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角-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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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全力以赴对付马程度。
祝敬亚被马程度缠了一个上午,一个上午只讲了两个误差——开始距离的误差,开始方向的误差。讲得口干舌燥。
自从祝敬亚切入主题,魏文建就躲进了祝教员的厨房,看那本祝教员自编的讲义,不光是看他要关注的那一部分,看着看着就入了神,这个笔记本正是大家传说的那本“兵操秘籍”,正经八百是从实践到理论再从理论到实践的经验结晶,祝教员当了几十年的教员,系统的理论著作只有这一本厚厚的讲义,可谓字字珠玑句句经典。魏文建当时心里烫热:祝教员并非厚此薄彼啊,看来老人家压根儿就没有“私传”的意思嘛。
魏文建在一厢读得三魂缈缈茅塞屡开,那一厢却苦了马程度,更苦了祝教员。
祝小瑜星期天不上学,马程度坐在桌子的这边,祝小瑜就坐在桌子的那边,骨辘着两只乌黑的眼珠子,看她爸爸一遍一遍地讲解,又看那个比她大十多岁的师兄愁眉苦脸地听,觉得挺好玩。
后来祝小瑜就笑嘻嘻地说了一句:“真笨。”
好像她都已经听懂了。
马程度最后只好说:“教员,我好像明白一点了,我回去再消化消化。”
其实是更不明白了。
魏文建看了两个多小时的讲义,红光满面地走出厨房,劝马程度说:“你可以废寝忘食,祝教员还要吃饭呢。你这是钻进死胡同了,最好先放一放,关键还是要靠自己悟,悟到位了,有时候无师自通也是可能的。”
马程度阴沉着脸说:“我能放得下吗?你看张崮生他们,也跟咱们一样上课,我已经打听到了,狗日的不光有靠山,原来他还是个大尖子,被军区炮兵机关调去编教材的,本来也是要直接提干的。这回明显是要来夺指标的。我要是过不了这一关,往后更抓瞎。好不容易才考来的,要是让他们给顶了,我的眼泪往哪里咽啊。”
魏文建听了马程度这番肺腑之言,哭笑不得,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就没有往心里去。
回去之后,魏文建跟谭文韬等人说,你们要注意,别把马程度急出毛病了。谭文韬等人也发现马程度这段时间变得更阴郁了,晚上的梦话说得也更多了,呼呼噜噜的听不分明,多数都好像是与夹差法有关。
有天又是单独上小课,马程度拖着常双群和魏文建一起去,常双群和魏文建陪着难受,马程度更难受,听着听着眼睛就游到窗外去了,嘴里喃喃自言自语:“我完了,我不行了……”
祝敬亚吃了一惊,赶紧问道:“马程度你怎么啦?”
马程度还是看着窗外,旁若无人地兀自嘟囔:“我完了,我是没有当干部的命了,我被狗日的顶了……”
祝敬亚大骇,赶紧叫常双群和魏文建去找中队干部,把马程度送到卫生所检查,卫生所检查不出所以然,又往BGC野战医院送。
没过几天就有消息传来,马程度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叫着恐慌型忧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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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一
七月二十日,夏玫玫惨淡经营的大型舞蹈《燃烧之谷》终于正式彩排了。
据夏玫玫说,萧副司令也将莅临观看。这就有点拉大旗做虎皮了。
除了政治部首长审查节目,大区首长亲自光临观看彩排,还是不多见的。
彩排是在歌舞团的排练场进行的,韩陌阡和赵湘芗进场之后,台下只稀稀拉拉地坐着十几个机关干部和一些家属,再有就是歌舞团自己的人了,压根儿没见萧副司令的影子。也见不到夏玫玫的影子。
赵湘芗进来的时候,韩陌阡已经在第三排落座了。虽然是炎热天气,但是韩陌阡却穿着军装,而且风纪扣一丝不苟,里面是一件士兵穿的那种洋布衬衣,军容很严整的样子。
赵湘芗把韩陌阡的这身装束理解为一种掩饰。
韩陌阡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由于长期蹲机关,要写材料熬夜,脸上就经常现出一些老气横秋的东西,再加上要经常围着首长的屁股转,培养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偶尔松弛下来,就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滑稽。他穿上军装要比他穿便衣看起来精神些,姿势上也年轻一些。
韩陌阡招呼赵湘芗说:“赵干事我们坐一起,等会儿夏玫玫要来给我们卖弄。”
在这几个人的小圈子里,韩陌阡一直是一本正经地称呼赵湘芗叫赵干事,这大约也是一个男人的谨慎,在表达着尊重的同时也表达着距离。
赵湘芗走过来坐在韩陌阡身边,摸出手绢轻轻地扇了几下说:“韩参谋你这身军装捂在身上,我都替你热得慌。”
韩陌阡这才注意到赵湘芗今晚没穿军装,而是一袭淡黄色的真丝连衣裙,柔软地展示着青春女子美妙的起伏。韩陌阡起身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说:“那我得离你远点。贾宝玉说女孩子都是水做的,别让我把你烤干了。”
赵湘芗怔了一下,马上就明白韩陌阡是怕她这身装束太扎眼了,嫣然一笑,扭转话题说:“夏玫玫这家伙把声势造得轰轰烈烈,还居然敢打着萧副司令的旗号对我们施加压力,可是观众并不多嘛。”
韩陌阡说:“观众不多,就更显得咱们鹤立鸡群了。姑娘还是穿裙子好看,可是今天不是节假日,你没穿军装恐怕不合适。”
赵湘芗说:“晚上是休息时间,我为什么非要穿军装?”
韩陌阡说:“如果真有首长来了,就这几个人,要打招呼,你敬不敬礼?”
赵湘芗夸张地说:“天啦,怪不得夏玫玫说你是刁德一,真是深谋远虑,连看节目要不要敬礼都想到了。首长来了我就躲一边去,未必他还去追着一个老百姓给他敬礼?可是我估计今天不会有首长来了,你这身军装也白穿了。”
韩陌阡说:“通知我们是7点开始,只差七八分钟了,还没有动静,也许真是在等萧副司令。就是没有首长来,我也穿这身衣服,我没有别的衣服可穿。”
又说:“赵干事不知你自己意识到了没有,姑娘穿裙子,固然多了几分女性的妩媚,可是当兵的姑娘穿裙子,又有一些东西被损失了。你看你进来的时候,还是齐步走,大步流星的,穿裙子走齐步可是不好看的。”
“你说穿裙子该怎样走路?”
“穿裙子要走小碎步,亭亭玉立,袅娜轻盈。”
“这不是小资产阶级情调吗?”
“是小资产阶级情调,你穿连衣裙这本身就是小资产阶级情调。穿上小资产阶级的裙子,还是要走出小资产阶级的碎步才协调,否则就是不伦不类了。”
“谁说穿连衣裙是小资产阶级情调?”
“退回五年,就你这身打扮,走在街上,恐怕会有无产阶级兄弟拿剪刀给你剪几个口子你信不信?”
“耍流氓啊?”
“那叫‘革命’。”
韩陌阡又指了指刚刚进来的几个穿便衣的军人,鄙夷地说:“我最讨厌这种穿法——上面一件没领章的军装,下面一条的确良裤子,要不就是上面一件的确良,下面一条黄军裤,不土不洋不伦不类的。看一个人怎样搭配衣服,就知道他有没有文化,有没有素质。”
赵湘芗说:“怪不得夏玫玫说你毛病多,一斤鸡蛋里面可以挑出六两骨头。”
二人正在讨论连衣裙和革命的问题,从后面又进来了几个人,观众席上出现了一阵起立打招呼的骚动——萧副司令果真来了。
由于军区司令员韩辉重病住院,这期间军区大院里有了许多传说,主题当然都是围绕未来司令员的人选问题。据机关职业预言家分析,副司令员兼司令部参谋长沈阵雨接任司令员一职的可能性最大,一是年龄优势,沈阵雨才五十六岁,属于少壮派。二是沈阵雨对于和平时期的部队建设很有独到的见解,工作作风务实,机关上下口碑都很好。第三,沈阵雨在总部担任过二级部的部长,上层熟悉。这一条的作用是很难估计的。
但是,在韩辉的免职命令和新司令员的任职命令没有下达之前,由萧天英作为常务副司令员主持工作。显然,萧天英也是未来司令员的重要人选之一。在现任的副司令员中,萧天英年龄居于中等,资历却高过了任何一个副职(包括七个副司令员和五个副政委)。
在韩陌阡看来,主持日常工作的萧副司令,并没有像人们预料得那样做出什么重大举措,以显示自己的实力,为扶正增加分数,而相反的是,在公开的场合,已经很难看见他露面了。他老人家今天居然亲自观看一台小小的彩排,可见夏玫玫在背后下了多大的力气。
萧副司令落坐之后,灯光骤然黯了下来,大幕徐徐拉开。
在灯光的作用下,背景显得十分深远,就在那深远的背景上,出现了一轮巨大的火球,那是经过放大处理了的太阳,弥漫了整个天穹。太阳的右下角,有一堆黑色的轮廓,隐隐约约地像是一座陡峭的山峰。黑色投影的左侧是一快暗红色的长方形,像一面旗帜。随着一阵悠扬的长笛的鸣奏,灯光流水般地泻落下来,舞台上春光明媚,长方形动了起来,犹如一群山花的蓓蕾在缓缓绽开,十几名穿着透明白纱裙的姑娘偏偏起舞,在欢快的音乐中围绕着那座山峰(现在可以看出来了,那是由十几个身着绿军装的小伙子组成的群雕)蝴蝶恋花般轻盈欲飞,如醉如痴如梦如幻。在一阵雄健有力地旋律中,男演员们迈着正步(那是经过处理之后的分解动作),向台前逼近……绿色和白色构成了一汪缤纷的河流,在舞台上簇拥、流淌、旋转、交叉、分解、再次聚拢。在长达十几分钟的轻歌曼舞之后,灯光变淡、变暗、变黑,女演员们飘逸地隐去了……当视野从新光明之后,舞台上出现了一门火炮的廓影。男演员们在台前做葡匐前进状,动作有点像奔腾的骏马,又有点像正在冲锋的士兵。
二
灯光从舞台上反弹下来,落在韩陌阡的脸上。这张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
事实上,节目只进行到一半,韩陌阡就走进了夏玫玫的灵魂深处。没有比他更了解夏玫玫的人了。至于康平,不是糊涂也是假装糊涂,他同夏玫玫的关系,像多数拥有法律许可的夫妻一样,实际上是生活在同一空间的陌生人。韩陌阡从来就不认为康平会真正读懂夏玫玫,就像他从来不相信这对夫妻会真正恩爱一样。
毋庸置疑,夏玫玫的确是别具匠心的,从审美的角度上看,这台节目有许多耐人寻味的东西——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体会到这一点,更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这一点。整台节目有动有静,有优美的有壮阔的,有萋萋芳草有高山雄姿,有奔腾跳跃有小河潺潺。但是很快韩陌阡就意识到了一个秘密——一个只有他才有可能领悟的秘密,这台舞蹈里注入了一种神奇的力量——生命的力量。看了这台节目,韩陌阡明白夏玫玫几个月前在N…017炮场上失态的原因了。
那几乎就是一次受孕的过程——我歌唱带电的肉体。
现在,韩陌阡的两只眼睛分别注视着两个地方,他的左眼目不转睛地落在奔腾旋转的舞台上,右眼却在翻阅着历史的一页。
他相信他是惟一读懂了这台舞蹈的人,就像当年那个热辣辣的夏天的夜晚他从她的身上读出了青春的芬芳一样。
退回到七年前,夏玫玫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他和韩陌阡的关系既有点像师生关系,又有点像兄妹关系,甚至还有点像其他的什么关系,总之比正常的同志关系要亲近得多,而所有的这些关系都是在萧天英允许的范围之内。那时候,他对这个比他小七岁的姑娘有着很复杂的感情,一方面由于出身背景的悬殊,他必须小心翼翼地照顾她并且服从她,另一方面,在两年多的时间内,他陪着她啃完了十几本文艺理论书籍,他差不多也快成为一个艺术鉴赏家了。
他们频繁接触却始终没有出格,这当然得益于韩陌阡坚定的革命意志,也得益于夏玫玫的天真无邪。
他是绝不会唐突这个红色家族掌上明珠的,甚至在非原则的问题上做出过许多让步,譬如她要求他在星期天陪着她到江边去玩,譬如她要求他下部队的时候坚持给她打电话,尽管他很忙,但他从来没有违拗她的意志。她还提出过一个非常荒诞的、不近人情的无理要求——不许他会女朋友。
事实上他那时候也的确没有正式谈过恋爱,虽然有个女朋友林丰,也是若即若离的,距离建立婚姻关系的要求还差得很远。夏玫玫的那些个无理要求曾经让他浮想联翩,他把它理解为一种暗示,他在幸福的遐想当中又深感恐慌,他察觉他对这个姑娘已经十分……疼爱了,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因为无论是萧副司令还是萧夫人,都没有这方面的丝毫考虑,他们就是把他作为一个秘书使用,虽然他不是秘书。他的这种身份,与首长家的孩子倘若瓜葛不清,那是犯大忌的。再说,萧副司令毫无戒心地把辅导栽培夏玫玫的信任交给了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