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枭臣-第7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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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谁家?”李茂走着走着,发现一处府邸低矮老旧,规制还是几十年前的样式,给人一副家道中落的样子,但是能在官坊有府邸,显然是他曾经比较得力的干将才是。
雷鸣对官坊里也熟悉的很,低声回答道:“叔祖,那是已故岳公的宅子,岳公故去后,诸子分家,如今是岳霖大人的宅院,一直不曾修缮过。”
李茂点点头,岳鹏举几年前去世,岳云,岳霆等人各有职事久不在金陵城任职,反倒是岳霖如今是准内阁成员之一,执掌天下刑名,放在前朝妥妥的刑部尚书,没想到倒是秉承了岳鹏举的性格,持家如此节俭,全然不像国公之后。
再往前走就热闹了,家家户户门口都悬挂或者放置彩灯,偶有小儿挨家挨户的讨喜,基本上都是左近官宦之后,鲜少去夜市那边,明显是玩不到一起去。
官坊里的尽头,距离皇城只隔着一条街,而这条街则是被虞青帆“修剪”过后的青楼瓦舍,娼妓之类消灭不了,李茂也没有后世的魄力予以消灭,因为时代和环境不允许,只是现在的秦楼楚馆大多格调高雅,类似于后世的娱乐场所吧!
李茂三人想要回宫,自然不能大摇大摆的回去,珍娘早就探好了路,嬉笑道:“爷爷,从翠云居后面的巷子穿过去,就是皇城的水门,近两年拿出水门干涸,爷爷矮着头就能进去呢!”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李茂拉着珍娘的手,顺着珍娘指路穿过巷子,就在一处偏僻的巷子外,三人听到了一阵叫骂声,还有殴打和哭泣声,不禁让三人都停下了脚步。
“不要再打我了,干娘,饶了我吧!求求干娘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哀求逐渐变成了惨叫,皮鞭抽打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使她跌倒在地上翻滚着,哭泣着。
一个中年妇人似乎是打累了,把鞭子往地上一扔,气呼呼道:“也该给你一个教训了,你这个小贱人,别忘了你是什么出身,区区一个台州营妓,也敢拿五做六,装什么清高?”
少女微微摇头,辩解着:“我不是营妓……严蕊是化名,我乃周家……”
少女的辩解换来的是又一顿毒打,“说你是就是,还敢顶嘴?信不信打死你埋到花园里做肥料?”
闻听此言,少女浑身颤抖,害怕到了极点,不再争口舌之利,别看她年若二七,实际上她已经十八岁了,只是饱受虐待又营养不良,发育的有些迟缓,看起来年纪小而已。
被称为严蕊的少女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艰难的整理着衣裳,衣裳已经被皮鞭抽打的破烂不堪,而且不但褪色且打满了补丁,被鞭子抽打破碎的地方,露出的是一条条印痕,火辣辣的疼,破开处渗透出丝丝血迹。
“听好了,把你从台州带回来,就是看你脸盘不错,老身想给后半生找个依靠,今天晚上是驸马爷的筵席,我好不容易才寻了个帮席的活计,你且收拾一下,若是能得贵人看中,哪怕做个侍妾也好,否则养你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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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五章 严蕊周幼芳()
严蕊知道再不听这个哄骗了她的干娘言语,真的不是光挨打那么简单,恐怕真的会被杀掉埋在花下,看着干娘拿出的那些勉强算是艳丽的衣裳,她只能忍着痛把衣裳换好,干娘的鞭子抽的狠,却避开了她的脸庞,而正因为这脸蛋,才让她出了虎口又进狼窝,常自哀叹红颜祸水不过如此。
这两人想不到的是隔墙有耳,李茂听的清楚,随口问雷鸣,“哪个驸马办宴席?”李茂的女儿基本上都出嫁了,而且年纪大多不小,听巷子里的对话,那个所谓干娘,分明是想借女儿为跻身之阶。
雷鸣没等说话,珍娘哦了一声道:“是长公主,我前些日子听姑母说的,要在元宵节办一场文会,邀请了很多文人雅士。”
李茂点点头,长公主,那就是无瑕的丈夫杨万里,杨万里此时不止是驸马都尉,还是内阁成员之一,以各种目的想要接近结交杨万里的人多的很,但据李茂所知,杨万里风评上好,而且偶尔和无瑕见面,对丈夫子嗣多有夸赞,想来无瑕不可能哄骗自己。
“今儿天色还不算晚,去驸马府上再转转。”李茂的话让珍娘满脸喜色,反倒是雷鸣微微咧嘴,要说皇宫大内谁最难伺候,大概非长公主李无瑕莫属,他父亲就曾经耳提面命的告诉他,别看长公主年过六旬,但玩心最重,同一辈的各家子弟,哪个没被李无瑕捉弄过?老了老了更甚,能躲着就不要见面,否则吃瘪出糗那都是自找的。
反倒是珍娘明白了李茂的心思,去驸马府转转是假,看看刚才那个事情的结果才是真的,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只听毒打和哀求惨叫以及恐吓声,就让她充满了好奇心,自然乐的连连点头赞同。
李茂久不出宫,珍娘也鲜少在皇家公学之外露面,所以认得爷孙二人的很少,因此当雷鸣拿出自家的信物腰牌,李茂爷孙俩自然成了雷鸣的亲戚,有资格进入驸马杨万里准备的上元节文会。
文会什么的早就是李茂玩烂的玩意儿,但杨万里召开的这场文会规模很大,到场的有一百多人,李茂不想现在就跟女儿女婿见面,朝雷鸣示意,雷鸣心领神会找了个靠边的角落,不引人注目。
主角很快登场,杨万里和李无瑕看着还不太显老,如众星捧月般坐在主位,尤其是李无瑕,继承了李茂和孟玉楼的诸多相貌优点,即便年老也堪称贵妇。
李茂通过只言片语,秒懂了这次文会的目的,这是要找女婿啊!杨万里和李无瑕有一子名寿仁,还有十几年前晚来得女,闺名锦云,名字还是李茂给起的,没想到转眼之间已经到了可以出阁的年纪。
再听听,不止杨万里要招婿,这场文会还有点相亲会的意思,眼光老辣如李茂,已经看到几个女扮男装的女孩子,估计是想自己亲自挑选如意郎君,而在风气逐渐开化的本朝,如此做派并不鲜见。
珍娘对文会兴致勃勃,李茂的目光则四下溜着,以他的经验再加上目的性,很快就锁定了一个充当帮席仆婢的少女,只看对方走路的颤巍,就可以断定是巷子里被毒打的少女。
而顺着少女时不时畏惧的目光望去,一个还算有几分姿色,但面相略显刻薄的妇人就在不远处,同样是帮席身份,二女几次对视,少女就像是受惊的鹌鹑,险些把手里的杯盏砸在地上。
珍娘冰雪聪明,当她把注意力从文会转移到李茂身边,立即猜出了李茂打量的少女是谁,顿时招手让少女过来添茶倒水,并且把少女留在了身边伺候,这便让那个干娘干瞪眼了,因为能参加驸马爷文会的人皆有大来头,她可不敢把少女召唤走,惹恼了客人,她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只能狠狠的剜了少女一眼,希望少女识趣些自己找个借口离开,那一桌一老一少,根本没有任何“投资价值”啊!
李茂看着少女倒茶时,手腕处还有着鞭打的痕迹,轻咦一声,倒把少女吓了一跳,这一抖,从少女袖口掉下一张破旧的纸张,上面还有些墨迹。
李茂捡起来的时候,直把少女吓个半死,几欲昏厥,但是让她去抢李茂手里的纸张,她又不敢,左右为难直觉的还不如真的昏死过去算了。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李茂看着这首如梦令,倒是不见得功底多深,但别有逸趣,不过这显然不是一个少女的笔锋,甚至还让他有点眼熟,顺口问道:“这是你作的如梦令?”
严蕊紧张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但客人家询问,她哪敢不回答,用低的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是,几年前所作,那时还不识字,幸得一道人在旁,为我记述。”
李茂刚才还觉得笔迹眼熟,闻听此言脑海中轰鸣了一下,熟悉的笔迹,道人,他的心绪瞬间有点乱,如果他的记忆力没有问题,那么这笔迹就是张虚白的,他秘密让武松查访张虚白,多年杳无音信,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查到了蛛丝马迹,难道这是天意?缘分?
“你是武陵人?”李茂见严蕊点头,心说那肯定没错了,张虚白再怎么洒脱,也有乡土之念,更别说二世为人了,当年揪住张虚白的小辫子,还不是因为张虚白自己暴露的。
“你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李茂觉得以张虚白的为人,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来这么一出,他只会往复杂里想,但严蕊的回答不禁让他有些失望。
严蕊本名周幼芳,出身低微,但是幼年时学习过礼乐诗书,父母双亡后沦落街头,被一老鸨虔婆看中,教习琴棋书画,短短几年便通晓古今,作诗作词意境清新,但架不住老鸨虔婆毒打,并且逼迫她接客,所以逃了出来,哪曾想来到天子脚下仍然走背运,被一个自来熟的干娘哄骗又进了狼窝,命运之多舛令李茂和珍娘为之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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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六章 有那么一个人来过()
李茂询问的重点是张虚白,通过严蕊的描述,他八成可以确定严蕊遇到的就是神神叨叨的老张头,至于现在叫什么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张头还活着,足矣!
解决了一件心事,李茂的心思自然转移到了严蕊身上,严蕊说是营妓出身,但肯定是被前后两个老鸨虔婆糊弄了,营妓什么的早在二十多三十年前就被废除,估计也是看严蕊年纪小好骗,再加以毒打恐吓,自然把严蕊吃的死死的。
和原本历史轨迹上,女子无才便是德相反,新朝对能顶半边天的女人算是一视同仁,皇家公学,地方书院也不乏女公子,更别说长公主李无瑕一向偏心女公子,李茂若是想拉严蕊一把,轻而易举。
“你既然识文断字,可有新作?若是能当堂作一首也可,我帮你呈上去让公主和驸马看看。”李茂随即让珍娘笔墨伺候,这些东西桌案上都摆着现成的。
严蕊虽然才艺不错,但这几年被苛待虐待的已经怕了,被人支使差不多形成了习惯,当即提笔,不假思索的写了一首词,词牌卜算子。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李茂看了看,点点头让雷鸣把这首词送上去,雷鸣硬着头皮去见李无瑕和杨万里,这两位也是他的长辈,焉有不认识的道理,李无瑕夫妇见是雷鸣,再看看卜算子,哪还不知道自家老子到场,好歹雷鸣脑子活络,这才没有大张旗鼓的声张,但也示意雷鸣一定要留住李茂。
至于李茂送上来的这首词,署名署名周幼芳,字严蕊,一看就是女人的笔法,不算今次文会最好的作品,可架不住李茂的面子大,这个周幼芳可以说一举成名,连带之前的如梦令也传诵一时,而这是李茂有意为之,如果张虚白听到那首如梦令,应该会按时赴约吧!
李茂和李无瑕夫妇见了一面暂且不提,倒是把严蕊带回了宫中,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只露一肩的严蕊,纵横交错烙满了鞭痕,新伤旧伤叠加,委实令人心生不忍。
严蕊在得知救自己出虎口狼窝的慈祥居然是被时人称为圣人的李茂,小心脏险些爆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反正赖上了李茂,哪怕为奴为婢也不离去,倒是由此结缘,成为李茂最后一个女人。
汉兴1199年冬,须发皆白的李茂被抬出来赏雪,今年春节金陵城下了好大一场雪,整个天地银装素裹仿佛除了白,就没有其他的颜色了。
李茂早在七十岁的时候,将皇位传给了儿子李无缺,二十多年过去,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已经是他的孙子李源,高寿如他,身边亲近的人先后逝去,愈发的心灰意冷,连自己一手缔造的帝国都不想再看一眼。
虽然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帝国早已完成了蒸汽革命,半只脚也迈进了第二次工业革命的门槛上,但和他记忆中后世的一切仍然差距很大,又怎么会引起他的兴趣呢!
“皇爷爷,加一个毯子,外面起风了。”一个粉雕玉琢的二八少女,把手里的毯子盖在了李茂的腿上。
李茂看着少女,微微一叹,他的年岁大了,记忆力不太好,子孙又多,但眼前这个少女他记得很清楚,是西门雪的亲孙女,闺名李十三娘,没错,姓李而不是姓虞。
李十三娘身后,又有人过来簇拥着李茂,看似一起赏雪,实际上众人都很担心李茂的身体,目光也大多瞄着李茂,哪怕李茂咳嗽一声,肯定会有人提议把李茂这位老祖宗抬回去。
人群后一阵骚动,一个年过八十的老者走了过来,见到此人,李茂的子孙纷纷见礼,李茂眼角的余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