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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烽烟尽处-第96章

小说: 烽烟尽处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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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缚刑场枪决。但市井中却纷纷传言,被枪决的只是鬼子和伪军们用来敷衍上头的替罪羊,真正的铁血锄奸团好汉,早就在鬼子报复之前逃之夭夭,并且随时都会再次出手给鬼子和汉奸们点颜色看看。(注1)

至于真正的铁血锄奸团好汉什么模样什么做派,民间也传得有鼻子有眼。那就是:年少英俊、文质彬彬,出手大方,待人接物不卑不亢……。而眼下的张松龄,恰巧将英雄好汉的特征占了个十足十!

店小二虽然贪财,却也知道辱没祖宗的钱不能赚。因此猜到了贵客的真实身份之后,非但没打算出门向伪公安局告密,并且悄悄地将中午给贵客预备的饭菜,从一荤一素改成了四样全荤。不求从饭费里揩油,只求贵客吃饱喝足之后能早点儿离开,别让自己和鸡毛小店受到任何牵连。

张松龄却没料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会被店小二和大名鼎鼎的铁血锄奸团联系在一起。如果能想到这一点,此刻他绝对不会信马由缰地在张家口街头乱逛。这个坐落于外长城脚下的弹丸之地,曾经在他父亲和哥哥的口中出现过无数次,每一次,都和繁华富庶等词汇密切相关。而现在,昔日的繁华与富庶都成了过眼云烟,举目望去,街市上一片萧条。已经日上三竿,大马路两边的店铺却依旧挂着门板,偶尔有一两家开始营业的,里边也没什么顾客。只剩掌柜和学徒们冷冷清清地站在铺子里,相对着长吁短叹。

“这世道,唉!”

“唉,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呐!”

一声声叹息里,包含着道不尽的失落与凄凉。作为已经存在了近四百年的货物集散地,张家口原来可不是这般模样。每逢春来,河北、山西、山东、河南甚至江苏、浙江的行脚商人们,赶着马车,挑着担子,如同潮水一般涌向这里,然后结成大队,将中原各地紧俏货物运往口外。而口外草原上的大小商贩们,则将积攒了一冬的皮毛,药材,毡子、挂毯等中原不易见到的物品,千里迢迢运进张家口。在这里倒一次手或者汇聚成大宗商品,浩浩荡荡送到中原各省。

商贩们蜂拥而来,自然要住店,打尖,甚至直接在这里以物易物。所以张家口的街道两旁,也布满了鸡毛店、货栈、车马行、大旅馆,以及赌场和妓院。客人们到了此地,会根据自身的实力和生活习惯,主动分流。有钱的老板去住旅馆半块大洋一天的单人间,没钱的伙计去睡五个铜元一天的鸡毛小店。穷得叮当作响,浑身上下只剩下肌肉的苦力汉们,则去挤到一个铜元一天的大通铺。至于那些因为货物对路而突然发了横财的,或者没心没肺吃了今天不管明天的,则揣着荷包走进妓院赌场,掷下荷包中的黄白之物,以换取片刻逍遥……。从长街到窄巷,到处都是热热闹闹,到处都是生机勃勃。

但是最近几年,张家口内各行各业的生意却日渐萧条。特别是从去年七月七日,小鬼子突然向北平城发难那一刻起,各家店铺的生意,简直可以用一落千丈来形容。原本该结伴进入草原的行脚商人们,大多数都因为战乱的原因,不敢再出门。原本该运往中原各地的塞外商品,也因为战乱的原因,彻底砸在了当地座商的手里。再加上小鬼子的横征暴敛,伪军的吃卡拿要,全城将近三分之二的买卖,在短短几个月内宣布黄了摊子。剩下的那三分之一,也是勉力维持。每天从早晨张罗到入夜,却连伙计们的工钱都难以赚回来。

在如此冷清的大街上,穿着干净长衫,又长得黑黑胖胖的张松龄,想不被人注意到都难。几家站在货柜后做企鹅状的伙计,争先恐后地迎了出来,一口一个少爷叫着,试图将他往自己的铺面上领。而几处关着门窗的铺子,也无比迅速地探出了数个蓬首垢面的大脑袋,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够成为自己主动找上门的客人。

“我,我已经找到地方住了。现在,现在是出来随便逛逛!”张松龄被商贩们的热情举动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停住脚步,大声宣告。

“欢迎来逛,欢迎来逛。我家的铺子里头东西最全,您过来随便看几眼,买不买都是人情!”

“到这边来,这边来。我们家里头有刚从草原上弄来的羊绒毯子,最适合您这种富贵人!”

“都什么天气了,你还卖羊绒毯子给少爷。不是存心害人么?!到我们家来,我们家有梅花鹿鞭,保证是野生的。您只要往酒里头泡上半截,无论什么样的女人,都得被您弄得两眼翻白,口……”

“我这边有……”

“我这边,我合盛合是百年老字号,您随便在街上打听打听,从我祖爷爷的爷爷那辈子,我们合盛合就专门……”

伙计叫嚷着,拉扯着,唯恐贵客从自家门前不入而过。张松龄则躲闪着,逃避着,恨不得能肋生双翼飞到空中。到后来,他实在受不了众人的热情,扯开嗓子,大声断喝,“住手,都给我住手。我今天不想买任何东西!谁如果谁敢再拽我的衣服,别怪我跟他不客气!”说着话,双手稍稍加了点力道,一下子就将堵在自己正前方的伙计推了个大趔趄。

“哎哎哎哎……”正在试图强行将客人拽进自家店铺的大伙计,没料到贵客居然能有这么大的膂力,连声叫嚷着后退,却始终无法再站稳身形,一屁股坐在了马路上。

“松手,全给我松手,否则我不客气了!”张松龄一不做,二不休,挥动胳膊,将包围自己的人一一从身边推开。“我今天不想买东西,不想买东西!我是来替我大哥打前站的,他过几天跟着商队一起过来。谁手里有最近的报纸,麻烦转让给我一份。不管是哪天的,我按原来的价钱付账!”

拉客的伙计们被推得东倒西歪,不敢再继续纠缠。店铺中翘首以盼的掌柜们,则迅速翻开抽屉,寻找手边是否有最近的报纸。“探路,商队,过几天……”,就凭这几个词,大伙也得想方设法满足贵客的要求。今年的整整一个春天,从张家口出塞的商队也没凑够二十支。任何一伙即将到来的行脚商,都可以让掌柜们视作救命稻草。

因为城市发展缓慢的关系,张家口城并没有本地的报社,然而报纸在该城却不是什么稀罕物。毕竟南来北往的商贩们需要了解时局的最新发展情况,当地的买卖人家,也需要从报纸上,推算战争什么时候能够暂且先告一段落,市面什么时候有希望恢复往日的繁荣。

很快,印着北平、天津字样的报纸,就被掌柜们翻出来了,满脸堆笑地送到了张松龄面前。不卖,贵客随便看,感兴趣就可以拿走,白送!虽然都是十几天甚至一个月前的旧报纸,但保证都是在华北地区赫赫有名的大社大报,不是随便拉几个街头无赖就能胡编乱造的文字垃圾!

“谢了!”张松龄一边道着谢,一边找出几家比较有名气的报纸,迅速翻看。五月十七日,原北洋政府总统曹锟,在天津病故。这位曾经因贿选风波而被世人不齿的政界要人,生前却多次拒绝出任伪华北临时政府总统一职,给自己风云叱咤的一生,画下了一个干净的句号。

五月十九日,日寇攻陷徐州。

五月二十四,日寇攻陷兰封。桂永清将军不战而逃,将一个营的战车都送给了小鬼子。

五月二十七日,黄杰将军不战而逃,拱手让出商丘。理由是,电台损坏,无法和战区指挥部取得联系。

五月二十九日,日寇进逼开封……

六月三日,日军前锋抵达中牟……

通篇都是坏消息,没一件事情令人感到振奋。张松龄带着几分期盼继续翻动报纸,希望能找到有关二十六路军的只言片语。但这支在娘子关和台儿庄先后给与日寇沉重打击的英雄部队,却突然象露珠一样从人间蒸发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非孙长官他们……”张松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到二十六路了。接连经历了北平、娘子关和台儿庄三场恶战之后,二十六路军肯定已经伤筋动骨。这个时候,如果有政客稍稍在建制上动动歪脑筋……

正郁郁地想着,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人喊马嘶。紧跟着,聚集在他身边的掌柜和伙计们,如同闻到了鱼腥味儿的苍蝇一般,“轰”然飞走,只留下他和半人高的一堆废旧报纸。

六月九日,黄河决口,水淹四十余县,近一千万民众受灾,八十多万人葬身鱼腹……

注1:铁血锄奸团,又名抗日锄奸团,是国民党军统在华北地区发展的一个外围组织。其主要成员为青年学生,曾经成功铲除了天津维持会委员王竹林,伪合储备银行行长程锡庚,新民报编辑局长吴菊痴等大小汉奸数十名。自身也因为日本特务的追剿而蒙受了巨大了损失。

第二章 出塞(3)

张松龄几次三番在死亡边缘打滚,被磨练得警惕性远超常人。察觉到周围声音不对,立刻将面孔藏到了报纸之后,同时单手摸向了别在腰间的盒子炮。

周围的环境却跟他的动作格格不入,几乎所有尚未宣告倒闭的店铺,都突然敞开了大门。掌柜、大伙计、小学徒们,争先恐后跑向街道一端,连系了死扣的鞋子都踩飞了好几只。而街道的另外一端,则有一支规模颇为庞大的队伍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每名骑在牲口背上的老客都受到七八个伙计的招呼,连推着鸡公车赶路的小贩子,身边都围着四、五张笑脸。

居然是一支商队!被冷落在马路边上的张松龄愣了愣,旋即笑容涌了满脸。他不是在嘲笑掌柜和伙计们变脸如翻书,作为商人之子,如果他看到有大生意可做,也不会再把精力浪费于一个明显不会花钱的家伙身上。他是真心实意地为见了自己人而感到高兴,在投笔从戎之前,几乎每年暑假,都有父亲的老交情从他家门口经过,留下一些稀罕货物,顺道带走一些鲁城当地特产。

按报纸上的说法,徐州是在上个月十九号失陷于日寇之手的。那也就意味着,小鬼子在山东南部和江苏北部的大部分地区,还没来得及推行他们的良民证。这么大一支商队从南而来,也许其中就有没携带良民证的。既然行脚商人们有办法不带良民证出塞,他张松龄就能比照着葫芦画个瓢。

想到这儿,张松龄脸上的笑意更浓。顾不上再看报纸上的其他内容,站起身,拿着一张报纸遮住眼睛以下部分,缓缓向商队靠近。他要看看这支商队里边,有没有人来自鲁城、济南一带的老客,或者看看里边有没有跟张家货栈做过交易的熟悉面孔。如果能找到,他就可以凭着老乡的身份,谋一个伙计或者车夫的职务,混在商队当中一道出塞。或者想办法让对方帮自己也弄一个良民证,以糊弄关卡上的鬼子和汉奸。

只可惜,这伙商贩大多都操着豫北口音,与他的期待相去甚远。张松龄抱着殷切的希望从队伍最前方找到队伍末尾,又从队伍末尾搜索到队伍最前方,也没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他不死心,凑到一个拥有两辆骡车的老客面前,陪着笑脸询问:“大叔,能不能跟您打听个事情!大叔,请您帮帮忙!大叔,您……”

“啥事?!没看我正忙着呢么?”两辆骡车的主人正被几家当地店铺的掌柜众星捧月般包围着,没好气的回应。

“就是,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儿眼力架都没有?”急于拉生意的掌柜和伙计们,也纷纷竖起眼睛,大声指责。

张松龄讨了个大没趣,讪讪地退在了一边。侧转头,又寻了一个推着鸡公车,身边没有当地人包围的小商贩,小心翼翼地发问,“这位大哥……”

没等他将话问完,小商贩已经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住,不住,都说多少遍了,我在这边有老相识,不会照顾你们的生意!”

“我不是拉您住宿!”张松龄退开两步,陪着笑脸强调。

“啊!”小贩子这才看清楚他的打扮,脸上顿时涌起了几分不好意思,“你不是伙计啊,看我这眼神儿。那您找我……”

“我想跟您打听一下,队伍里有来自山东的老客没有?”张松龄赶紧拱了下手,低声询问。

“山东……”小商贩满脸狐疑,警觉的目光在张松龄身上反复扫视,“你找山东来的老客干什么??”

“我也是山东人,今年刚刚跟着家里的大人出来学做买卖。我哥在正定有一批货没办完,就让我提前到张家口等他。结果等了好几天,他自己却还没过来。”张松龄赶紧将口音换成地道的山东腔,郑重自我介绍。

“噢!”小商贩将信将疑,但凭着多年走南闯北积累下的经验,他判断出眼前的后生不是个坏人。“没有,至少我没见到过。我们这支队伍里,都是河南安阳一带的,没有山东人。”

“河南,那不是发洪水了么?”张松龄猛然想起刚刚在报纸上看到的消息,询问的话语脱口而出。

“菩萨保佑,这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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