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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烽烟尽处-第4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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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代,初中毕业就能算知识分子,能读到大学的,智力方面肯定远远超过了同龄人。不用仔细琢磨,就摸出了茶碗的传接规律。因此,众学子一个接着一个,有条不紊,直到奶茶传给了年龄最小的杨柳,才终于停了下来。

见学子们如此聪明守礼,甘珠扎布愈发觉得开心。赶紧指挥着众位少女,将奶茶一碗接一碗地倒出来,捧给乌云起。后者则将奶茶一碗接一碗传出,由左向右,直到每个人手里都捧到了,才带头将最后一碗举了起来,笑着慢品。

众少女立刻放下铜壶,齐声唱起了牧歌。十几双大眼睛忽闪忽闪,专门盯着男学子们的眼睛放电。被精挑细选出来到苏联取经的学子们,虽然智力超群,经纶满腹。却很少见过如此火辣的眼神,一个个登时脸红得如同秋天的山楂,捧着奶茶的手,也不停地打颤。

倒是几个女学生,远比男同胞们镇定。管它牧歌唱得是什么调子,先喝了手里的奶茶再说。谁料第一口茶汤刚落肚,胃肠登时上下翻滚。赶紧用碗口挡住了脸,鼻孔拼命吸气,才把呕吐的感觉勉强压了下去。

张松龄在右旗王府有过类似的经历。知道奶茶的滋味,并不是学生们能欣赏得了的。便抢先一大口喝光了碗里的茶汤,站起来,双手打着节拍,与众少女以歌相和。

这番举动,登时把少女们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顾不上再给其他客人劝茶,纷纷走上前,围着黑胖子客人载歌载舞。

张松龄摔跤本事不错,对舞蹈却是门外汉,一幅嗓子也是五个音缺了仨,剩下那两个还是七扭八歪。然而他天生胆子大,这几年来又深受赵天龙感染,被后者生生熏陶出了几分豪气,所以即便被困在脂粉大阵当中,也面无半分惧色。连唱带跳,进退自如。

此举恰恰暗合草原上的主客应答之风,把个甘珠扎布高兴得大笑连连。干脆也站起身,拉着圆脸李芳的手跳起了旋舞。众少女有样学样,便纷纷放弃了对张松龄的包围,各自拉住一名客人,无论男女,翩翩起舞。转眼之间,整座毡包就变成一个歌舞场,欢笑声和少女腕上的银铃声,汇聚成了一个快乐的海洋。

待主人和客人都舞得尽了兴,宴会的主菜也准备停当。几个壮汉推开毡包门,用一只巨大红铜盘子抬着煮好的全羊走了进来。羊头对准了毡包西北角,最为肥美的羊背肉,却恰恰对上了张松龄的右手。

于是宾主间又做了一番应酬答对,该走的礼数都走了个齐全。少女们手中的铜壶则变成了银壶,里边装满了新酿的马奶酒,穿花蝴蝶般在席间走来走去,不让客人面前的酒碗有丝毫空闲。待所有人都酒足饭饱,太阳已经坠到草海下方去了。一座座巨大的火堆,便在毡包群中点了起来,将空气中的倒春寒驱赶得无影无踪。

甘珠扎布拍了拍手,命人进来撤走了残羹冷炙。然后带领着众少女,簇拥起已经喝得半醉的客人们,到火堆旁继续狂欢。马头琴,手鼓,银铃,还有各种不知名的乐器纷纷登场,长歌、短调与来自中原的旋律交替唱和。掌声与喝彩声一浪接着一浪,将欢快的节奏传遍了整个草原。

直到月亮升到正头顶的时候,狂欢才慢慢走向尾声。难得放松了一次的战士们,被领到了几个临时腾出来的毡包中,酣然入梦。队伍中的几名女学生,也被安排妥当,洗漱休息。当火堆旁只剩下乌云起、张松龄、老杨和一干男性学子的时候,马头琴声却突然变得格外缠绵。白天替大伙端茶敬酒的几个少女再度走上前来,每人挑了一个,拉起对方就往自家的毡包走去。

“你,你们这是干,干什么?”张松龄心中的酒意登时被吓醒了一大半儿,再回头看众男学生,一个个双腿拖在地上,汗流满面。若不是先前酒水喝得太多,手脚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此刻早就跳将起来,逃之夭夭了。

“甘珠扎布老哥,别难为他们了。他们都是从中原来的,男女之间,规矩多得很!”关键时刻,还是乌云起主动给大家解了围。拉了一下脸色开始发冷的甘珠扎布,带着几分歉意低声解释。

“规矩?女人和男人彼此看中了,难道不是最大的规矩么?!”甘珠扎布眉头轻皱,大声反驳,“还是你的这些朋友,瞧不起我们兀和台的女子,不愿意接受她们的爱慕?!”

“不是,不是!兀和台的姐妹们能看中他们,是他们的福气!”乌云起恭恭敬敬坐直身体,连连摆手。“但是百里不同俗,他们中原那边规矩特殊些,也不奇怪。我一开始跟他们交往时,也非常不习惯。但既然做了朋友么,好歹要互相迁就一些!”

这番话,他又是先用蒙古语,然后用汉语重复。非但甘珠扎布本人听懂了,那些正向众学子发出邀请的兀和台少女,也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先是愣了愣,然后笑着轻轻摇头。慢慢松开手,倒退着走进了黑暗当中。

看到少女们带着希望离去,众学子心中也隐隐涌起了几分莫名的酸涩。但毕竟都是自幼受到正统教育的,很快,在他们心中,理智就又重新占据了上风。然而这个晚上炙烈的篝火,和篝火旁那花一般的容颜,却永远刻在了他们的记忆当中。此后若干年,每逢微醺时刻,都重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鲜活如初。

甘珠扎布见此,也只好尊重了客人们的选择。吩咐管家收拾出几个最新,最干净的毡包,分头安排贵客们入内休息。然而张松龄却无法轻易睡着,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女人的身影。一会是猎户女儿孟小雨,一会是蒙古少女青莲,一会儿则又变成了教自己唱歌的彭薇薇,仿佛彼此之间有了约定般,你刚离开,我就立刻来到。

“怎么,后悔了?后悔了就赶紧去找。刚才拉着你的那个是甘珠扎布的长女,就住在咱们喝酒那个毡包的后边,门口绣着一朵金莲花的就是。你只要敢去,她肯定不会把你踢出来!!”与张松龄分在一个毡包里的乌云起听到他辗转反侧声,用胳膊支起脑袋来,笑着打趣。

“怎么会?!”张松龄大窘,立刻低声解释,“我只是,我只是觉得碳盆烧得太旺,有点儿烤得慌而已。”

说罢,他赶紧坐起来,披着外衣,用火筷子调整碳盆里的火头。对着粉红色的热炭折腾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鬼使神差地问道:“乌云起大哥,你们家那边,也像这里一样么?我,我是说,男女之间,随随便便就能住进一个毡包?!”

“当然不是!”乌云起被问得愣了愣,然后笑着摇头,“我们那边,比这里复杂得多。兀和台人,其实不算是蒙古人。虽然他们也说蒙古语。不过,即便是我们蒙古人自己,不同的地区风俗也大相径庭!总体来说,越靠南边,受中原文化影响越深一些。越往北,则越直问本心。”

“噢!”张松龄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笑着点头。但很快,他眼下又闪过了赵天龙和斯琴两人的影子,一个顶天立地,一个柔情似水。

黑石游击队是八路军深入草原最北的一个桥头堡,距离长城的直线距离也有四五百里。这,到底算是靠南,还是靠北?!用力扯了一下背上的外套,仿佛受不了半夜的寒意一般,他抱着自己的双肩,继续问道,“那,那一旦不小心怀孕了呢?岂不是,岂不是未婚先……”

“哪那么多事情?!”乌云起翻身做起来,看着张松龄摇头,“怀上了就生下来呗!越冷的地方,孩子越是金贵。兀和台部正缺人丁,如果他爹不愿意认更好,刚好留下来壮大整个部落的实力。”

张松龄听了,心里越发觉得空荡荡的,仿佛丢失了什么东西一般。犹豫了一下,继续询问道:“那,那你们蒙古人呢。我是说,我是说跟你老家那边位置差不多的地方。”

“你问这些干什么?难道你看上什么人了?”乌云起皱着眉头看了看他,满脸诧异。

“不是,不是,我只是好奇,嗯,好奇!”张松龄登时额头见汗,赶紧拼命地摆手。

他也是紧张,说出来的话就越无法令人相信。然而乌云起却是个老成性子,不愿刨根究底。想了想,非常耐心地解释道,“我们那边的规矩肯定比兀和台部多些,但也不像你们中原那样复杂!男男女女么,只要两情相悦,住不住在一个毡包,生不生孩子,关别人屁事?!只要两人开开心心过日子,开开心心把孩子养大,管别人怎么看做什么?!草原上,带着孩子成亲的女人多了,也没看到长生天惩罚过谁!口外气候冷,男人和女人的寿命都比口里那边短得多。像甘珠扎布这样活到四十岁的,已经算进入暮年了。要是还学着你们口里那样,老是纠缠些规矩不规矩,搞什么三媒六证,人早就绝种了!所以,什么规矩也好,纪律也好,执行时都必须得先考虑当地实情!”

第三章 天与地(23)

“啪!”碳盆里有几粒火星跳了出来,溅在张松龄的手背上,烧起一阵青烟。张松龄却好像麻木了般,继续望着猩红色的木炭,呆呆发愣。好半晌,眼皮都不曾眨动分毫!

草原人礼教观念淡薄,只要男女两情相悦,就可以住在一起。可游击队的政委方国强,却千方百计将赵天龙往远处派,仿佛只要他和斯琴两人相遇,就会损害游击队声誉一般。(注1)

草原人生存环境恶劣,子嗣艰难。因此对未婚生子看得并不像中原那样重。可自己从方国强嘴里听闻龙哥和斯琴有了孩子,却仿佛二人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一般,甚至忽略了他们已经悄悄将孩子打掉的事实!

草原人寿命短,四十岁已经算是暮年!龙哥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而他的结婚报告,至今还躺在大队部的文件柜里。自己和方国强两个连替他向上级争取一下都没去做,却死板地坚守诸多限制,仿佛那些限制都是碰不得的天条!

草原人性子敦厚,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让好朋友为难。这一年多来龙哥的信里,通篇说得全都是黑石游击队如何在方政委的带领下蒸蒸日上,叮嘱好兄弟安心读书,把握住来之不易的机会。对于他自己和斯琴婚事上遇到的困难,却一个字都没有提。而自己回来之后,却大模大样地做起了“和事佬”,第一时间就去替方国强向斯琴澄清误会,根本没考虑到这一年多来,龙哥和斯琴两人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草原人……

‘张松龄啊,张松龄,你做得都是什么事情啊!莫非出去读了一年书,就把脑子读傻了么?’想起在听闻终于有机会和心上人结为眷属时,斯琴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感激,张松龄就恨不得扬起手来狠狠抽自己几个大耳光。

你有什么资格接受别人的感激?!若不是考虑到不让你这个大队长难做,考虑到游击队的内部团结,人家小两口早就关起门来过日子去了,又何必将婚礼拖拖拉拉到现在?!

你有什么资格去替方国强澄清误会?如果他在做那些决定时,多少考虑到斯琴和赵天龙两人的内心感受,双方之间又怎么可能产生误会?

你有什么资格当烂好人去活稀泥?如果不是龙哥对方国强百般忍让,就凭着他在游击队的影响力,后者怎么肯能有机会在游击队站稳脚跟,并且毫无羁绊地放手施为,将游击区硬生生变成了根据地。

你评人家一个战斗英雄,还好像施舍了莫大的恩惠。难道人家龙哥对游击队的那些贡献都是杜撰出来的,还是他那些战绩都是虚夸?!

你……

正懊悔得无地自容间,有股烤肉的味道已经飘满整个毡包。乌云起诧异地抽了抽鼻子,立刻发现了同伴的状态不对。腾地一下跳起来,一把拍掉张松龄手里的火筷子,“你喝酒喝傻了你?!手都快烫熟了,居然不知道疼!赶紧去找冷水冲一下,要不然,手背上非落下大疤瘌不可!”

“啊——”张松龄看了看手背上被炭星儿烫出的焦斑,如梦方醒。“没事儿,反正我手上的疤瘌又不止这一块。刚才,刚才坐着坐着就睡过去了,根本就没觉得疼!”

“我看你小子是思春了!”乌云起摇摇头,从脸盆架上取下一块毛巾,放在冷水里润了润,用力拍在张松龄的手背上,“不过也难怪,二十出头,气血最旺的时候。我跟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俩了。他奶奶的,都叫小日本儿给闹的。让整整一代人无法过正常日子!”

“没有!”张松龄讪讪地摇头,用力擦拭手背。草原上后半夜气温极低,冷水擦在手背上,刺激得人愈发没有了睡意。乌云起见他两眼发亮,还以为自己猜中了事实。笑了笑,以过来人的身份关心地询问道:“女方多大了,是咱们八路军的人么?如果是的话,你可要抓紧打结婚报告。这年头,肯出来做花木兰的女孩子不多。无数双眼睛盯着呢,你一旦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真的不是!”张松龄又是尴尬,又是着急,偏偏还无法仔细向对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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