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枭臣-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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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坚端起酒杯道:“我最近常侍在一位学问大家身边,据说朝廷科举和太学并行,考试的试期也乱的很,来年二月能作准吗?”
李茂早就从老师那里知道详情,科举的时间这两年乱的很,但最后一波正途科举的时间不会有错。
萧让则询问金大坚跟随哪位大家身边。
金大坚笑道:“乃是前朝韩公门下,齐州章丘人李格非,著礼记说数十万言,堪称当世的大学问家,文叔先生如今就在清河县,不如我等去延请文叔先生来吃酒,岂不快哉。”
李茂听着李格非的名字有些耳熟,想来也是史书留名的人物。
三人兴致一起,便在金大坚的带领下去寻李格非。
等来到地头李茂打了个激灵,怎么奔吴府来了?
吴家现在只有吴月娘和丫鬟小玉守着,难道李格非和吴家还有亲戚?
金大坚大半年都在和李格非研究金石雕刻,对李格非的家事知道一些。
听了李茂的疑惑解释道:“文叔先生来清河县是探亲,此家故去的王氏夫人,和文叔先生的继室乃是堂姐妹”
李茂对吴府的路径可谓熟悉的很,三人来到二门外,首先听到的是两个如黄鹂鸟的笑声。
抻头一看,后院里两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女正在荡秋千,大冷的天儿也不怕冻着。
其中一人正是吴月娘,而另外一人坐在秋千上,随风舞动宛若画中仙子,直把李茂看的目瞪口呆,实为他平生所见第一美女。
“谪仙也不过如此吧!”
李茂突然赞了一声,惊扰了吴月娘和那个少女。
只听刺啦一声,少女乍见外人急于从秋千上下来,结果不小心刮破了袜子,头也不回的跑进内宅。
李茂再见吴月娘,心里岂能不别扭。
好在他心理素质强大,而且认为吴月娘和王嫱一码归一码,他恨王嫱却不能恨吴月娘,反而对其心有愧疚。
吴月娘想着用衣冠冢给娘亲和吴骧合葬,心情一直非常抑郁,幸好家里来了亲戚。
她虽然没见过,但是叙过关系都是不出五服的实在亲戚,尤其还有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姊妹一见如故,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不过见到李茂笑容迅即僵住,心里的幽怨反应在脸上,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
她写血书,拿着假婚书冒死给李茂伸冤,换来的是李茂一封书信送到京城舅父处,还送来了三千贯银钱。
把她的一相情愿抹杀干净,如此心性何其凉薄。
李茂心里有亏不敢和吴月娘对视,但对吴月娘的安排他觉得是对吴月娘负责。
这里面不但夹着一个孟玉楼,他还把王嫱给推倒那啥了,再留下吴月娘,还不得做噩梦啊!
女眷不便见外客,李格非出面把李茂三人请到花厅,小玉来送茶水,看见李茂也是唬了一跳,险些把茶壶掉在地上。
玉箫和小玉在王氏几次反复诬陷李茂的过程中都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最怕的就是李茂追究不放。
寒暄过后,李格非被金大坚三言两语推拖不得,只好出门前往狮子楼,转首对小玉说道:“让月娘和清照不要嬉闹”
李茂听了李格非的话,脑海中轰轰作响。
怪不得听着李格非的名字耳熟,此时再听清照二字,顿时猜到了那个少女的身份。
竟然是李清照,素有千古第一才女称号的易安居士。
不对呀!李茂心中疑惑不已。
按照他后世的记忆,李清照如今不该是二十多快三十岁了吗?
刚才见到的小娘子分明未到及笄之年,是他搞错了?此清照非彼清照,只是同名同姓而已?
暂时放下心中的疑问,李茂等人继续回狮子楼吃酒,把酒言欢之余互相探讨诗词歌赋。
李格非果然是个大学问家,颇有同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令李茂三人获益匪浅。
吴府内宅,吴月娘看着仅比自己大三个月的表姐,双眼微微出神。
她早已知道这位大表姐颇有文采,想必是又有了灵感,直到表姐动笔才凑过去,发现表姐写了一首词,点绛唇。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
和羞走,倚门回首,
却把青梅嗅。
吴月娘识文断字,一看表姐这曲词,分明是写刚才的意外相见,表姐刮破的袜子还没换呢!
和羞走,青梅嗅,这是对谁一见钟情?李茂吗?
第一四九章婚姻不问阀阅()
吴月娘看着表姐绯红的粉面,没忍住好奇询问道:“表姐,可是有了意中人?刚才来的客人就三个,喜欢哪一个?”
李清照欲语还羞,吴月娘不用猜也知道表姐对谁中意。
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吃孟玉楼的醋,怨恨李茂冷酷无情,若是把李茂和孟玉楼的婚事搅黄,倒也算是解气。
“表姐可知那人是谁?在东平府都大大有名呢!”
吴月娘直把李茂夸成一朵花,什么好听说什么,而且都是少女小娘。
言语之间也无顾忌,愈发让李清照对李茂感兴趣了。
末了一声叹息,李清照蜷缩着身子,一双大眼睛看着吴月娘。
“月娘,今日之事就当是个玩笑,切不可让家父知道,我娘是父亲的继室,就连我的名字也是夭折的姐姐留下,别人都以为我就是清照,连自己的名字都是念想,我又怎么能多想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吴月娘撺掇李茂和李清照在一起的心思淡了几分。
她的这个远房姨娘只是李格非的继室,而表姐生下来就顶着夭折死去姐姐的名字,可见在家里也是不得宠。
那位姨父年事已高眼看着没几天活头,眼前标致若谪仙的大表姐,将来还不知道便宜哪家鲁汉子呢!
吴月娘正抑郁的时候,小玉着急忙慌的跑进来,气儿都喘不明白了。
“小娘,快去躲躲,那个疯婆子又来了”
小玉口中的疯婆子就是孟玉楼,她遍寻不着李茂,在家中却等来一个对她来说的噩耗。
李茂的老师,东平府知府陈文昭明确答复父亲孟长北,想嫁给李茂绝对不可能,做一妾室尚可。
孟玉楼顿时火大。
在她想来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陈文昭反对,李茂根本无法改变这个结果。
让她做妾室,岂不是和王嫱那个贱人等同,气不打一处来自然想到了吴月娘。
当时二女在法场争相替李茂喊冤,她没入陈文昭的眼,李茂岂不是要娶吴月娘?
吴月娘乃是官宦之后根正苗红,她越想越有这个可能,便提剑来寻吴月娘问个明白。
吴月娘性格外柔内刚,听完孟玉楼的责问,好似顺了气般浑身舒坦。
她和李茂有缘无分,孟玉楼忙前忙后只捞到一个妾室的答复,她不知道该讥讽孟玉楼还是可怜孟玉楼。
“把你的剑收起来吧!还能真的把我刺死当场吗?其实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你自己拎不清罢了。”
吴月娘对孟玉楼的怨愤消减一空,指点孟玉楼其中的关窍。
“陈大人两榜进士出身,为人清正廉明,骨子里满是士尊商卑的意识。
凌云是他的得意门生,岂能让一介商贾为凌云的岳丈,有碍凌云的清名。
依着陈大人的心思,肯定要给凌云寻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能容你做妾已经算不错了。”
孟玉楼气怒攻心,红唇止不住的抖动。
“大郎说过会娶我为妻,怎能说话不算数,你家丫鬟刚才说了大郎来过,是不是大郎要娶你?”
吴月娘看着仿佛猪油蒙了心的孟玉楼,顿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好心相劝道:“凌云待你很好,哪怕是妾室,也不会亏待你,至于正室想都不要想了。
你有替凌云想过吗?再有几个月就是考举人考进士,凌云两榜有望。
你希望别人谈论他的时候,说他娶一介商贾之女为妻吗?
读书人,名和望集于一身才可谓士林领袖,陈大人对凌云寄望甚高,即便凌云不愿意,也不可能违背陈大人的意愿娶你为妻”
孟玉楼的心越来越凉,当啷一声抽出宝剑,把吴月娘和李清照吓了一跳。
随后听到孟玉楼说去找陈文昭理论,两少女才长出一口气。
李清照抚着胸口说道:“娶妻娶贤,此女做派绝非贤妻所为,李茂的老师倒是明心见性把她看个通透。”
吴月娘噗嗤一笑,“表姐,凌云的老师想给凌云找个门当户对的贤妻,我看表姐就不错,不如我和姨父提一句?”
李清照白了吴月娘一眼,眼波流转分外传神。
“你呀!我刚才不过是灵感迸发而已,大宋有律法,同姓不得为婚,你是想让我做两年牢吗?还是和刚才那个女子一样给人做妾?”
吴月娘还真不知道大宋有这样的律法,听李清照说完顿时傻眼。
瞧大表姐对李茂有点意思,原来只是空想一场。
大表姐怎么可能给李茂做妾,姨父李格非还不得把大表姐活活打死呀!
从狮子楼出来,李茂等人皆熏熏然,把李格非送到吴府的时候。
李茂被吴月娘拦下,听闻孟玉楼来过,再提及婚事云云,直把李茂惊出一身透汗。
吴月娘见李茂转身就走,连萧让和金大坚也顾及不得,不由得一跺足。
在她看来分明是孟玉楼在李茂的心里份量重,她就是个多余的吗?
李茂自认了解孟玉楼的性格,如果真的提剑去寻老师陈文昭理论,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哪还有心思去想别的,只盼着孟玉楼别干傻事才好。
与雷横邹渊等人骑马直奔东平县,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听陈泽说孟玉楼进了陈文昭的书房有一会儿了。
等李茂独自来到书房外,隐隐听到了孟玉楼的哭声。
李茂敲了敲门,得到陈文昭的允声推门而进,只见孟玉楼哭的梨花带雨,宝剑也扔在地上。
转首望来满眼皆是幽怨,也不和李茂说话,宝剑也不要了,失魂落魄般离开了书房。
李茂深吸一口气,给老师陈文昭施礼后说道:“老师,玉楼为了我不惜假托婚书,婚书虽然是假但玉楼一片赤诚真心,学生与其有过海誓山盟,岂能毁诺老师如果觉得玉楼出身商贾之家,学生认为不该有门第有别之念”
陈文昭摆手打断李茂的话,示意李茂坐下。
“为师岂是那种在乎门当户对的人,司马相公著书曾言,凡议婚姻,勿苟慕其富贵,婚姻不问阀阅,对士人迎娶田家女,商贾之女,为师不反对。”
陈文昭见李茂的情绪稳定下来,继续说道。
“为师曾经在苏轼府上做客,听闻一桩趣事,有个叫刘廷式的读书人,先前曾与一位田家女立下婚约。
他考中进士之后,女家以“庸耕不敢姻士大夫”为理由,请求辞婚。
而刘廷式呢?他“坚不可”,终于同这位“家极饥困”的女子成婚,并且婚后“闺门极雍睦”。
丈夫贵为士大夫,妻子卑为田家女,就门第而言,堪称天渊之别。
此事如果发生在门阀当道的九品中正时的唐朝,免不了要遭到非议,被诬之为“婚宦失类”。
可是在我朝际遇正好相反,地方官“嘉其有美行”,苏轼先生也“爱其义,为文以美之”。
所以为师心中并无门户之见,然,为师反对凌云迎娶孟氏的理由有二,你且听听。”
“其一,孟氏玉楼性情跳脱,非持家之妇,绝非凌云良配,而且孟氏为何举族迁徙东平府?实乃为富不仁名声极差,为士林所厌恶。
其二,凌云年未及冠学业无成,两榜无名之前迎娶娇妻,只会消磨意志失去进学之心,凌云可懂了?”
第一五零章吃人心的矮脚虎()
李茂对孟玉楼的了解仅限于孟玉楼本人,倒是不知道孟氏还有为富不仁被乡梓厌恶的事情。
说来这里还有他的首尾,孟长东参与到非法集资案中,为此还掉了脑袋。
孟家无论在老家还是清河县,名声的确不太好听,孟长北由庶子继承家业,这份不好听的名声自然也被继承了。
陈文昭见李茂眼神游移,分明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沉声道:“你的伤势好的也差不多了,回家过完春节后便到为师身边来。
为师亲自督促你的学业,苦读几个月应该桂榜有名,什么时候进士及第,为师便不再过问你的婚事。
否则若是还把我当做授业恩师,婚姻之事自有为师替你做主。”
李茂听了陈文昭的话,知道和孟玉楼的事情还有希望,看来非要发力用功读书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