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军礼-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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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咬着牙坚持了过来,黑暗来了,光明也就要近了。
马起义开始了为赵大刀的安置问题奔走呼号,这时的赵大刀就暂住在马起义的家里。一军之长的马起义依然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样子,赵果作为后勤部的协理员也事无巨细,事必躬亲。一早,少将马起义和少校赵果双双出门上班了,家里就剩下了赵大刀和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原本要上幼儿园的,在赵大刀的坚持下,孩子们留在了家里。两个孩子似乎上辈子就和赵大刀有缘,见了赵大刀就亲近得不得了,他们舅长舅短地喊着。马津京缠着赵大刀讲打仗的故事,马卫平则要骑在赵大刀的脖子上高瞻远瞩。赵大刀一边让卫平骑在脖子上,一边给马津京讲打仗的故事,逗得两个孩子开心不已。讲着说着,赵大刀就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大军,人就有些走神。从孩子出生到现在,他只见过一次,孩子固执地认为自己的爸爸已经牺牲了,成了烈士。想起儿子,赵大刀的鼻子就有些酸,眼圈也红了起来。
马津京摇着他的手说:舅,那后来呢,马偷回来了吗?
赵大刀这才醒过神,心不在焉地把故事讲下去。
晚上,马起义一进门,赵大刀就去察看他的脸色,他多么希望能从马起义的脸上看到自己的命运。
马起义知道赵大刀的心情,就安慰道:大刀,你的情况我已经让政治部向军区报告了,一有结果我就告诉你。
赵大刀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只是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他只能期待奇迹发生了。他已经想好了,只要部队收留他,让他干什么他都愿意。[小说下载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马起义为了赵大刀的事,真是费尽了心思,他先说服了军党委的每一位同志,由党委形成了一个决议,又由政治部干部部门向军区打了报告。报告申请能够恢复赵大刀被俘前的连级职务,只有恢复了干部身份,他才能名正言顺地留在部队。马起义不放心,又给军区的几个老首长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里说:首长,赵大刀这个人我了解,他是一心想在部队工作,你们就给他这个机会吧。
他还说:赵大刀我相信他,他要是有什么问题,我用人头担保。
首长们只是一句话:你的心情我们理解,赵大刀是被俘人员,军委有政策,我们研究研究吧。
没几日,军区政治部门的一份红头文件下来了,文件上说,经军区党委研究,鉴于赵大刀被俘的经历(其间经历无人能证明其清白),组织决定,该同志不适宜恢复干部身份、并留部队,建议在地方安排适宜工作。
命令就是命令,马起义拿着那份红头文件,头就低下了。他一想起赵大刀那双期盼的眼睛,就觉得对不住赵大刀。然而,上级的命令是不可抗拒的。
那天,他特意打电话,让赵果早下班一会儿,回家多做几个菜。
赵果兴奋地问:大刀的事有消息了?
他在电话里“嗯”了一声,便放下了电话。
赵大刀被请上桌时,以为自己的问题真的解决了,他郑重地给马起义敬了一个礼,说:军长,你是我赵大刀的恩人。
马起义的情绪不高,低着头,叹了口气说:大刀,我对不住你啊,你的事情我没办好。
赵大刀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下来,他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喃喃着:这么说,我留不成部队了?
两个孩子见赵大刀哭了,不明真相地也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舅舅你别走,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赵果忙哄两个孩子,一边哄,一边冲马起义说:就没回旋的余地了,能不能再跟组织说说。
马起义抬起头,盯着赵大刀说:大刀,如果让你当一名战士,你愿不愿意?
赵大刀坚定地说:只要让我留在部队,干啥我都愿意。
马起义一拍大腿道:妥了,干部上的事手续太复杂,我作不了主,可兵的事我还是说了算的。你就去当兵去,到骑兵团,还记得我那匹枣红马吗?
赵大刀当然记得枣红马了,当年为了救它,他擅自离队,还狠狠地挨了马起义的批评。
部队进城后,师级以上的领导的马都换成了轿车,马被送到了骑兵部队。马起义舍不得那匹枣红马,送走时,他还为枣红马流下了眼泪。从那时起,他隔三差五的就往骑兵团跑一趟,他是去看那匹枣红马。草原上,他骑着枣红马奔跑上一阵子,听着两耳的风声,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战火连天的岁月。于是,他就拍着枣红马的脖子,一遍遍地说:老伙计,等着打仗了,咱们还在一起。
马起义每次去看枣红马,他都是坐着车去,坐着车回。当他坐上车准备回军部时,枣红马也很伤感的样子,引颈张望,冲着远去的汽车啸叫一声,又是一声。马起义从车里回过头,透过车窗,望着枣红马,一副百感交集的样子。
马起义想到这儿就又说:那匹枣红马现在就在骑兵团,当年它是我的左膀,你是我的右臂。你去骑兵团吧,去给我养马,等打仗时,咱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赵大刀就热辣辣地喊一声:军长,你的心我懂了。
那天晚上,马起义和赵果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赵果说:命运对大刀太不公平了。
马起义唉叹一声道:大刀红军时期就是连长,要是不出这些事,他最差也该当个师长了。
赵果流泪了,她捂着脸说:这就是他的命呀。
马起义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两日,骑兵团的一个连长就来接赵大刀了。连长姓李,抗美援朝第四次战役时入伍,人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唇上的茸毛还没有坚挺。
马起义介绍说:赵大刀,这就是你的连长,你今天就跟他走吧。
赵大刀穿上一身新军装,一副战士装扮,他规规矩矩地向李连长敬了个礼:连长同志,战士赵大刀向你报到。
李连长热情地和赵大刀握手:你的事情军长跟我交待了,骑兵团还欢迎你。
赵大刀就要走了,他回身又给马起义敬礼:军长,再见了。
马起义挥挥手。
赵大刀跟着年轻的连长,一步步走远。
骑兵团
赵大刀终于见到枣红马,仿佛见到了阔别多年的战友。枣红马是他峥嵘岁月的见证人,他搂着马的脖子,眼泪就流下来了,枣红马也认出了他,把头偎在他的怀里,似乎又嗅到了硝烟的气味,它亢奋地啸叫一声,人和马就融在了一体。
此时的赵大刀骑兵团五连饲养班的战士,他站在队列中,样子有些奇怪。身边都是些十八九、二十岁左右的战士,他却是名四十岁的老兵,年龄和骑兵团的团长差不多大。虽然又一次入伍,班里的兵们都喊他赵老兵。赵大刀人还没有到连队,人们已经知道他这个人了,说是红军长征时的连长,现在又来当兵了。兵们的眼神里充满敬畏,赵大刀就很害羞的样子,有些腼腆地说:我是新兵,以后还希望多多帮助。
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总之赵大刀又一次走进了熟悉的军营,又听到了熟悉的军号声,他的心里踏实了。他和五连的士兵一样,每天出操、训练,更多的时候还要精心照料那些战马。这些战马大部分都有着光荣的履历,有的经历过抗日战争,最差的也参加过解放战争。马的资历比许多新战士还要老呢。于是,兵们就精心地喂养着这些功臣,等待有朝一日,人和马再一次冲锋陷阵。
赵大刀是饲养班的战士,他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去接触战马,当然接触最多的还是那匹枣红马。
更多的时候,人和马相向而立,他们呆定地凝视着对方,在对方的身上体会到了白云苍狗的日子。逝去的流金岁月,又点点滴滴地回到了赵大刀的身上,忍不住时,他就和枣红马絮叨上一阵。
他说:伙计,咱们是在陕北认识的,十几年了,伙计你老了。
马凝视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说:伙计,你也不年轻了。
他再说:伙计啊,那会儿陕北的天是多么蓝呀。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陕北的梁梁峁峁,赵果立在风中,等待着他一次次地走近――马蹄声搅碎了梦般的宁静,马起义骑着战马飞驰而来――眼前的一切,如烟似雾地飘去。
想到这儿,赵大刀的心就有些疼,他伸出手去抚马的脖子,马顺势把头偎在他的怀里,用舌头去舔他的手,痒痒的,湿湿的,赵大刀的心里就多了份感动。
他又说了:伙计,咱们又到一起了,下次再打仗,你还能跑吗?
马望着他,眼神是坚定的,仿佛在说:别看我老了,关键时刻还能打一阵子冲锋哩。
他拍了拍马,唏嘘着:伙计,你老了,毛都没有以前鲜亮了。你是个老兵,我也是个老兵,但我还行!冲锋时,只要给我一把大刀,生生死死的不在话下。
赵大刀的样子似喝醉了酒,朦胧着眼睛望着马,心里一飘一飘地就飞远了。
他想到了李静、还有转业后生活的片刻安宁,现在回想起来,在天津生活的几年时间里,是他最幸福的时光。可'奇‘书‘网‘整。理提。供'惜的是,他并没有认为那就是幸福,一心惦记着归队,心里火烧火燎的,幸福的日子就在他的焦灼中溜走了。想到李静,也就想到了儿子大军,大军不认识他,但知道有个爸爸叫赵大刀,是烈士。烈士就是英雄,有这一切也就足够了。他相信,有朝一日,儿子大军是会认他这个父亲的。有时他又想,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他生命的另一种延续,正在某个地方努力地生长着时,浑身就又充满了力气,看到了希望和将来。于是,心底里就有了盼头和渴望。
念想让赵大刀年轻了许多,走起路来也是有声有色,仿佛和那些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们融在了一起。
很多的时候,他都被班里的战士们围住,听他讲战争。班里的兵大都是新兵,没参加过战斗,对赵大刀和战争都是一脸的景仰。赵大刀就平平淡淡地讲那些过去的战事,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那位唇上茸毛还没长硬的李连长,有时也来听,神往的眼神和战士们一样。
一次, 他和赵大刀坐在草地上,望着眼前吃草的马群,谈了一次话。
李连长说:赵老兵,你有点背啊,要是顺利的话,你现在当个师长,一点问题也没有。
赵大刀淡淡地笑一笑,然后望着远处道:看跟谁比了,要是和那些牺牲的战友比,我赚了,赚了一大截哩。
他又想到了湘江那场阻击战,全连的战士无一幸免地永远地留在了那里。这时,他似乎又看见他们站在自己面前,仿佛在问:连长,你还好吗?我们想你呀。
想到这儿,他的眼睛就湿了。
他觉得对不住那些战友,他答应过,有机会去看他们,可到现在也没有去成。以后一定要去看看,去那个无名高地,在他们的坟上捧一把土,坐一会儿,陪他们说说话。
李连长见赵大刀坐那儿发呆,就说:赵老兵,你不是一般的兵,你和军长是老战友,出生入死那么多年,军长是不会忘下你的。
这会儿,他真的很想马军长了,军长是他从军生涯的见证人,风里雨里,枪林弹雨,军长是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的。如果不是深厚的战友情,就不会有今天的马大刀,穿上军装又成为一名军人。他始终在心里感念军长的恩情。
赵大刀想念军长的时候,马起义也在思念着草原上的赵大刀和枣红马。过不了多久,马起义就会往骑兵团跑上一趟,然后让赵大刀牵了马,自己骑着跑上一圈。像当年在陕北一样,他骑着马前面跑,赵大刀在后面跟着。此时的赵大刀就多了一番叮嘱,一边跑一边说:军长,慢点儿,马老了,人也老了。
马起义听了赵大刀的话,心里一热,想起当年赵大刀背着他冲出包围圈后,累吐血的情景,这马就骑不下去了。他跳下马,和赵大刀并了肩往前走去。
马起义哽着声音说:大刀,还好吧?
赵大刀道:军长,你放心,只要让我听到军号声,我就知足。
马起义望着赵大刀,赵大刀一脸憨厚地笑着。
半晌,马起义想起什么似地说:大刀,你老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啊。你的问题,我还是要向上级反映。
不用了,军长,我真的挺好。
马起义用力拍了拍赵大刀的肩,轻声道:别人不信你,我还不信你吗?
军长骑了一会儿马,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军长是坐着吉普车走的,车比马快多了,“轰”的一声就不见影了,赵大刀却永远记住了军长从车窗里望他的眼神。
让赵大刀没有想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马起义私下作主,让赵大刀留队的消息还是让上级组织部门知道了。这在当时来说是件大事,上级有明确的规定,抗美援朝的战俘不能留在部队工作,原因很复杂,毕竟美国人曾安排科敌特混入了战俘营,这是其一;其二是许多志愿军战俘在被俘期间变节,做了敌人的密探。当时的国际国内形势复杂,良莠难辨,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