外部的压力,对鬼子而言将会是一种灾难性的沉重打击。”
罗树林说得慷慨激昂,刘占元笑得忘乎所以。他端起桌上的铝制水壶到了一杯水,布满沧桑的脸上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他难以置信为人老道的罗树林竟然把这事想得那么天真。
“你脑子坏掉了吗?还是你伤病没治,越老越糊涂了?这种笑话拿去哄三岁小孩,他都笑不起来。你有把握叫中统的陈霸先那老顽固跟刘司令握手言和吗?即使他愿意,刘司令也不一定买他的账。”
说完,刘占元大口地喝下半杯水。罗树林捡起叉子,挑起一块牛排,放进嘴里,他一边嚼动,一边说话。
“中统那边我一定会去游说,可是刘震天为什么不先放弃对中统的无情打压?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不是刘震天把他逼得走投无路了,人家也不会奋起反抗。”
“你真是个让人无法琢磨的老古董!一会儿天真无邪,一会儿古怪老道。可是我们司令偏偏说你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人才。只要磨掉你的纯真,就比快刀还要锋利。他还告诫我,碰到你这种人,时刻提高警惕,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刘占元一边狼吞虎咽地吃东西,一边愤愤不平地骂道。
“哈哈,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天真可言?这不是明摆着说你自己吗?因为从小到大,刘震天就一直在磨掉你的天真,极力打造他的接班人。”
罗树林开怀大笑,他似乎忘记了腹部伤口的疼痛。
“我从来就不天真,也不像你那样天真。不过,能成为刘司令的接班人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
刘占元的脸上露出一丝自豪的神情。
“你跟我说过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前后矛盾。一会儿说拥护司令的决定,一会儿又说反对他的控制。”
罗树林小声嘀咕,他吃了几块牛排,觉得味道还不错,开始专心吃东西。因为再不吃东西,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啦,好啦!你就别说那么多废话了。说了大半天,都说不到重点?我再问你一次,这次出来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刘占元放下叉子,摆了摆手,正儿八经地问他。
“刚才我已经跟你说过,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再说一次吧。目的有两个,一是求和,联合战线,共同抗日;二是提醒,鬼子在申城蓄谋已久,你们军统作为一方霸主,可能受到的影响最深,也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像你一样老气横秋。”
刘占元突然打断对方的话语,轻蔑地叫道。
他嚯地站了起来,转身欲走。
罗树林抬头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表情,大声恳求道:“小伙子,你能不能给我一片止痛药,好让我今晚安稳地睡个好觉?”
刘占元板着脸,质问道:“让你养好了伤,养足了精神继续跟我作对?”
罗树林厚着脸皮,伸出右手到刘占元面前,央求道:“那你能不能给我一根香烟?”
刘占元愣了一会儿,“你又不会抽烟!要香烟干什么?难道为了缓解疼痛吗?”
罗树林不再说话,他低头沉默。
第149章 给我支烟()
刘占元看了一眼身旁的陆轩,极不情愿地伸手到他面前。
陆轩愣了一下,他看了看罗树林可怜巴巴的神情,于心不忍,犹豫不决地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驼峰牌香烟。
刘占元一把夺过陆轩手里的香烟,随手丢到罗树林面前,然后径直转身离开。陆轩冲那老家伙做了个鬼脸,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人。
两人准备走到餐厅门口时,刘占元下意识地回头瞟了一眼。只见罗树林双手颤抖地从桌上捡起那包讨来的烟盒。
罗树林攥着那盒香烟,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就像捡到了宝贝。不一会儿,他狼吞虎咽地吃光了盘里的牛排和西点,打着响嗝,起身离开餐厅。满桌的西餐只吃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几乎丝毫未动。
他刚走出门口,站在外面等候的军统立即跟了上去。两个挡在前面,两个跟在后边,罗树林被夹在中间。在外人看来,他们就像富商的贴身保镖,实际上却是监视目标的军统。
他们就这样押着罗树林向前走,被挟持的老人早已见惯不惊,因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被对方看管着走路。
这些人表面上看手无寸铁,其实腰间全副武装。各种精良的武器装备都携带身上,只要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他们就立刻进入警戒状态。
他们一行五人尤为缓慢向前走动,之所以那么慢,是为了照顾负伤的罗树林。目标走得很慢,他们想快也快不了。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酒店的大堂。前方一个侍应生吃力地推着一辆行李车走了过来。车上摆放几个沉重的箱子压得原本就单薄的板车几乎散架。侍应生推着摇摇欲坠的行李,摇摇晃晃地前行,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车上,根本无暇顾及路过的行人。
经过一个拐弯时,轮子突然磕到了墙角,车子一度失去控制。它歪歪斜斜地冲了过来。侍应生一边惊慌失措地把控车子,一边伸手护着车上即将倾倒的行李。
走在前头的两个军统见状,立即抽身闪躲。其中一人迅速地拽住失控的板车,一人揪住撞到罗树林身上的侍应生。
“他妈的,你的眼睛长在屁股上吗?只顾低头拉车,也不抬头看路。你是瞎子吗?这服务生怎么当的?小心老板看到了开除你!”
那名军统一把将侍应生摁到墙上,气呼呼地骂道。
“对不起,对不起!行李太重,我不是故意的,请你见谅!”
侍应生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苦苦哀求,就像在求自己的老板。
“哈哈,又来一个崇洋媚外的鸟人!”
军统们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罗树林被对方撞倒在地,他痛苦地蜷缩身子蹲在墙角。刚才侍应生扑过来时,顺手将一张纸条硬塞进他手里。其实他早就知道对方有意为之,不过为了演得逼真,他强忍疼痛极力配合。
“喂,老家伙!你没事儿吧?”
军统们看着紧蹙眉头的罗树林,没好气地问道。罗树林摇头苦笑,他战战兢兢地直起身子。他们放开肇事者,恢复前后夹击的阵势继续前行。罗树林偷偷地把掌心里的纸条塞进袖子里。
那名侍应生若无其事地推车离去。军统们押送着罗树林回到他下榻的房间。他关上房门,孤身一人坐在光线暗淡的屋子里,开始一根又一根地抽着闷烟。虽然浓重的烟味呛得他咳嗽连连,但是为了特殊的需要,他不得不这样做。不一会儿,他的手指微微缩进袖子,将里面掩藏的纸条滑到掌心。
依着烟头明明灭灭的火光,他终于看清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明日会晤。”除此之外,什么信息都没有了。没有落款,没有日期,也没有见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他小心翼翼地用烟头熏掉了字迹,最后把纸条熏成粉末,混入烟灰里,摸黑洗掉掌心的灰烬,一股脑儿地冲进下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