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龚自珍到司徒雷登-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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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的传播中,他是一个承前启后的标志『性』人物,回溯这股思『潮』,就不能回避这个人物。
二也曾热血侠少年
刘家在广东香山是个大家族,被称为“水楼刘家”,师复的父亲就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他在维新运动期间创办了当地第一所新式学校,组织了“天足会”,允许其女儿留天足,带头下河游泳,还每年印赠小册子,宣传废科举、兴学校、开矿筑路,被看作香山县第一个新派人物。
师复15岁中秀才,名列全县第一,到广州应乡试,亲眼目睹科场黑暗,产生厌恶心理,后来他对弟弟刘石心说:“看到考场的黑暗情景,才使我认识到政治非改革不可。”
从此,他开始独自研究小学和诸子,作了大量的笔记,对中国古代的数学,如天元、八线等,尤其有深入研究。1904年,他先赴香港,再到日本留学,期间,参加了同盟会,和汪精卫成为好友,两人结识了一位俄国的虚无党员,学会了造炸弹,并相约从事暗杀活动,汪北上暗杀摄政王,他暗杀广东水师提督李准。
凶狠残暴的李准当时成了广东革命的一个大障碍,1907年,他在广州等待暗杀李准的机会,不料在一次制造炸弹时发生了意外的爆炸,他的头、胸、手到处是伤,血流如注。幸亏隔壁的医生、也是革命党人的伍汉持赶来,他请伍医生将两颗制成的炸弹扔进屋后的水井里,并在警察赶到前烧毁了违禁的物品。他被送进医院后,没有吐『露』真实姓名,自称“三水李德山”,做化学实验不慎爆炸,却被原在他家乡香山做知县、时为广东营务署总办的郑荣认出。他回国之初,在香山创设演说社、阅书报社,暗中提倡革命。
那时风气未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盛行,不准女子读书,他借助清廷鼓励兴新学的机会,不顾种种反对和非议(包括知县郑荣和人称“何老虎”的大乡绅何玉铭在内),私人集资在香山创办了第一所女学校——隽德女校,使当地女子有上学的机会,因此与郑荣发生过冲突。他曾在公堂上大骂郑荣反动。他左手伤势虽重,本来是可以保下的,但郑荣令医生锯掉了他的左手,使他终身残疾。(可别小看他一只手,以后办《民声》印刷部,他一只手排字、印刷、摇机,什么都能干。有人担心他做事不便,想帮他,他总是婉拒。有朋友作了一联:“稚晖五体投地,师复只手回天。”前一句,是吴稚晖写给师复信中的话。)故乡香山的绅士父老上千人联名保他,朋友郑彼岸(原名云鹗)只身上北京告御状,结识了京师的一些达官贵人,为刘师复说话,最后他被以嫌疑犯身份而移往故乡香山县监狱监管。
这个敢于暗杀清廷大员的热血少年,在狱两年多,始终不屈,以读书自娱,写了《粤语解》《佛学大意》《狱中笔记》等文章,有些曾在郑彼岸主办的《香山旬报》上发表。他根据自己的切身体会,起草了《改良监狱议》,呈给正在筹划改良狱政的两广总督岑春煊,受到赞赏。闻他的事迹而怀仰慕之心的香港安怀女子学校教师丁湘田(他后来的女友),赶到香山探监,在他家住了五十多天,他始终不同意见面,只愿书信往来。为救他出狱,上下疏通,他家因此破产。1908年,光绪帝和慈禧太后相继死去,宣统即位后大赦天下,香山绅士上千人联名保释,他才于1909年底获释。
他出狱后,即到香港结合有志于单独行动的个人,组织暗杀团,以反抗暴政,成员中包括陈炯明、谢英伯、高剑父、林冠慈、丁湘田等。这个时候他主张单纯的破坏主义,认为没有破坏就没有建设,《波兰亡国记》一书对他影响很大。1911年,暗杀团团员林冠慈在广州双门底炸李准,李沛基在大南门炸死广东将军凤山的行动,都是他精心策划的,炸死凤山的炸弹还是他亲手制造的。这都是当时轰动视听的大新闻。
三心社·晦鸣学舍·世界语研究会
辛亥革命爆发,他与刘兆槐在靠近香港的新安组织革命军,名为“兆军”,和他一同发起和赞成“心社”的莫纪彭、郑彼岸、林君复等则策反驻扎香山与澳门交界处的一支清军,组织“香军”,有咨议局议员身份的陈炯明由惠州起兵,称“惠军”,纷纷进驻广州。当他领军进城时,莫纪彭还不认识他,“却看见前头一个马上人,高提青天白日旗,一只手提得高高的,另一只手垂在马背,垂得低低,又套上雪白的丝手套。旁的朋友告诉我:‘这一位就是炸李准不死的刘思复了!’”因为陈炯明要他们主持协调各路民军而成立的“军团协会”,二人从此成为好友。不过,师复没有像其他革命党人那样从此踏上从政之路,而是踏上了另一条永远看不到尽头的不归路。
师复的弟弟、受他影响参加过无『政府』主义活动的刘石心说,从思想上来说,他哥哥是受托尔斯泰、《新世纪》的影响。辛亥革命后革命党人内部争权夺利,一片乌烟瘴气。为寻找出路、探求未来,他从热烈的民族主义急先锋转向无『政府』主义信仰。广州独立之后,胡汉民与陈炯明之间,以及其他错综复杂的矛盾都开始凸现,他与莫纪彭等居间调停无效,深为失望。他把军队交给陈炯明,准备北上去刺杀摄政王载沣(后来改变计划想杀袁世凯)。到达上海,师复正遇到汪精卫出狱南下,汪告诉他南北和议即将实现,他们的暗杀计划就此作罢。一路上,他耳闻目睹湘、浙、赣、皖等地同样争权夺利的事实,包括湖南独立后的第一任都督焦达峰、陈作新等的惨死,都让他深为失望。
他和丁湘田、郑彼岸等人到了杭州,游览西湖之胜,在白云庵一住一个月。在美丽宁静的西湖边,他思考辛亥革命中出现的许多问题,认为任何官府和官吏都是不好的,要从根本入手,也就是从个人品德的修养做起,而解决这些弊病的良方就是无『政府』主义,“心社”之约由此萌发。他以为民国已经告成,单纯的破坏时期已经过去,从此可以一门心思传播无『政府』主义。这是师复初次与西湖结缘,他怎么也不会想到3年后自己将归葬在西湖。
1912年5月,他在广州发起成立“晦鸣学舍”,加入者多为他的朋友和亲属。他有兄弟姐妹13人,受他的影响,或多或少几乎都参加了无『政府』主义的活动。陈炯明对他的选择表示同情。7月,他将自己的姓名“刘思复”易名为“师复”,从此废姓,并与郑彼岸、莫纪彭联名发表“心社”社约十二条:一,不食肉;二,不饮酒;三,不吸烟;四,不用仆役;五,不坐轿及人力车;六、不婚姻;七,不称族姓;八,不做官吏;九,不做议员;十,不入政党;十一,不做陆海军人;十二,不奉宗教。同年2月,李石曾、张继、汪精卫、吴稚晖等发起“进德会”会约,也是相约不嫖、不赌、不纳妾、不做官吏、不做议员、不吸烟、不饮酒、不食肉。这些“会约”曾在上海影响很大的《民立报》上公开发表。哪怕其中有许多空想、不切实际的成分,却都折『射』出社会大转型时期部分中国人对个人『操』守德行的一种追求,旨在为社会树立新风气,为新社会创造前提。
第17章 火一样燃尽自己的师复 (2)()
严格地说,“心社”和“晦鸣学舍”不一样,那只是个人道德修养与精神上的结合,不是一个有形的团体。1913年8月,在《晦鸣录》第二期发表的《师复启事》说:“师复去年与同志发起心社,取绝对自由主义,无章程,无规则,亦无一切组织,各凭一己良心以相集合。”师复自己清心寡欲,淡薄名利,很仰慕托尔斯泰的为人。“心社”的十二戒条,他无不躬身实践,丝毫不肯放松。他只肯与丁湘田恋爱,却不愿有婚姻,他们有一个女儿,也不知后来情况如何。即使病重时,医生多次劝他吃肉,补充营养,他也迂执地不破戒。与他来往的亲朋无不受他感化。他反对抽烟,有一天朋友们在广州东园聚会,有个朋友正在吸烟,听说他到会,马上把香烟藏在衣袋里。有一政客乘轿来拜访他,到了离“晦鸣学舍”还有一截地的街口,即自觉地下轿步行。他绝不强求别人,但他自身的行为在无形中对周围的人起了些感化作用,使不拘小节的人们在良心上会感到一种不安。
他认为都市太繁扰,想约同志去乡村居住,半耕半读,建立一个大同村。他们在广东新安县的赤湾找到了一块地方,由香港航行2小时可到,面临文天祥叹息过的零汀洋,挨着宋帝陵,枕山面海,风景天然,有水田近百亩,能结果的荔枝四五百株。莫纪彭回忆,1913年春天,他们第一次找到这里,归程时回望,“早熟的荔枝,已垂垂如大小红紫玻璃球,弥漫悬空。”他们就叫做“红荔湾”,试图在这里开辟一小块无『政府』主义的实验基地,推行新村计划,郑彼岸提议取名为“红荔山庄”,但终因“二次革命”爆发、政局骤变而未成。
在“晦鸣学舍”,大家一起劳动、学习、生活,相互帮助,人人平等,把这个学舍看作是无『政府』『共产』主义社会的雏形,经费来源则是当初为暗杀团募集的。师复经常给他们讲无『政府』主义理论,有时出题目让大家作文章。丁湘田教语文,圣约翰毕业的李希斌教数理化和英语。“晦鸣学舍”的藏书中有英文版的马克思《资本论》节本,有法文版的《傅立叶传》等。当时他们的主要劳动是排字和印刷,他们选印《新世纪》上的文章,发行《无『政府』主义粹言》《无『政府』主义名著丛刻》等小册子,重印了《新世纪丛书》,每种都印了5千册,免费赠送读者,邮寄到国内各报馆、会社、各省议会、县议会,“无『政府』主义”这个名词才渐渐广为人知。此前无『政府』主义思『潮』的传播对国内影响甚微,虽然李石曾、吴稚晖早在1907年就在巴黎编辑《新世纪》周报,介绍巴枯宁、克鲁泡特金等人的学说,但很少传入国内。直到“晦鸣学舍”创立,无『政府』主义的种子才开始在国内撒播。
“心社”十二条社约也是这个时候才正式对外公布的。莫纪彭回忆,“知识分子,看见十二条条文,多数是莫逆于心。短时间广州市上,茶座酒楼,有闲谈必谈心社。谈心社十二条条文,有闲的人们,谈心社是最新鲜、最时髦,又最好不过的谈话资料了!”
期间,他偶尔接触到刚刚传到中国的世界语,认为世界大同,应该以语言统一为先导,所以对提倡世界语非常热心,发起“广州世界语学会”,曾被推选为“环球世界语会广州分会”会长。每天他从西关步行到东堤会所,到夜深二三时才回家,即使刮风下雨也是如此。短期内,广东参加世界语会的有三四百人,世界语学会成立大会有上千人参加。这与他的努力号召是分不开的。
四《晦鸣录》到《民声》
1913年8月20日,正值干戈不息、扰攘不安的袁氏当国之时,“晦鸣学舍”创办的《晦鸣录》周刊问世,20开本,16页,标举反抗强权、实行社会革命、谋取平民自由幸福的宗旨。只出版了两期,他们就被袁氏在广东的死党龙济光查禁,“晦鸣学舍”也被封闭,袁世凯『政府』通电全国各省缉捕师复。他举家迁到澳门,将《晦鸣录》改为《民声》继续出版,也只出了两期,袁世凯下令外交部照会葡萄牙公使、广东当局照会驻澳门的葡领事,禁止《民声》出版。广东当局甚至派人要将他从澳门劫持,幸得他闻讯有了戒备。他在勉同志文中说:“杀戮囚辱,固无『政府』主义党之乐乡。”
1914年元宵节后,他们几经周折,转往上海(后安顿在法租界),以“世界语传习所”为掩护,恢复出版《民声》。《民声》成为传播无『政府』主义最有力的刊物之一,包括克鲁泡特金、格拉佛、大衫荣等在内的世界各国无『政府』主义先驱都给予鼓励。吴稚晖曾劝师复去法国留学,但他认为,中国只有他最熟悉安那其理论,又有决心传播,还能筹款维持刊物,没有其他人可以代替他,终于没有出国。(他故后,刊物勉强坚持到1916年,出到第29期就停刊了。1921年区声白等又在广州复刊,出至第34期停刊。)
他在《晦鸣录》的编辑序言中指出,办刊就是要传达“平民之声”,不限于一家之学说,不囿于一党之见解,独立不倚,表达自己良心上的是非,说出人人心中想说的话,以真理为目标。他理解的无『政府』主义首先就是反抗强权,反对军国主义等许多形形『色』『色』束缚人类自由、妨碍人类幸福的教条,出路是万国大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