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大都护-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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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能辨认,呈给皇帝怕有失尊重,就惩罚“杂役”给他举着,让他重抄一遍,然后密封,直接交给韩发,让他加急递送。韩发与高子陵作别,想把密奏带到疏勒见班超。高子陵说那是犯法的事情,你只管慢慢回去,等老夫的信儿就行。送走韩发,高子陵就报知广德,并自告奋勇,亲赴疏勒送情报,顺便帮班超参谋应对了。
班超十分感激高子陵的维护之情,却不以李邑的恶状为患,想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他认为章帝是认可他的,不至于麻糜不分,不然也不会颁诏设立长史府。高子陵把茶杯往桌上一搁,吐掉沾在唇边的茶叶,辩说我之所以不出仕,就是不相信皇帝有仁有义。皇上虽然不一定昏聩,但耳根却多是软的,从三皇五帝夏商周,到春秋战国『乱』悠悠,有多少忠臣因为被『奸』人所谗,事未竟而身先死!依法治国的鼻祖韩非子,被“大肚能撑船,独不容一书生”的宰相李斯,两句谗言、一杯毒酒送到西天;而这位横扫天下的李斯,后来也因为指鹿为马的赵高一句话,就被腰斩;变法强国的商鞅,被秦惠王车裂,其实就是一个被商鞅割去鼻子的公子,毫无根据地状告“谋反”;汉室江山谁打下的?韩信,那一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伟大军事家,就是因为不愿意取悦吕后,而招致诛灭三族。试问这些冤死的先人,哪个没有你将兵长史的职位高、功劳大,哪个没有你的影响广泛?
在高子陵看来,皇帝查办乃至诛杀一个臣子,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有时明知这个人不该杀,但为了平衡各种利益,错了就错了,谁见过哪一个皇帝承认过错误?就说当朝吧,你的朋友楚王刘英难道真的要谋反,你的老乡马援真的惧敌怯战,你所尊敬的耿恭将军真的拿诏命不当事?仲升兄啊,有时候官场的斗争比战场更为可怕,或为地位,或为利益,或者只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个个都是想要对方的老命呢!你要是被害,固然可惜,但人们顾虑的,不只是你个人的前途命运,大家担心换一个人,恐怕西域就不是现在的局面了,这是大局!
高子陵这一番话,旁征博引,句句掏心,终于打动了班超,使他不得不考虑为自己辩解。但明辨显然会『露』出破绽,让朝廷看出他们知悉了李邑的密奏,反而会弄巧成拙。高子陵不愧为高人,他提议班超不提李邑的事情,只写两方面的内容,一是如实汇报一下目前的境况和打算,二是说明一下纳妾问题,纯粹是为稳定与疏勒的关系;顺便提及为安定军心,促进汉族与当地民族的融合,建设稳定的边防,已允许军官在当地娶妻成家,最后还要将落款日期适当提前几天。这样的奏疏,虽有造假之嫌,毕竟出于无奈,也只能算作“技术处理”了。班超感到人生有几个真朋友,实在是太重要了,难怪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高子陵说你先别感叹,我趁天还不黑,赶紧走人,尽早把“辩词”送到韩发那里,你接着开你的作战会议吧!
对这样肝胆相照的朋友,班超也不见外,看着他和十几个护送人员上马,就直奔作战室。徐干说祭参提出了一个“南北控制,中间邀击”的方案,就等你来拍板呢!祭参刚才已经做了详细介绍,又听了一些补充意见,就指着地上的沙盘,重新讲解一遍。班超听了,先是一怔,盯着祭参看了半天,看得祭参心里发『毛』,以为自己闯了什么祸,或者想法与长官大相径庭。其他人也面面相觑,疑『惑』长史刚才获得了新的情报,祭参方案的立足点有问题。现场一下子鸦雀无声,连徐干也有点『摸』不准点子,试探『性』扫了班超一眼,却意外发现这位老兄的眼里放出欣喜的光芒,嘴角的胡须也翘起来了,只见他使劲拍了一下大腿,连连夸赞:太好了!太好了!!咱就照你这个办法弄!
按照班超原来的想法,准备派小股部队袭扰番辰,让他整日不得安宁。以番辰的『性』格,忍得了一次两次,忍不了多次,忍不住就会出战,出来人少汉军就接杀,人多的话抵挡一阵就跑,尽量拉开他的战线,进入预定伏击地域,制造局部优势,消耗他的有生力量,而祭参抛出的是一个系统战役策划,大大超出了他原先的设计,要打一场让番辰孤立无援的大仗,一举消灭敌人。这个年轻人想法非常大胆,也有实现的基础,让他心生敬意,感叹将门出虎子,后生着实可畏。他高兴自己的部下都在成长,一个个都能独挡一面,成了挑大梁的角『色』。
班超这个人,没在朝廷的染缸里浸润,身上没有官场那些嫉才妒能的『毛』病,他爱才用能,不怕属下比自己强,也乐于创造条件让金子发光。每有议案,他常常让弟兄们畅所欲言,哪怕完全是自己的想法,他也喜欢将好点子归到部属名下,让他们有荣誉感,认同感。他认为朝廷给了他西域这样一个舞台,不是让他来演独角戏的,只有发挥好每一位演员的才能,才能演一出大戏好戏。他突然想起高子陵一帮人走不多远,急令祭参带几个人快马去追,直接将战役想法传递给于阗王,又派白狐带几个人连夜出发,往尉头、姑墨去传达他的调兵命令——以他现在的职务,有这个权力了。
几天之后,且运送来就位的信息;又过了几天,白狐也圆满归队,说明“南北控制”的措施开始实施。这次在南面布置于阗军队做攻击莎车的佯动,在北面安排姑墨出动军队监视龟兹,齐黎和尤利多都不敢轻举妄动,出兵援助番辰;且运的人马已经运动到莎车西北,切断了莎车往乌即城的粮草输送之路,紧急时可向疏勒靠拢,尉头王同样切断了龟兹通往乌即城的运输线,估计番辰马上就会陷入孤立无援、断粮缺草的困境,两千人的队伍要吃要喝,出来抢粮已经迫在眉睫。按照战役预案,汉军出一千骑兵,疏勒军出五百骑兵五百步兵,以屯为单位,五个屯为一个作战组合,趁夜深人静时潜入离乌即城最近的二十个村落,对乌即城形成包围。结果坎垦面有难『色』,说疏勒王大清早让调一千精锐保护王宫,防备番辰来攻,还让加强城内巡逻,新兵都被派到街上去了,只能出五百人。
忠突然过问起军事来,让班超始料未及,现在已是箭在弦上,没有过多时间考虑了,五百就五百吧,让祭参拣稍远的村落减掉五个,重新部署下去。耐心等了两天,敌军的小分队终于出来了,每股二三十人,足足十股,一个个骑着马,拎着口袋。进村就挨家挨户敲门,见有虚掩的就进,见是关闭的就砸,村民早被汉军集中到安全地方,屋顶、树上和隐蔽处全是汉军的弓箭手,一百人以逸待劳,『射』杀二三十敌人,自然是轻松自如,一个都跑不掉,战马都成了战利品。汉军无一伤亡,士气大振。
次日无战事,人间蒸发了二百多士兵的番辰,也没有派出探子,到了第三日变更策略,集零为整,分别出动两支三百人的队伍,往西南和西北两个方向,企图挨着村子篦篦子——这都是祭参事先算定的。敌军刚到第一个村子,驻村人员凭借有利地形抵抗,点起烟火为号,附近的四个村子的汉军立即包抄过去,里外夹攻,北是董健,南是甘英,徐干带着祭参在中间作预备队。等到番辰发觉汉军意图,带领大队人马出来接应,南北两边的战斗已经结束,只逃回去寥寥几十人。汉军再次大胜,各回村落坚守,一面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收拢战马,掩埋尸体,准备再战。
是夜月『色』昏暗,凉风嗖嗖,空气有些肃杀。徐干看着村外凸起的两大片坟堆,一片埋的汉军和疏勒军,一片埋的龟兹军,突然有些伤感。当日汉军和疏勒部队共死了两百多,还有一百三十多受伤,损失还是挺大的。董健安慰说,这两天的战果已经非常了不起了,汉军来源复杂,又缺乏实战锻炼,祭参设计的战法,是打巧仗,五百人马对三百,又充分利用了村落的有利地形,要是完全到旷野厮杀搏斗,怕是损失更大。龟兹乃西域一霸,实力在于阗之上,可这两天下来,番辰十死其四,锐气大大受挫,兵力上的优势已不存在了,战马也见瘦削,估计离粮断草尽不远了,咱们就这么和他耗,他剩下的不到一千二百人,很快都会来这里报到的。
回村的路上,祭参突然想起一件事,说他想带部队夜奔克孜勒山,断了乌即城的水源。乌即城的用水主要靠乌即河,水井不多,河流一断,井水很快枯竭,无异是雪上加霜。董健眼睛一亮,说当年匈奴在天山之北围困耿恭,用的就是这个办法。徐干说方法本无善恶,就看谁来运用,祭参的人马也歇了几天,士兵们看人家杀敌立功,手都痒痒了,今夜就辛苦一趟吧!
第59章 断源()
打仗不光靠刀枪,常常还要使用刀枪以外的东西。
祭参带了两百人,深夜赶到克孜勒山根,发现河床较低,假如仓促筑个小坝,水流无法改道,很快就会漫坝,而沙土又极易冲走,水坝很快就会消失,最终徒劳一场,起不到断流的作用,只好顺着溪流往上走,另寻合适的地方。走了一会儿,发现两个山沟并成一个,看样子以前的河水是流向另一个山沟的,也不知何年何月改的道,现在正好将水流改过去,使之流向西南方向。这点工程比筑坝轻松多了,一会儿就大功告成。士兵们急于回去睡觉,祭参却不急不慢,带了几个人往山上踏勘。
这个山沟很大,两面山坡不甚陡峭,东边草茂,间有灌木,西边草疏,多处石突,他觉得在离河岔口一箭的高处,挖一条扇形掩体,应该可以打一个伏击,只要番辰的人想喝水,就得拿命来换。挖工事是个体力活,有人畏难,祭参说这会儿多流汗,是为了明天少死人,难道你们愿意流血甚至牺牲而舍不得流汗么?他这样一说,无人再出怨言,一个个挥撅使铲,赶破晓之前,一条深三尺、阔尺五到二尺的工事竟然挖成了,然后率队回村,给徐干汇报,换了一拨人带上干粮,重新回到山上守护水源。
溪水断流后,乌即城马上出现了恐慌。果不其然,番辰一大早就忙上了,派了一支百人小队往上游恢复供水,然后亲自带了六七百人马出城,往甘英控制的一个较大村庄扑去。这些人有一大半没骑马,说明城内草料已经相当匮乏,重点是保人了。过了一会儿,甘英所在村子升起狼烟,徐干正要组织包抄,突然想起班超和祭参都说过,善兵者,注重攻击运动之敌,就想玩一把“围魏救赵”,也在弟兄们面前『露』个脸。于是令人分头传令,准备佯攻乌即城。甘英手里有四百多人,又有地利可凭,在村里缠住了番辰,双方杀得不可开交之时,徐干指挥几个方向的人马,齐齐冲向乌即城,放一阵大箭压住墙上守军,扛两部云梯往墙上架搭,四下里拼命击鼓,一堆人佯装攻城。
早有探子报知番辰,赶紧回撤救援。甘英却驱驰追赶,紧紧不放。徐干让步兵散开,避过番辰骑兵锋芒,命董健率骑兵迎面接杀。董健故意喊着杀番辰,把敌人注意力集中到番辰周围,却与敌骑稍事接触,有意放过番辰骑兵,与甘英骑队相向而驰,两面夹攻,将徒步的敌军夹在中间,飞刀挥剑,切脑袋如削泥,两个回合下来,活着的已经不多,被城内出来的敌军救了进去。董健与甘英吹口哨庆贺,徐干见好就收,又命董健派一部分快骑,迅速援助祭参。
董健得令,自己带了二百多快骑手,一路顺河床前进。赶到山里的时候,祭参凭借工事,石头砸,弓箭『射』,已经将抢水的敌兵『射』杀近半,剩下的退到弓箭『射』程以外,准备一部分人发起攻击,掩护另一部分人筑堰改水,由于战马饥饿,纷纷就近低头吃草,半天也组织不起来,正好被董健和祭参上下一压,夹在中间成了肉饼,杀得一个也没剩下。两人检点队伍,只有十几个轻伤,也算完胜,于是合兵回营,向徐干交差。几个人围在村里的大树下合计,番辰几天来损兵折将,剩下的兵力已经不足七百了,一粒粮食都没抢到,又面临水荒,战马很快就会饿死,或者变成士兵的腹中之物,那些失去了战马的骑兵,战斗力就大打折扣。汉军眼下还有骑兵九百,疏勒步兵也还有一半,战力远在敌之上。短短几天,战场的形势发生了逆转,没有了后援的番辰,已经失去了继续坚守的意义,他既不可能再出来抢粮,也不敢去抢水了,剩下唯一的活路是突围逃跑,而且迫在眉睫。
早上追杀番辰时,甘英右臂受了伤,徐干让他退出战斗,带几个人飞马盘橐城,请班超火速赶来“包饺子”。因为敌人要弃城跑,必然是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