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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最后的军礼-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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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归队

按当时的规定,退役的军官可直截到原部队报到。

赵大刀一走进二十一师驻地,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落地了,一副心神安宁的样子。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许多张面孔都是崭新的,偶尔有熟人和他亲热地和他打着招呼:大刀回来了?!他就朗声答着:回来了。声音响亮而又自豪。

他在二十一师走了一圈,才知道以前熟悉的人中有的当了营长,有的当上了团长。他们都亲切地接见了赵大刀,赵大刀便一个接一个地敬礼。昔日的那些战友,拉着他的手惋惜地说:大刀,当你要不受伤,现在最差也能当个团长了。

赵大刀就笑一笑,当不当团长他没想过,重要的是他又回家了,回家的感觉真好啊!二十一师所有认识、不认识他的人,都是他的兄弟们,他看见谁都觉得亲切,于是把微笑挂在脸上。他是真心实意地高兴,看到军营,听着熟悉的军号声,这才是他需要的日子。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喊着:我回家了――

当年的马起义师长现在已经是军长了。军长在这批重新入伍的老兵回到部队的第二天,隆重地接见了他们。重新归队的老兵们见了昔日的首长后,热烈的场面达了高潮,一双双手握在一起时,人们的眼睛就湿了。

当马军长的手和赵大刀手相握在一起时,赵大刀的喉头哽咽了,仿佛是迷失的孩子,突然看见爹娘,他叫了声:军长――便说不下去了。

马军长也是一副百感交集的样子,他上上下下把赵大刀看了,然后感叹道:以前我说什么了,咱们还不是又见到了。

赵大刀也说:见到了,军长,以后我再也不离开部队了。

阵地

赵大刀入朝不久,就收到了李静的来信。这封信从日期上看,辗转了一个多月后,才到达他的手中。李静在信中告诉他,孩子已经生了,是男孩,名字就叫大军。李静在信中还说:自己无缘归队了,希望赵大刀代她多打胜仗,多杀敌人。

这封信是小李连长读的,小李连长还没有结婚,读信时仿佛是在读自己妻子的来信,脸红红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遇到关键的地方,赵大刀就让小李连长读了两遍才算听清。这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阵地。由于第一次战役时志愿军刚入朝,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将敌人的阵线推回去了一百多公里。此时的敌人调整了战术,和志愿军打起了阵地战,每寸土地都要经过反复的争夺。

赵大刀把信从小李连长手里夺过来,仔细地折好后,激动地在阵地上翻了一个跟头。妻子的来信让人振奋,从时间上推算,儿子已经满月了。二十年后,儿子也是一名响当当的战士了。想到自己后继有人,一腔的热血就呼呼地在身上涌动着,他在心里说赵大刀有儿子了,有儿子了――

阵地的争夺战达到了白热化,一个连的弟兄都铺开在阵地上,没有预备队,面对着数倍于己的敌人,看来只能硬拼了。好在弹药是充足的,装备和解放战争时相比也有了明显改善,一个连队配备了四挺机枪,还好有炮兵的及时支援,炮火一次次覆盖了阵地前沿蜂拥而至的敌群。

几个回合下来,一排的人就所剩无几了,先是小李连长牺牲了,接着指导员也倒下了。副连长就接替连长指挥,最后副连长也牺牲了。当赵大刀接替指挥部队时,阵地上只剩下十三个人了,且大多数人都挂了彩。这仗已经打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赵大刀左手握刀,右手拿枪地检查了阵地,然后命令处于射击位置的士兵把子弹摆好,手榴弹放在手边。此时的阵地早已被浓重的硝烟层层地笼罩了,恍怔中,赵大刀猛地想起了湘江那场阻击战。十几年过去了,可眼下这场战斗似乎就是那一仗的翻版,有一会儿,他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抗美援朝的战例中,曾记载过这样的一次失利:第一次战役,志愿军刚刚入朝,可以说是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志愿军的阵线一下子向前推进了近百公里。第二次战役打响时,受第一次战役胜利的影响,志愿军的将士有些轻敌,也就没太把美国鬼子当回事。第二次战役开始的时候打起了阵地战。打了一阵子,效果并不明显,于是志愿军便打起了游击战,深入到敌后,以包夹敌人(事实上,类似的战例在解放战争中我军是经常运用的,并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此时,马起义的部队就接到了深入到敌后打穿插的任务。

事后看来,这是一次不成功的战例。这样一支孤军,在大兵团作战中是很冒险的一着棋,后方的给养供应不上,战场环境又是陌生的。一个星期后,这支孤军便处于弹尽粮绝的状态中,此时,他们已经深入到敌后有几十公里了。最初的几天,他们的战术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敌人的阵脚显然乱了。此时的三个师呈“品”字型,突入到敌人的腹地,敌人无法拦截,也无法展开阵地战。我军似一条巨蟒钻进了敌人的腹中,敌人吃不下,又吐不出。可七天之后,情形发生了巨变,敌人似乎也清醒过来,分块地把我军的三个师团团围了起来。

这支深入到敌后的部队,命运危在旦夕。赵大刀率领的三连,由最初的一百多人锐减了一半;而在这七天七夜的时间里,战士们没有睡过一会儿觉,也没吃上过一顿热顿,就是炒面也所剩下无几了。

敌人的进攻了,从四面八方向我军的几个阵地冲过来。

枪炮声过后,就是白刃战了。赵大刀手里的那把大刀已经砍卷刃了,弹药也只剩下十几粒子弹和两枚手榴弹。所有的士兵们也都意识到了目前的处境,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马起义一副士兵的打扮,腰上挂着枪,手里提着冲锋枪,子弹袋和干粮袋左右交叉地挎在肩上,声音嘶哑,脸上也是烟薰火燎的。

士兵们望着自己的军长,军长也默默地注视着士兵们。星光下,将士的神情就显得很悲壮。马起义望了一眼部队,终于哑着嗓子说:同志们,今夜咱们突围,也只能突围了,目标向北,大部队会接应我们的。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一千多人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地动山摇。

星星撒满天际的时候,三颗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埋伏在山坳里的一千多人,猛虎似地向敌人的阵地扑过去。枪声、炮声、喊杀声,响成了一片。

赵大刀率领着三连,在敌人的第一道封锁线上,扔了两颗手榴弹,就舞着卷刃的大刀冲了过去,通信员胡小乐紧随其后。他们狂奔了一气,又是一气,却仍然还在敌人的阵地上。敌人经过最初的慌乱后,马上组织起了第二次反击。

满天的照明弹,落下一颗,又升起两颗,照得周围如同白昼,突围的部队便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

敌人的一个机枪手,正躲在一片铁丝网后疯狂地射击。赵大刀去摸腰间的手榴弹,这才发现,手榴弹已经用光了,他又张开手冲胡小乐喊:手榴弹。胡小乐往腰里摸去,也是空的:连长,手榴弹甩光了。

敌人的机枪封锁住了前进的队伍。时间不等人,队伍冲不过去,等敌人明白过来后,前后夹击,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赵大刀喊一声:掩护我――

刚喊完,人就滚爬着向敌人机枪手的方向摸过去。

战士们手里的枪稀稀落落地响着,子弹快射完了,已经组织不起有效的火力了。

赵大刀匍匐前进,身后跟着胡小乐。就在这时,敌人的一颗照明弹腾空而起,敌人显然发现了赵大刀的用意,一颗呼啸而来的炮弹迎头射来。赵大刀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那挺机枪手上,丝毫没有在意头上的炮弹,胡小乐大喊一声“连长”,就扑在赵大刀的身上。

炮弹在他们的不远处爆炸了,天上的照明弹熄了,两个人晕了过去。

当赵大刀和胡小乐清醒过来时,已经被俘了。他们被一圈铁丝网围住,有哨兵在外面一圈圈地走。哨兵的皮鞋磨擦着脚下的砂石,发出刺耳的声音。

赵大刀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敌人的俘虏。

战俘营

战俘营最初设在敌人的军营里,被一道铁丝网拦了,旁边就是一顶接一顶的简易帐篷,敌人的巡逻'奇‘书‘网‘整。理提。供'队来来回回地走着。这里虽然远离战场,却是直面敌人,被俘的每一个志愿军都绷紧了神经。

最初的日子里,敌人似乎还没想好如何处置这些战俘。每天送饭时,美国兵们端着枪,押着战俘去抬饭。志愿军们拒绝吃美国人的饭,他们背对着饭桶坐在那里,闭上了眼睛。

美国人就很着急,绕着装饭的木桶走来走去。他们看看饭,再看看被俘的志愿军,一副不解的样子。

赵大刀就是在这时,看见了王团长。王团长叫王奎生,平津战役时和赵大刀一样,都是连长,在以前的日子里,团里开会时他们经常能碰到。两个人一见面,就互翻对方的衣兜,总能找出点吃的或者是几支烟,然后就亲热地说起刚刚打完的战斗。分手时,也是你打我一拳,我拍你一掌的,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平津战役结束后,王奎生就是营长了,然后随部队南下。部队出发时,王奎生还专门跑到医院来看赵大刀。王奎生是山东人,说话时舌头总在嘴里打着圈儿。王奎生绕着舌说:伙计,你就歇着吧,俺们在前方等你啊。

说完,把一个苹果塞到赵大刀的枕头底下。

赵大刀躺在床上给王奎生敬了个礼,王奎生咬着舌头说:伙计,你可快点呀,来晚了,老蒋的部队可就没得打了。

分别时,两个人的眼里都噙了泪。

这一分别就是两年多,赵大刀又一次回到部队时,王奎生已经是团长了。再见面时,王团长就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一把抱住了赵大刀:大刀,你咋才来,你要是不离开队伍,俺这团长的位置就是你的。

赵大刀那时没去想团长、排长什么的,能重新归队,就足以让他感到幸福了,毕竟又回了家。

此时的赵大刀万没想到会在战俘营里碰见王奎生。他站了起来,抬起手想敬礼,却被王奎生制止了,王奎生压低声音说:在这里万不可敬礼呀。赵大刀明白了,作为俘虏一定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在这里,没有团长和连长,他们的身份是一样的――都是俘虏。

后来,赵大刀又先后在战俘营里发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大家只是微微地冲自己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只有胡小乐仍喊他连长,但在见了王奎生团长后,他也学着藏起了身份。王奎生有一次还悄悄地告诉他:咱们得吃饭,不能饿死,将来还得找机会杀出去哩。

正是王奎生团长“杀出去”的想法,让战俘们不再绝食,甚至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美国兵很不解地隔着铁丝网看着这群一会儿闹绝食,一会儿又狼吞虎咽的中国士兵。

战俘营以后又迁徙了两次,大家从方向上判断出敌人是在向后撤退,很有些溃败的意思。志愿军的胜利无疑鼓舞了这些被俘人员的士气,在迁徙中,不知是谁先唱起了志愿军的战歌。刚开始是几个人在唱,后来就连成了一片,一千多人的歌声在暗夜里听来,几乎就是在吼了。押解战俘的美国兵一时间手足无措,后来就朝天空放了枪,枪声也没有压制住来自心底的喊声,仿佛那不是一群战俘,而是一支凯旋的队伍。那晚,许多人的眼里都流下了热泪。

又是一个晚上,他们被押解到一艘船上。他们不知道,这是要送他们去哪儿,有人想跑,被王奎生团长制止了。船行了不知多长时间,他们被送到了一个岛上,后来才知道这个岛叫济州岛――后来的济州岛,可以说是志愿军战俘的伤心地。

他们不知道,此时抗美援朝的第二次战役已经结束,前线总指挥彭德怀元帅又从国内调来几个军,补充到志愿军的行列中。

马起义带着剩余的人马回到了国内,在丹东境内重整齐鼓,第五次战役打响时,马起义又率领一个完整军杀回了朝鲜三八线附近,接连打了几次漂亮的胜仗,迫使美国人不得不在谈判桌上签了字。

济州岛在朝鲜战争期间,成了美军名符其实的战俘营,这是敌人的大后方。到济州岛后,这些战俘们就被分散着关在了不同的地方。很快,几个战俘营都接到了王奎生团长的命令,要求被俘的士兵组成临时支部和建制。所谓的建制,就是以各自的战俘营地为基数,多者为营,少者为连。

战俘们在济州岛的策划的第一次活动,就是集体出操。

黎明时分,不知是哪个营地传来了一声口。接着,哨声传遍了各个营地,志愿军战俘着装整齐地钻出了帐篷,站到了空地上,赵大刀似乎又回到了昔日的部队。昨天晚上,他就以连长的身份秘密地召开了一次会议,主题就是虽然作了战俘,但我们仍然是志愿军战士,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赵大刀讲这番话时,神情是激动的,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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