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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战国大司马-第34章

小说: 战国大司马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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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旋即,他忽然问道:“似这等大贤,为何不肯相助宋王呢?难道在夫子眼中,宋王亦并非明君么?”

    听闻此言,惠盎不悦地说道:“仇相,您此言有攻讦之嫌呐。”

    仇赫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惠大夫言重了,在下只是随口一问而已,毕竟在赵国,赵国的臣民皆一致拥护君主”

    说罢,他转头看着蒙仲,而宋王偃,亦饶有兴致地看向蒙仲,想听听蒙仲这个弟子将如何为其师庄子辩护。

    只见在惠盎担忧的表情下,蒙仲淡淡说道:“夫子并非不肯辅佐大王,而是不愿辅佐天下任何一名君主。至于宋王是否是明君,小子以为,明即指明辨是非利害比如此刻,或大王心中亦觉得仇大夫所言有欠妥当,但又碍于仇大夫乃赵国遣来的使者,当留下情面,不予当面揭穿使大夫难堪,这即是明君所为。”

    仇赫张口结舌,竟不能当场反驳。

第45章 宫筵(二)() 
以平和的语气,委婉道出其实暗藏机锋的言辞,最不可思议的是此子的面色从始至终不起波澜,这即是宋王偃对蒙仲“言辩”的印象。

    而在惠盎看来,他义弟蒙仲方才的“言辩”似乎是间乎道、名两家之间:道家的辩论主张“以理服人”,即用最朴素的道理说服对手;而名家则过于注重“辩胜”,可能有些话其实没什么道理,但就是说的你哑口无言。

    就拿方才来说,蒙仲借宋王偃的“想法”来反制仇赫,其实是不合道理的,但乍一听却让人感觉:嘿,似乎还真有点道理。

    这就是名家的虚辞之辩,其实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亦不难找出其中的漏洞。

    这不,在愣了半响后,仇赫回过神来了,问蒙仲道:“你这小子好是无礼。你又不是宋王,哪里晓得宋王的心思呢?”

    蒙仲立刻平静地回答道:“仇大夫又不是小子,又怎么晓得我不知大王的心思呢?”

    “呵。”

    惠盎在旁忍不住笑了出声。

    他是惠施的族侄,又与庄子关系亲近,当然知道发生于惠施与庄子之间的“濠梁之辩”,非但他知道,宋王偃也知道,因此他二人皆忍不住露出了几丝笑容。

    说实话,仇赫并非是以辩才著称的赵王重臣,但能将这样一位赵国的重臣逼到这份上,足可见蒙仲这位庄子弟子在“言辩”方面的才能。

    可能是觉得与蒙仲似这般斗嘴般的辩论颇为掉价,仇赫抬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对蒙仲说道:“在下素知惠子、庄子两位夫子善于雄辩,小兄弟乃庄夫子的弟子,又学了惠子的论著,自然善于雄辩,在下甘拜下风。在下只是不解,庄夫子亦是宋国人,难道他不想宋国变得更加强大么?”

    听闻此言,蒙仲平静地说道:“仅凭这句话,小子便知仇大夫不了解夫子。夫子乃‘求道之人’,追求的是天地至道,天道之下,皆是凡人,无有国界之分。在夫子眼中,只有两类人,即得道者与失道者。不凝滞于物,游心于德之和,方得逍遥。”

    “”

    仇赫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说实话,蒙仲最后那句话,他是真没弄懂。

    这就很尴尬,明明感觉似乎被人教训了,却又不知对方究竟说的什么,也就无从反驳。

    而事实上,不单单是他,别说宋王偃,就连惠盎也不是很明白,毕竟惠盎学的太杂,道、名、儒、法、墨等各家学术皆有涉及,但并没有空暇深入学习道家的思想,不像蒙仲有庄子在旁授业解惑。

    当然,尽管没有弄懂蒙仲最后一句话,但后者整段话的大致意思,仇赫还是能听懂的,即庄子思想境界高,懒得参与俗世的争斗。

    于是他问蒙仲道:“既然庄夫子自己不愿参与俗世的争斗,而你作为其弟子,却服役从军,究竟是夫子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呢?”

    蒙仲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夫子乃得道之人,精神已超脱于俗世,自然不可再用‘宋人’束缚之;而小子尚未得道,未能领会夫子的思想,身为宋人,为宋国而战,名正言顺,这又有什么疑问呢?反观仇大夫,既已担任宋国国相,却屡屡为赵国谋利,小子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呐。”

    仇赫再次语塞。

    说实话,他担任宋国国相,其实只是赵宋两国的一场交易,但此刻偏偏宋王偃与惠盎都不及时出面解释,这就让仇赫显得很尴尬,显得他有点“吃里扒外”的意思。

    仇赫不傻,当然明白宋王偃与惠盎没有及时出面为他解释,其实就是暗恼他最近一个劲地怂恿宋国与齐国开战,因此才乐得让他被年仅十几岁的蒙仲说得哑口无言。

    他想了想,接着向蒙仲解释的机会,再次向宋王偃表明立场:“小子,你这话不对,在下受赵王之命促成赵宋同盟,乃是为赵、宋两国的利益,二十几年前,赵王初继位,诸国试图瓜分赵国,当时全赖宋王仁义相助,与赵国并肩而战,这份恩情,赵王铭记于心。赵王曾对左右言,秦燕韩等皆不可信,唯宋王仁义,赵国可予信赖。今齐国傲立于东,为赵、宋两国心腹之患,两国当精诚携手,若能如此,虽齐国势大,又何足惧哉?”

    此时,惠盎突然插嘴道:“然而,我宋国攻伐滕国,死伤无数,可赵国却迟迟不攻伐中山,试图让我宋国全盘牵制齐国,这即是仇相所谓的‘精诚携手’?”

    仇赫摇了摇头,说道:“惠大夫此言未免狭隘,战争之事,哪有不死人的,若因此便轻言放弃,如何铸成霸业?”

    反正横竖死的不是你赵人是吧?

    惠盎脸上露出不悦之色,旁边蒙仲亦皱了皱眉。

    蒙仲淡淡说道:“战争之害,并非是一场战役死了多少人,而是有多少母亲丧失了儿子、子女失去父亲、弟弟失去兄长,且这样的悲剧,又反反复复重复了多少回。仇大夫以战争哪有不死人一言蔽之,小子以为相当不妥。”

    顿时间,殿内鸦雀无声,惠盎惊讶乃至动容地看着蒙仲,仇赫则更多是惊讶,唯独宋王偃,深深看了一眼蒙仲,沉默不语。

    待片刻的死寂后,仇赫问蒙仲道:“小子,你夸夸其谈,可有攻陷滕国之法?”

    “当然有。”

    蒙仲丝毫不怵仇赫的刁难,正色说道:“滕国乃仁义之国,当首用文伐。”

    “文伐?”宋王偃亦产生了几许兴致,问蒙仲道:“何谓文伐?”

    “因其所喜,以顺其志。苟能因之,必能去之。再者,离间其所亲,贿赂其左右,辅其淫乐,养其乱臣,此谓之文伐。”蒙仲平静说道。

    “此周书阴符?”仇赫在回忆了一下后,惊讶地问道。

    所谓的周书阴符,其实就是蒙仲所观阅的太公兵法。

    旋即他又笑着说道:“说了这么多,你却还没道出破滕国的计策。”

    见此,蒙仲便淡淡说道:“易地即可。用我宋国的陶邑,去交换滕国,滕国君主若允许,则我宋国不费一兵一卒,即可得到滕国。”

    听闻此言,宋王偃、惠盎、仇赫三人皆微微一愣。

    旋即,宋王偃颇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你要寡人用陶邑去交换滕国?你可知陶邑是何等城池吗?”

    “陶邑乃曾经曹国的都城,极为殷富。”

    “那你还让寡人用陶邑去交换滕国?”宋王偃乐了。

    没想到蒙仲却说道:“若付出区区一个陶邑,就能让宋国以全盛的国力面对齐国;而滕国纵使易地得到陶邑,夹处于赵宋两国之间,亦只能与赵宋两国为盟。试问,为何不能?”

    “”

    宋王偃闻言一愣,旋即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殿中,惠盎亦小声念叨着易地,脸上不由地露出惊愕、迷茫、懊悔等复杂的表情。

    不可否认,用陶邑去交换滕国,那肯定是宋国吃亏,可反过来说,此计能让宋国不费一兵一卒就交换到滕国,可直接将军队部署到南湖的北岸,既能威胁齐鲁,又能直接威胁到薛邑,简直就是上上之策。

    “若是滕弘不肯交换呢?”宋王偃忽然问道。

    蒙仲当然知道滕弘是谁,闻言回答道:“小子方才道出此计,大王难以置信,由此可见,滕国远不如陶邑,相信世人也如此认为。这般优厚的条件,滕国君主仍不肯接受,那就是他理亏,此后大王声讨,可谓名正言顺。再者,我宋国若提出此事,亦等同于向滕国释放善意,若最后仍难免战争,则滕人或会责怪其君主贪婪,而滕国君主,或亦会心中后悔,不像眼下,滕国自上而下万众一心,联合抗击宋兵。”

    听闻此言,宋王偃面上闪过一阵青白之色,旋即低声对惠盎说道:“惠盎,这是你的责失!”

    惠盎满脸羞愧,讪讪地点了点头:“臣惭愧臣没有想到。”

    见此,蒙仲心中暗自感慨。

    他能理解宋王偃、惠盎这等人物竟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办法,其原因就在于人性想要“夺占”却难有“割舍”——谁愿意将自己得到的东西再让出去呢?

    然而世上有很多事就是这样,只要稍稍退后一步,那就是另外一番天地。

    就好比滕国这件事,若宋王偃能克制“夺占”的欲望,宋国可能不费一兵一足就能得到滕国那块土地,早早在那里部署好兵力,又岂会弄到眼下的下场,苦战两年余,却仍未彻底扫除滕国,甚至于,还促成了滕国上下一心抗拒宋国的局面。

    “这就是道家的智慧啊。”

    宋王偃感慨了一句,被蒙仲一番话说得心烦意乱的他,再也没有心情继续今日的筵席。

    筵席结束之后,仇赫告辞离去,而惠盎与蒙仲二人,则被宋王偃留了下来,后者领着二人漫步走在夜空下的宫廷。

    惠盎本以为宋王偃打算赏赐他义弟蒙仲什么,却没想到宋王偃将他们二人领到偏殿的走廊转角时,忽然转过身来问蒙仲道:“小子,据寡人所知,你祖父蒙舒、父亲蒙瞿、兄长蒙伯,皆亡于我国的战役,是故此番征兵才会由你前来你,恨寡人么?”

    惠盎闻言一愣,惊愕地看向蒙仲,毕竟蒙仲并不曾告诉他祖父、父亲、兄长皆亡于战役的事。

    目视着眼前的宋王偃,蒙仲眼中闪过几丝复杂之色。

    良久,他缓缓张开嘴唇。

    “恨!”

第46章 宫筵(三)() 
“阿仲!”

    听到蒙仲低声说出那个“恨”字,惠盎心中一颤,连忙拱手对宋王偃说道:“大王,我弟他”

    然而,他的话却被宋王偃抬手打断了。

    只见宋王偃目视着蒙仲,口中徐徐对惠盎说道:“此子祖、父、兄三辈皆为我宋国役亡,寡人却听不得他对我言一声恨字,惠盎,寡人在你心中是那样昏昧的君主么?”

    惠盎闻言一滞,仔细观察宋王偃的面色,见后者的确没有动怒,遂连忙说道:“臣下莽撞了,请大王恕罪。”

    宋王偃挥了挥手,示意惠盎不必在意,旋即,他目视着蒙仲点点头说道:“小子,你很有胆气,也很诚实。”

    说罢,他强行按上蒙仲的肩膀,拉着后者继续徐徐向前。

    期间,他用莫名的口吻说道:“如今的国人,想来仍惦记着我兄长吧?你可知晓寡人的兄长是何人?”

    蒙仲不明所以,点点头回答道:“乃剔成肝。”

    宋王偃闻言轻哼道:“什么剔成肝,是司城罕。”ps:古字“肝”、“罕”音同通用,“司”与“剔”是一音之转,“城”与“成”也是声同通假,是故,剔成肝,即司城罕,也就是子罕,宋辟公时期的权臣。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当时我宋国的君主名璧,即你等所知的宋辟公。此人是一个昏君,当时三晋连年攻伐我宋国,侵占我国土地,以魏韩两国最为频繁,可宋璧那厮,却舍弃国都商丘,逃到彭城,大兴土木,重建宫殿,是故,我兄长夺了其君位,将其逐出了宋国。”

    “族中长辈对小子说起过这段历史。”

    蒙仲微微点了点头。

    听闻此言,宋王偃脸上露出几许嘲弄之色,冷笑道:“你族中长辈对你所言时,想必是将我兄称作明君吧?”

    “难道不是么?”蒙仲顺嘴问道。

    宋王偃摇了摇头,带着几分讥笑说道:“什么样的明君,会年年将我宋国的财富进贡于齐国,岁岁将我宋国的女人献给齐人去糟蹋呢?”

    “”蒙仲微微皱了皱眉,因为他并未听说过类似的事。

    仿佛是猜到了蒙仲的想法,宋王偃晒然一笑,伸手搭在走廊旁的石栏雕柱上,语气沉重地说道:“我宋国,位于中原沃土之地,土地肥沃、水道众多,又有丘陵之利。商丘、彭、蒙邑(北亳)、夏邑、粟邑、谷丘(南亳),无不是天下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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