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绝代小姐傲江湖-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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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离柘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肩上。
带我去木华寺,带我去木华寺!我抓住离柘的双臂拼命地叫喊,我要见空然大师。
离开的刹那,我忽然发现,今天的留香园没有一朵花,空寂寂的。幽幽的风低缓地吹着,吹得人直想落泪。
木华寺依旧古木森然,黄叶满院,袅袅的青烟让人的心静了下来。踩在沙沙的落叶上,觉得一切像梦一样,连靠在身边的离柘也变得那么不真实。
方丈室里的空然大师安静地敲着木鱼,燃着的檀香弥散着清烟,溢满了整间屋子。空然大师停止了木鱼声,睁开了干瘪的双眼,沙哑地说,你们来了,这又何必呢?该明白的已经明白,不该明白的终究是不明白。
我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求大师指点迷津。
我都一百岁了,还能做什么呢?大师闭上了眼,檀香炉依然清清地散发着清烟。离柘斜抱着剑站在我身后,像一堵墙。
大师,可我才二十岁不到呀!
二十岁也是一百岁,一百岁即是二十岁,一切全在施主的心。大师又敲起木鱼,声响清脆。
大师,我只想问
你想问,该不该去皇宫,该不该明了真相。大师打断了我的话。施主何必执著呢?明了又怎样,不明了又怎样,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大师的声音低了下去,缓缓的,像是进入了梦乡。
我跪在蒲团上,我该去面对未知的惨淡,还是陪着离柘远走他乡?然后找一个像涉渚一样美丽的地方,结伴而居。青烟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薰香却更迷人了。空然大师想必是睡了,轻微的鼾声恬静地响着。
我挪起麻木的双腿,对着离柘说,我们走吧,去皇宫。
如今休去便休去,若觅了时了无时。大师忽地睁开了眼,佛声如雷。我的心一震,是啊,若觅了时了无时。我的心却指引着我,不由自主地拉着离柘,一步一步地走向皇宫,坚定、执著。
第107章 离柘(1)()
“牡丹香十里,花影见君颜。秦岭千山转,飞剑一日间。”江湖人的眼里我是个容貌俊美,剑术高超的侠客;实际上我只是一个浪子,浪迹天涯,漂泊四方。师父说,我的出生是为了等待,其它一切都是未知。我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等待里苍茫。
自记事以来,我无父无母,却莫名其妙有个师父,有个叫离柘的名字,不知为何。师父是个道长,江湖人称木虚子,地位尊崇。师父的道观唤做“天威观”,香火鼎盛。我喜欢的却不是这道观,是那后山的风、山腰的溪流、满谷的红花草。每个清晨,山里有袅娜的雾气,清脆的鸟鸣,远处人家升起的炊烟。然而在我满心欢喜的时候,师父悄无声息的身影总会出现在我的背后。师父穿黑色的道袍,黑发用深蓝的丝带束起,满脸的威严。师父该是人间美男子,却出了家。那是童年时的我一直萦绕在我脑海里的问题。
每个上午,师父把我关在“天威观”的藏经阁里,让我日复一日地读着各种各样的书。逍遥游、道德经、周易、河洛书,以及各门各派的内功心法,甚至有许多为官之道的书籍。我问师父缘由,原本一脸祥和的师父忽然间陷入了无边的沉寂。我看见他的眼角望着道观大殿飞翘的檐,那些青灰的流线、铜制的铁马,然后他的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我赶紧离开,从此再也没有提过。
每个下午,我在练功场度过,从少林的罗汉拳、达摩剑,武当的太极、绵剑,到唐门的暗器,我学过的武功多得连自己都不记得。夕阳的余辉从山腰照过来,翠竹摇曳,仿佛摇落了满山的金光。“扶风剑法”是我必学的武功,那是师父的绝学,共一十八式,每式有六十四个变化。师父说,凭着这套剑法他得到了天下第一剑的美称。师父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流露出少有的笑意,似乎沉浸在过去的辉煌里。我知道师父有许多故事,可是他从不跟我说,却总在我练“扶风剑法”的时候躲在一旁沉默不语。师父说,等我再大些,该告诉我的都会告诉我,而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可惜,再厉害的剑法都救不了王爷啊。师父常常感叹,然后有隐隐的泪水在他的眼角闪烁,摇摇欲坠。看到师父落泪的样子我的心里特别难过,总觉得他的泪不是为自己流的,于是我埋头苦练“扶风剑法”,只有风呜呜的响,一丝一丝地滑过我的袍,滑过我的眼。我看见远处的师兄弟们,青灰的袍连成一片,来来往往。再远处有青鸟,一声鸣叫,藏入了后山里的水云深处。我忽然明白,天威观的青灰和师父的眼泪是我温柔的囚牢,他们扯断了我飞翔的翅膀。我开始做梦,年幼的我开始做梦,梦见离开天威观。一团白色的身影,带着奇特花香的气息,在我的脑海里影影绰绰。
第108章 离柘(2)()
齑涯是我的师兄,俊美的少年。他有着湖水一样明净的双眸,如玉的肌肤,他总是穿着月白的长袍,黑发飞扬,如我一样站在后山的危岩上。他一直莫名地微笑,那笑容却如同秋天里的风,让我烦躁的心宁静下来。齑涯很疼我,他说,流经山脚的那道溪流是从渚水而来,那上游,有一片宽阔的沙滩,岸上有木制的小楼,缥缈的歌声,还有如花的少女婀娜起舞。齑涯润玉一样的脸庞闪烁着幸福的光。
小离,我要带你到那儿去。再也没有仇恨,没有杀戮,只有蒹葭苍苍,水色茫茫。
仇恨,杀戮?
齑涯没有回答我的话,他的脸色忽然变了。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一个黑色的影,是师父威严地站着。
我们讪讪地回到观里。
三天后,俊美的齑涯死在了后山的那个长满红花草的山谷里。他月白的袍被撕成碎片随着风飘舞,一道细长的伤口印在胸膛上。可是他的脸上挂着欣慰的笑,不知为何。我的心里无限地悲楚,那个陪伴我整个童年,教我剑法,给我梦想的少年,再也不会笑着说,小离,我带你去涉渚,那里没有仇恨,没有杀戮。
我再也不去后山,尽管那里有幽幽的风、满谷的花。
我依旧日复一日地读书练剑,尽管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日子延续着,直到我走出天威观的时候,我已经长成了如同齑涯一样俊美的少年。
师父说,该下次山了,一个和你息息相关的人有难。
我没有听清师父说的后一句话,只知道要下山了。我终于离开了这个满是青灰的世界,走向了纷繁的尘世。我开始莫名地兴奋,不顾师父的脸色,穿上了一件如同齑涯一样的月白色长袍,用一根浅蓝的丝带把长长的黑发束起。
一路上,青山隐隐水迢迢。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雨一更。原来天下如此之大,世间如此纷呈。师父娇宠了我的放肆,糖葫芦、风车、纸鸢,都是我所未见过的甜腻华美。师父一改从前的威严,如同父亲一样温厚,让我感受到快乐、幸福。那时,我终究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多年以后,这一路的欢乐常常出现在我脑海里,在充满纷争、仇恨、杀戮的时候,无限思念我早已离去的师父。
我们在一个叫做长安的大城停了下来,师父说,这是京城,皇帝住的地方。我不知道什么叫做皇帝,只是看着威严的城墙,如同天威观一样的青灰,心里有股莫名的冲动。街上人潮如涌,卖面条的、绸缎的、首饰胭脂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我和师父穿过闹市,住进了长安城西郊区的木华寺。寺院距皇宫三十里,以师父和我的轻功,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
木华寺里古木森然,黄叶满院,袅袅的青烟让人的心静了下来。踩在沙沙的落叶上,觉得像梦一样,连身边的师父也变得那么不真实。我一直纳闷,师父是个道长,怎么住进了寺院。见到住持空然大师的时候,我明白了,原来他们是相识的。
第109章 离柘(3)()
韩大侠,数年不见,风采依然啊。空然大师掐着佛珠笑嘻嘻地说。那是我第一次见这位名满天下的高僧,满眼的神秘和崇敬。他穿金丝袈裟,眉须银白,纤长的十指如同婴儿一般白皙,手腕的一串佛珠乌黑发亮,身周洋溢着浓郁的檀木香。
和尚见笑了,贫道木虚,小徒离柘,打搅数日了。
空然大师的眼神突然落到我的身上,我仿佛顶着漫天的压力,手足无措。过了半晌,头顶暖洋洋起来,如沐春风。我抬头,看见大师满面笑意,深邃的双眸如秋日的阳光一样舒畅。
此子莫非就是
佛曰不可说,和尚知道就行了。师父连忙打断,然后两人欢畅地笑了,声响里凝结着满满的无奈和欣慰。我听得莫名其妙,然后被师父引着,在厢房住了下来。
七日后,我和师父走进了将军府。那是座恢宏的府邸,朱门铜环,白玉石狮。走过好几径院落,我们被引到了一座姹紫嫣红的园林。曲曲折折的白玉桥,满池的莲花,白墙碧瓦的楼阁,晶莹夺目的水晶帘。然后,我见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雍容华美的贵妇人。那女子见了师父满面惊讶,忍不住叫了出声。然后,她身边的那个面容冷峻的男人掉过了头,强忍着惊奇平静地说,是你?韩少陵?
将军,往事已矣。贫道木虚。
那将军微一作揖,小女就拜托道长了。
客气,师父看了贵妇人一眼,笑着说,这都是二小姐的造化。再说,此女与小徒还有一段孽缘。
贵妇人的脸色忽然变得凄楚起来,说,道长,我姐姐她
师父说,当年将军救下了大小姐,贫道感激不尽。可是大小姐她心高气傲,这些年,贫道也一直在寻找。
我听不懂他们说的一切,我只是看着这个坐在我身边,穿华美绣服的女人,感到特别亲切,仿佛她就是我梦中的那团白色的身影,可是又似乎少了些什么。
水晶门帘一闪,进来了一个跟我差不多年岁的少年。他穿着雪白的长袍,一根黑色丝带束着长发,细看下有着忧郁的瞳仁,微黄的长发,苍白的脸,异样的俊美。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齑涯,俊美的齑涯。我拉了拉师父的道袍,师父,你看。
那少年起了羞色,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眉宇间似乎有着无限的忧伤,如群星隐没山岚。
将军却笑了,犬儿玄笈,跟令徒看来投缘。笈儿,带这位小哥哥到园里四处转转,别离得太远。将军的话刚落,我便拉起玄笈走出了这间沉闷的阁楼。
以后的十天里,师父给那个叫沉香的女孩治病,我和玄笈玩遍了整个留香园。高大的假山,红得流彩的亭子,活色生香的女人,一切与天威观里完全不一样。可惜玄笈是个沉闷的家伙,他不会说话,这个漂亮得像琉璃的少年不会说话。我期待见到夫人,却只遇过两次,每次都是匆匆。可是我终究知道,她不是我梦中的那人,虽然容貌相似。
第110章 离柘(4)()
我和师父离开的时候,将军送给我一把宝剑。将军说,舞剑夜吟啸,雄心日千里。此剑赤朱,日后纵横江湖,驰骋疆场,做个大好男儿。
我和师父开始游历江湖。师父说,赤朱是把好剑,当年是饮尽了仇敌血啊,你可别辜负了它。我怀抱着赤朱,似乎感觉到了它的心跳,我像个少侠一样,抚剑迎风。
我常常问师父,我们这样游走是为了什么?
师父不说话,像是想起了年少时。
迎着落日,长长的余晖拖在水里,一丛丛芦花疯狂地生长。我心底一股说不明的欲望也像那芦花一样,绽放、飘扬。师父却是波澜不兴。他吹起一种圆乎乎的乐器,声响凄凉,师父说,那叫埙。我却在埙音里听到了莺飞草长的江南。
直到那一天,我们遇到了一伙强盗,我才觉得这样日复一日的游走变得精彩纷呈起来。那是伙滑稽可笑的家伙,会些三角猫的功夫,却飞扬跋扈地要我们留下买路钱。师父并不出手,笑了笑退到我身后。我拔出赤朱,迎向那群气势汹汹的人,阳光闪烁着,掠过我的眼。我发现我的血管里天生流淌着杀戮,转眼间就解决了面前的十来个大汉。看着一滴滴鲜红的血顺着赤朱浓郁地往下流,我的心里忽然难过起来,我想起了齑涯,倒在血泊里的齑涯。
师父有些惊讶,却平静地说,小离,以后若不是十恶不赦的人,记得给他们一次改过的机会。
在以后的一年里,师父和我铲除了十八家黑道帮派,惩罚了三百八十九名小偷、山贼、采花大盗。一时间,江湖升平,路不拾遗。再下个一年里,我和四十九名江湖一流剑客比剑,胜四十九场,其中包括号称“一剑荡九州”的林霆南前辈。我永远记得,我的赤朱抵在林霆南咽喉时,他无奈又不甘的表情。那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