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唐风云-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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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是不是自己人的原则与判断。
他不再多想要不要去感谢的问题,战场之上,不需要感谢,这就叫同袍,救了你,也就是救了自己。
他在人影之中胡乱挥舞着长枪,四面唐军和突兀人的骑兵交错,他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敌人,或者是伤到自己人。
片刻之后,唐军的重甲骑兵突然冲锋了。
相比于突兀人来去如风的轻骑,唐军的重甲骑兵速度较慢,冲击速度不大,但是,他们就像是一道道的铁墙一般,势不可当,在平原地带,两支骑兵相遇,如果突兀人的轻骑不想恋战,唐军的重甲骑兵很难可以对对方造成较大伤害。
可是,一旦多兵种配合,只要突兀人的轻骑被拖住,对于他们来讲,唐军的重甲骑兵是杀伤力极为恐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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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我们的生死战·唐军的小练手(下)()
在突兀人横行许久,但是自己也深陷泥潭之后,五十多名重甲骑兵作为一大杀器,就这样横勇无敌地杀了过来。
突兀人似乎得到了什么信号,朝着四处的营帐扔了几把火,便开始准备撤退。
但是,重甲骑兵既然已经出手,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让他们全身而退,唐军的骑枪就像是割稻一般,沿途不断挥舞,刚才还疯狂收割生命的突兀骑兵纷纷栽下马来,溅起满地的尘埃。
远方,黑暗的深处,开始有箭矢射过来,“噼里啪啦”钉在唐军的盾牌上,就像是暴雨侵袭。
管阔知道,这样的情况,就算是表现出英勇的形象,也只是证明了自己真的是一个傻子,他不断寻找障碍物躲避,不想被暗中那些突兀弓骑兵射成刺猬,浑浑噩噩的就这样丧命。
那是突兀弓骑兵为他们的撤退作掩护。
北唐重甲铁骑顶着旋风般的箭矢攻势,就像是铁墙一般向前推进。
他们人身上是厚重的盔甲,战马的身上也披甲,少有裸露出来的地方,那些箭矢对他们的影响极小,突兀轻骑的伤亡在持续。
有很多突兀轻骑被冲垮了骑阵,在到处乱窜,他们受到北唐铁骑的重挫,于是便凶神恶煞地对着管阔那种明显是战斗力低下送死的人冲击。
突兀轻骑虽然自身飞快消亡,但是反扑之下也对唐军,特别是那些被发配充军的人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铁山无一枪将一名突兀人撂下马来,目光扫过四面八方,早就见不到了管阔的踪迹,不禁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一回那小子不知道能不能够活命,运气背一点的话,可就……
在北唐重甲铁骑的冲击之下,突兀骑兵不再多加恋战,开始迅速撤退,只留下满地的死尸和哀嚎着的伤者。
北唐重甲铁骑并没有随意追击,突兀人擅长突袭、夜袭、偷袭,速度特别快,沿途很有可能会有埋伏,而且这种间歇性骚扰算不上是真正的战争,就算歼灭这一支夜袭的骑兵,也并没有特别大的效用。
对于那些正规唐军来讲,这一切什么都不算,只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战斗,可是,地面上躺着的或者哀嚎或者哀嚎不动的那些连盔甲盾牌都没有的人,却不会这么想。
任何一场唐军认为无足轻重的小战斗,他们都需要付出生命作为代价来结束,他们死伤那么多,却对突兀骑兵造不成多大的伤害,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都被那些正规唐军砍下头颅,充作军功,至于管阔他们,能够有那种军功的,少之又少,因为突兀人受到的巨大创伤大多都来自正规唐军。
事实就是这样,生活中,付出了,并不一定会有收获,哪怕付出的是生命。
铁山无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没有去翻找自己的战利品,也不砍下敌人的首级,他就这样衣衫染血,倒拖着血迹斑驳的长枪,到四面八方翻找着尸体,目光扫过那些哀嚎着的伤者。
月光惨淡,火光摇晃,地面之上,黑影憧憧,都随着火光的摇晃而颤动。
这一场战斗,双方的总人数还没有超过八百,但是,四处依旧纷乱非凡。
铁山无用长枪重重地挑起一具又一具突兀人的尸体,又俯下身去查看唐军的尸体,神情凝重。
没有人知道他在找什么,但是,有大量的人都在关注着他,对他的行为感到非常奇怪,那里面还有许多正规唐军。
他的战绩以及战技非常突出,甚至比大多数正规唐军还要强大,北唐人尊崇强者,无疑,铁山无就是这么一名强者,无所谓他是不是被发配边疆,杀过人的囚徒。所以在看到过他刚才的表现之后,即使是唐军将领,也由衷地敬佩他。
所以,他的动作,就会受到很多人的关注。
在他们看来,这一位本来的囚徒,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在这北疆打出一番自己的天地,应该挺着长枪,威风凛凛地提着敌人的首级,得到所有人的热烈反响,而不是置这些而不顾,莫名其妙地丢了魂一样地翻找东西。
“老铁,你在找什么?”那名一直和铁山无几人一起的,骨架颇大的汉子走上前来,“需要帮助吗?”
他姓吴,他们都叫他“无用”,因为,长年累月的劳役,让他真的只有架子了,他的力气,也许在被发配边疆之前是很大的,但是现在,却早就没有了那种勇猛。
铁山无站直了身体,停下了脚步,看着他道:“我们的驸马都尉呢,你看到过没有?”
他的声音并不响,大概是他也知道对于管阔这么一名落魄公子如此的称呼会得到北唐军队的怒目,但是,他还是这么坚持叫管阔,特别是和那些一起被发配边疆的人谈论的时候。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坚持这么称呼管阔,因为管阔的驸马都尉身份,整个大唐也没有几个人会承认。或许,管阔是落魄的,他也是落魄的,他觉得,给和自己一同生活的人添加几分光彩,能够让落魄的自己得到安慰——毕竟,广乐公主殿下的驸马都尉可是和我在一起!
无用摇了摇头,想到了管阔那个样子,心想这家伙放到战场上,根本就没有多少存活下去的希望,只能挡几下突兀人的马刀,为正规唐军的下手提供机会。
看得出来,对于铁山无称呼管阔为驸马都尉,他相当嗤之以鼻,但是比起那些正规唐军,他也没有太大的厌恶感与愤怒感,这也是意志消磨,自身难保造成的,他可没有多少精力为广乐公主正名。至于铁山无还想找到活着的管阔,他同样也是不以为然,觉得管阔这种人,只能打打架,一打仗,第一个死的就是那种的。
铁山无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没有多说什么话,依旧不顾别人的目光,在四面八方翻找着。
他找了很久很久,秋风吹凉了他的衣裳,也吹凉了他的铁枪,干涸的血液,也仿佛要冰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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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且把秋意化作琴两声()
四野,苍茫辽远。
唐军开始清理尸体,抬起伤员,一切都结束了。
铁山无拄着长枪,站在那里,抬头,望了望黑魆魆的天空,心里面有些哀伤。
“这就死了,谁家驸马都尉会死得这么窝囊?”他叹了一口气,道。
地上,四五具尸体堆叠,一只手艰难地伸出,摸了摸他的腿,虚弱道:“哪来那么多废话……用你的话来说便是,我要是死了李惜芸会很伤心的,还不快点把本驸马都尉拉出来,要被压死了……”
他的声音很突然,铁山无的长枪略微颤抖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了笑容,道:“不急不急,我倒要看看,驸马都尉被压成这样,公主殿下会不会对我动用宫刑。”
“你现在的这个样子,想必已经像是一个太监了……”管阔想发怒却没力气。
铁山无哈哈大笑着,搬开了堆在管阔身上的那些尸体,有些粗暴,但是在其他人看来非常潇洒地将管阔拖了出来。
管阔痛得龇牙咧嘴,他的身上有两处恐怖的刀伤,皮肉和衣裳,还有泥尘纠结在一起,斑斑驳驳,他痛苦地小声喊道:“你想要谋杀本驸马吗?李惜芸会派长流宫的人把你下面那个割掉的!”
铁山无瞄了他一眼,看到他皮肉外翻,伤口非常可怖,撇了撇嘴,也不回答,把他一把扛起来,扛到了肩膀上,一手倒拖着长枪,大步而离去,看也不看自己杀死的那几具尸体一眼。
“我的兵器还在地上……”管阔虚弱喊道。
铁山无不动声色,在火光与夜色里,他的身姿似乎愈发挺拔,越来越远。
后面的人都有些震惊,铁山无这一番动作,证明他对任何的军功都丝毫不在乎,在此时此刻,他就在乎管阔,别的,什么都让他没有兴趣。
那些正规唐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恍惚间有些失神,他们从军多年,第一次见到过这么有个性,这么彪悍的人物,更何况这个人物还是被发配过来的。
这让他们甚至开始对铁山无这一群体的印象都有些改观。
“老铁!”无用看到他就这样扛着管阔走了,有些无措地喊了一声,紧接着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铁山无回头,等待了片刻,没有听到任何的话语,笑了笑,转身就走。
秋风凉飕飕的,吹着突兀人砸在地上的火把,瞬间就熄灭了。
铁山无的身影,消失了。
……
……
管阔的身上被简单包扎了一下,可是脸色依旧苍白。
他觉得很窝囊,自己居然叫铁山无给扛了回来,不过,如果他能够动的话,他也不会这么任由着对方如此做。
铁山无一直笑容满面地对着他。
“笑什么?”管阔道,“我也杀了一个人,虽然那个人重伤了。”
铁山无还是笑。
事实证明,管阔的确拥有有底气的资本,因为,营帐内,有三分之一的人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而且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他管阔没有死,还杀了一个人,难道不值得自豪吗?
“第一次杀人的感觉怎么样?”铁山无不停地用一块破布擦拭着自己的铁枪,比起那一天夜晚管阔擦拭得更加仔细。
管阔的脸色变了一下,随后皱起眉头,似乎是思考了几分,而后道:“说真的,真没有什么感觉。”
铁山无手里的动作停止了,他紧紧地盯着管阔的眼睛,似乎想要看清楚那是不是真心话。
不久之后,他移开了目光,道:“什么意思?”
“在那种混乱紧张的场景之下,随时随地都会面对死亡危机,至于杀人的感觉,在那些氛围里面,真的会非常淡化。”管阔道。
“如果现在再叫我杀人,或许我就做不到了,但是,再把我放到那个场景,或许我能够杀上七个八个的。”
“省着点力气吹牛吧,”铁山无眯起眼睛看了看枪芒的钝锋程度,淡淡道,“要是明天突兀人又来怎么办,好好养伤吧,养好了好给人砍啊。”
无用把自己的伤口包扎完毕,嗤之以鼻地看了看管阔,讥讽地笑了一下,倒头就睡。
经历了那么惨烈的战斗,至少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惨烈的战斗,存活下来的或者不受伤,或者轻伤,或者重伤的人大多数都已经睡了,只剩下毫无疲惫神色的铁山无,和睁着眼睛仰天的管阔。
谁都不会知道,哪怕是铁山无。
管阔在记忆那枚竹简。
那是每天都必须做的事情,哪怕再苦再累,因为,驼背老金和父亲给了他希望,他既然选择相信那个希望是真的,那么就必须去努力。
“七十四个字了。”他在心中想到。
关外的秋意来得特别满,几乎把遍地的野草都涤荡干净,管阔和铁山无已经不知道自己来到军营里多久了,但应该是很久很久了。
事实证明,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北唐人,北唐人不忍心太过亏待他们,让他们真的一直去送死,在不知道哪一天,军营里送来了盔甲,和盾牌,还有更加精致的武器,虽然比起战斗力强悍的正规北唐戍卫军团来说,还是有些差距,但是至少,他们终于像军队了。
此时此刻,管阔已经经历了三场战斗,令别人刮目相看的是,其中的两次他是被铁山无给扛回来的,却偏偏没有死。
他很喜欢自己并没有死,却并不喜欢那种没有死的感觉。
每次他都是受伤而归,那种被马刀割破的痛楚,只有真正经历过了才会体会到。
而这些时候,他终于艰难地把竹简上奇怪的字体记忆完毕,带着新鲜的伤口,来到营帐外,呼吸秋天关外的空气。
他说不清楚自己对竹简的记忆花费了多久,也不知道具体会有什么意义,只是他现在感觉很轻松,像是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和对父亲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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