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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战国大司马-第49章

小说: 战国大司马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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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没有追寻善良这种说法,只有找回善良;同理,庄子主张的“无欲”,也不是什么所谓的“追逐无欲之欲”,而是返回“无欲”时的状态。

    这个弟子,庄子教的不错。

    瞥了一眼蒙仲,孟子暗暗想道。

    然而,也仅仅只是“不错”而已。

    继公孙丑、乐正、陈臻之后,孟子的弟子屋庐连问蒙仲道:“在下屋庐连,亦观过庄子,方知通篇皆是谬悠之言、荒唐之言、假托之言,庄子用自身编造的寓言去教导世人,还敢指责我儒家‘巧伪’么?”

    蒙仲闻言摇头说道:“足下此言差矣。何谓‘巧伪’?巧即狡智、伪即虚假。比如说,你儒家言君子远庖厨,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但不见不闻却忍食其肉,此巧伪也;一边说着君子固穷这样的话,一边却苦苦追求做官,此巧伪也;一边说着农,国之根本,一边又轻贱农事,称非士所为,此巧伪也;言以礼治国、效法先王,却又说刑不上大夫,此巧伪也!”

    在列举了多个例子后,蒙仲看了一眼有些张口结舌的屋庐连,问道:“还要我举更多的例么?”

    屋庐连不知所措。

    见此,蒙仲便继续说道:“而庄师所述,即使寓言有编造,但道理却是真的,何以足下却拘泥于‘表象’不放呢?这就好比评价一个人,衣装只是‘表象’,人才是‘内在’,难道足下是通过人的衣装来衡量的一个人的内在品德么?”

    “”屋庐连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其实早在蒙仲举例“巧伪”的时候,他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此后,孟子弟子公都接口说道:“在下公都,亦观过庄子,知庄子曾言学不可传、业无可援、惑莫能解,讽刺我儒家言传身教,可他自己却收了足下为弟子,授业解惑,这难道不讽刺么?”

    蒙仲闻言摇了摇头。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庄子容易招黑的一点,但蒙仲又如何会让自己的恩师被指责呢?

    于是他立刻笑着反驳道:“然而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呢!据说世上有一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谓此‘君子方如是也’。然而这样讲究正直的君子,却因为他人的威胁就乖乖跑到那名威胁他的人身边出仕做官,足下以为这是否讽刺?”

    此言一出,孟子亦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向了蒙仲。

    而万章、公孙丑等一干孟子的入室弟子,则恶狠狠地盯着蒙仲。

    原因很简单,因为蒙仲所提及的那个人,即儒家鼻祖孔子,而威胁他的人,则是当时鲁国的权臣阳虎。

    然而蒙仲却毫不畏惧,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冷笑道:“然而,最讽刺的莫过于那句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这就是儒家提倡的‘礼治’,其正直的体现啊!”

    听闻此言,纵使是孟子,脸上都露出了几许不满之色。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句话是孔子为了包庇得意弟子曾子(曾参)所说的,而孟子正是曾子的徒孙。ps:前文有,就不解释了。

    话说回来,不满归不满,孟子对蒙仲亦产生了几许好奇,因为他发现,这个叫做蒙仲的小子,似乎对他儒家思想非常了解的样子,以至于就连一些他儒家的“黑料”都非常了解——若不是看过许多他儒家的书籍,是很难了解那么多的。

    看院子里那些普通的儒家弟子,他们根本弄不懂万章、公孙丑、乐正等人为何突然间面色大变,且恶狠狠地瞪着那名叫做蒙仲的弟子。

    喂喂喂,阿仲

    看着几名孟子的得意弟子突然间恶狠狠地瞪着蒙仲,惠盎亦为他弟弟蒙仲捏一把冷汗。

    但同时,他也隐隐有些欢喜,欢喜于义弟蒙仲这位集道、名两家之长的弟子,竟然能将孟子的诸弟子逼到这种程度。

    正如惠盎所猜测的那般,在蒙仲狠狠“讽刺”了儒家后,他与孟子诸弟子间的辩论变得更加激烈,甚至于已逐渐有了几分肝火。

    在长达近半个时辰的时间内,万章、公孙丑、乐正、公都、屋庐连、陈臻、徐辟等十几名孟子最得意弟子连环诘难蒙仲,但蒙仲却对答如流,每每说得前者哑口无言,这非但让惠盎叹为观止,就连孟子亦愈发对蒙仲产生了几许好奇。

    此子,善于雄辩。

    孟子在心中暗暗评价道。

    说到雄辩,说实话孟子亦是其中佼佼者,当然,庄子也分毫不差。

    但两者的弟子,此时的差距就有点明显,以至于孟子心中也感觉很奇怪,奇怪于庄子究竟从哪里找到了这么一个能说会道、能言善辩的弟子?

    不得不说,此时此刻,再没有敢小觑蒙仲这个看上去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哪怕是孟子最得意的弟子万章,此刻也不敢再单纯将蒙仲视为‘惠盎的义弟’。

    他问蒙仲道:“庄子多以谬悠之言、荒唐之言、假托之言教导世人,你谓之真善,而我儒家以真实的言论,向世人阐述道理,庄子却道‘巧伪’,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不公的么?”

    蒙仲闻言摇摇头说道:“足下所言,亦不过‘表象’而已。”

    说着,他拿起了桌上的碗,端起来喝了一口其中的水,啧啧称赞道:“此水甘甜,这应该是采自清澈的山泉吧?”

    万章不解蒙仲的意思,但还是回答道:“确实是采自附近山上的山泉。”

    见此,蒙仲点点头说道:“再来解答足下的困惑。庄师的思想,意在向世人阐述天地间的道理,就好比这碗水,它之所以甘甜,是因为它的本质是‘山泉’,而并非是这只碗使它变得甘甜,换做名贵的玉碗,这山泉还是山泉,并非换了器皿就会让它变得更好,这即是道理。我道家讲究道德,儒家讲究仁德,德是什么?德即这碗内的水,天地之间本身就存在的‘道’,无需在意什么讲述的方式,只需将其中的道理交给世人,而你儒家则生怕世人不知这碗水的甘甜,试图用光鲜亮丽的碗去装它,却反而落了下乘。”

    万章原本想要反驳,但此时,孟子忽然抬手制止了他,意在让蒙仲继续说下去。

    蒙仲并没有注意到孟子的动作,继续对万章说道:“我曾听说,孔子将‘孝’分为三个层次,‘其上尊亲’,即尊敬父母,‘其次弗辱’,不使父母受到侮辱,‘其下能养’,即单纯养活父母。又说,养而不敬,与养猪狗何异?此乃孔子提倡的孝。

    待等到曾子时,则将孝提升到‘孝道’的程度,曾子认为,讲求仁爱之人,只有通过孝道才能体现仁爱;讲求仁义之人,只有通过孝道才能掌握适宜的程度;讲求忠诚之人,只有通过孝道才能真正合乎忠的要求;讲求诚信之人,只有通过孝道才能合乎真正的信实;讲求礼数之人,只有通过孝道才能对礼有真正的体会;讲求强大之人,只有通过孝道才能真正表现出坚强。

    再然后,曾子又说事君不忠,非孝也;莅官不敬,非孝也,将忠于君主亦归于孝道,并且,又将孝道分为五等,即‘天子之孝’、‘诸侯之孝’、‘卿大夫之孝’、‘士之孝’、‘庶人之孝’。

    孝,诚然是世上的美德之一,难道仅仅只有你儒家才提倡这些美德么?

    并非如此,孝、仁、义、礼、智、信,本身就是存在于天地间的美德:乌鸦反哺,仁也;鹿得草而鸣其群、蜂见花而聚其众,义也;羊羔跪乳、马不欺母,礼也;蜘蛛罗网以为食、蝼蚁塞穴以避水,智也;鸡非晓而不鸣、燕非社而不至,信也。

    这些美德,本身就存在于天地之间,而你儒家,教人孝行却不教人孝理,还硬生生要给这些孝添加那般繁杂的等级

    我曾听说,昔日有一名商贾,他寻觅到一个价值千金的夜明珠,希望能将它卖出个好价钱,可他又担心世人不明白这颗夜明珠的价值,于是便用名贵的木头雕了一只装珠的匣子,将木匣用调制的香料熏制,又用珠宝、宝玉点缀,用美玉连结、用翡翠装饰,用翠鸟的羽毛连缀。

    终有一日,有一名郑国人将这只木匣买了下来,却将其中的夜明珠随手丢还给了那名商贾。”

    环视了一眼周遭的诸儒家弟子,蒙仲正色说道:“以繁文缛节、巧伪之言使世人迷惑,致使世人末本倒置,就像那名买椟还珠的郑人,这岂不就是你儒家一直在做的事么?我师庄夫子言你儒家巧伪惑世,又有什么错呢?”

    话音落下,周遭鸦雀无声,众儒家弟子无不哑然,就连孟子亦睁大了眼睛,旋即捋着花白的胡须露出深思之色。

    此时,就听惠盎咳嗽一声,指着蒙仲代为介绍道:“咳,虽然有些迟了,但还是容我介绍一下在下的这位贤弟,他乃庄子之得意弟子,同时亦是惠子之代收弟子,集道、名两家学术之长,宋国景亳人士,蒙仲!”

    “”

    数百儒生,依旧鸦雀无声。

第65章 孟子(二)() 
片刻后,孟子将惠盎、蒙仲二人请到正屋,身边仅留下万章、公孙丑这两位最得意的弟子。

    此时,惠盎代蒙仲向孟子道歉道:“夫子,舍弟年轻气盛,还请夫子莫要责怪他。”

    孟子闻言笑道:“令弟所言,句句在理,何来责怪之说?”

    听闻此言,惠盎眨眨眼睛笑道:“秀木在前,夫子何不与此子辩之一二呢?世人皆知夫子善于雄辩,喜好雄辩,常人不能及。”

    孟子闻言哈哈一笑,摆摆手说道:“算了吧,老夫岂是喜好辩论,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换做三十年前,老夫或许会与此子试辩一二,可老夫如今一大把年纪,赢了胜之不武,若输了,则我儒家颜面无存老夫岂会做这样的傻事?”

    在说话时,他笑呵呵地看着蒙仲,神色中并无丝毫恼意。

    见孟子态度如此和蔼,蒙仲心中惊讶之余,亦生好感,便遵从惠盎的暗示,向孟子以及万章、公孙丑二人道了歉。

    对此,孟子自然是好言宽慰。

    孟子对蒙仲,其实并无恶感,因为前者在一开始,就从蒙仲那句“巧伪”之词,以及蒙仲那维护庄子的举动,就猜到了蒙仲或乃庄子弟子的事实,此后他静坐旁观,就是想试试庄子的这名弟子究竟从其师那边学到了几分本领。

    而事实证明,庄子的这名弟子,比他想象的更为优秀,以至于他座下的这些得意弟子,竟无人能辩得过此子,这让孟子大感意外之余,亦对其弟子稍稍有些失望。

    可能是注意到恩师的目光不经意地扫了自己二人一眼,万章、公孙丑二人不觉有些惭愧。

    但他们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辩不过蒙仲这位集道、名两家学术之长的道家弟子,确切地说,在方才那长达半个时辰的辩论中,他二人与其他的师兄弟,在蒙仲面前一次也没有占得上风,虽然他们的质问其实也相当犀利,但对方每每能轻描淡写地将其化解。

    这份辩才,实在是天下少有。

    “那可真是遗憾啊。”惠盎笑着说道。

    他倒是很倾向于看到孟子亲自出面与他义弟蒙仲来一场辩论。

    待彼此于屋内坐下之后,孟子和善地询问蒙仲道:“小家伙,你在庄夫子身边,都看过那些书呀?”

    蒙仲恭敬地回答道:“除我道家的经典外,后辈还看过法经、太公兵书、坚白论、合同异论、孙子、吴子”

    听到这些书名,万章与公孙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们此时才意识到,眼前这名少年其实并不局限于道、名两家的学术,竟然还涉及到法家、兵家。

    而对此,孟子亦赞许地点点头,旋即又问道:“老夫听你方才与诸子辩论,似乎对我儒家思想亦甚为了解,你也看过我儒家的书么?”

    蒙仲回答道:“后辈的启蒙书物,即是族学内长辈所教授的论语。”

    听闻此言,孟子双眉一挑,脸上的笑容就更甚了,连连点头道:“论语好,论语好啊。”

    说着,他抛出了几个论语中的提问,询问蒙仲,但蒙仲却能对答如流。

    万章、公孙丑二人微微一愣,旋即他们看向蒙仲时眼中的敌意,亦再次消退了几分。

    因为在抛开门户之见后,蒙仲简直跟一名儒家弟子没有什么区别,毕竟此子对论语实在是太了解了。

    而这,亦让孟子感到很宽慰,他略带惊讶地问惠盎道:“宋人都读论语吗?”

    惠盎闻言便解释道:“此子乃景亳蒙氏子弟出身,宋国的世族,一般都以论语为族子启蒙。”

    “好好。”孟子既欣慰又高兴地点点头。

    不得不说,在杨朱思想与墨家思想充斥的当世,宋国国内的家族还能用论语作为给族内子弟的启蒙读物,这就足以让孟子对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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