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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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四儿被看得心里发毛,赶紧哈巴狗一般打躬作揖,“太君,太君,我有个建议……”
“准备到那边去扎营!”酒井一健用手朝丘陵地段外的某个方位指了指,大声命令,“就是那个小河转弯的地方。看到没有,就是那。杨君,你骑着马头前去探路!”
“我的姥姥哎!”杨四儿心脏一哆嗦,本能地就想拒绝。但看到酒井一健的手又开始朝指挥刀上摸,赶紧拉过一匹空着的战马,翻身跳了上去,“我这就去,太君不要着急,尽管在后面等我的好小溪!”
说着话,他把头一低,腰一拧,整个人如同壁虎般趴在马背上,慢吞吞窜向了远方。酒井一健瞪着他的背影,心里宛若有一堆辣椒在烧。杨四儿刚才最后的那句话,一个字都没落下地被他听进了耳朵里,让他既愤怒又委屈。愤怒的是,自己家里养的狗,居然敢背地里偷偷嘀咕主人。委屈的则是,自己哪曾固执,哪曾愚蠢?分明是不得不为之,偏偏没有人能理解自己的苦衷!
当着众伪军的面儿,拔刀砍了杨四儿,肯定会引起其他狗儿的愤怒,影响接下来的坚守计划。但是让杨四儿头前探路,却是谁也挑不出毛病来正常举动。当然,如果杨分队长的脑袋被埋伏在附近的马贼炮手给开了瓢,那是最好不过了。借刀杀人这招,不单中国人会用,在日本古代传说中,也有无数生动的先例!
猛然想到“借刀杀人”四个字,酒井一健的心脏又打了个哆嗦。藤田少佐向来看不起他这种混吃等死的老兵油子,这一点酒井一健很清楚。但这回,为什么绕过中队长和小队长,直接点了他这个老兵油子的将?并且出发前没有一点儿叮嘱,任由他带着十几名同样没有士气的弟兄走进了广袤而又陌生的荒原当中!
有一个万分可怕的答案,猛然在酒井一健的心里头跳了出来,跳得他头晕目眩!借刀杀人,借刀杀人。藤田少佐根本没想将这批货物送到赤峰去,他是想通过马贼的手,杀掉这一小分队他不喜欢的士兵。反正无论是与货物俱存亡,还是丢了货物逃回去,大伙都难以摆脱一个死字。而藤田少佐,就不必担上半点儿对待下属残暴凶狠的恶名!
我不干了!当发现自己可能已经揭开真相之后,老兵油子酒井一健立刻做了一个他这辈子最为聪明的决定,“停下,把马车停下来!所有人都停下来,听我的命令!停下来,八嘎,我叫你把马车停下来,你没听到么?!”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车队正常前进的蒙古驭手和伪军们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不知道这个又蠢又倔的家伙到底在发哪门子疯?!正犹豫间,酒井一健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最前面那辆大车旁,抽出指挥刀,一刀将套在挽马身上的老牛皮带砍成了两段。“停下来,统统地停下来。收拾车辆,把刚才摔翻过的那几辆大车丢下。把马匹集中到其他车辆上。快,听我的命令,咱们准备突围!”
“停车,停车!”蒙古章京吉日格勒从酒井一健的话语中听出了一点儿门道,又惊又喜!蠢驴般的酒井一健终于开窍了,居然还想出了这么巧妙的一个借口。突围,看这个词用的多好。我们没向马贼屈服,没给马贼一文买路钱。只是为了保住大部分货物,不得不丢掉几辆已经受损的马车而已。
“咯吱吱,咯吱吱,咯吱吱!”随着吉日格勒的命令声,大车一辆接一辆呻吟着停下。蒙古驭手和伪军们跳到车旁,正要动手解挽马,忽然又听见杨四儿的声音在溪流拐弯处传了过来,“太君,太君,快看,快看那边!援兵,咱们援兵,啊——!”
先前那个枪法精准的土匪炮手骑着一匹明显带有俄罗斯血统的高头大马,从山丘后疾驰而来,短刀奋力一挥,砍掉了小分队长杨四儿半颗脑袋。
第四章 群英(4)
援兵?!酒井一健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顾上再管杨四儿的死活。怎么会有援兵?!送信的那两个弟兄刚刚分明给入云龙给打死了。即便他们的魂魄能飞回黑石寨,藤田少佐带着人赶过来也至少需要一整天时间,怎么可能有援兵在危急关头突然从天而降?!
他无法相信杨四临死之前喊的话,但眼中所见到的情景,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地证明,杨四儿这家伙说的是事实。那名炮手在挥刀砍翻杨四儿之后,就头也不回的向北奔去。甚至连陷入溪流中的淹死的危险都顾不上管,直接策马从水面上横趟而过。
轰轰轰轰,隐隐有雷声贴着地面传来,震得车辕微微晃动。所有伪军和蒙古驭手都不再张罗着从即将被送给入云龙做买路钱的马车上解挽马,而是跳上车辕,伸着脖子向来时方向张望。
有道浓浓的黄色烟雾,从来时的路上滚滚涌起。中间夹着兵器和闪光和战马的嘶鸣。“轰轰轰,轰轰轰轰……”惊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到近,震得地面微微颤抖。紧跟着,入云龙带领六七匹各色战马,从大伙身后的位置飞速折回,追着年青炮手的背影向正北方逃远。那些战马的鞍子上,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铁皮桶随着马背的起伏互相碰撞,“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响声穿透越来越密的马蹄声,显得分外刺耳。
上当了,不但蒙古章京吉日格勒,连愚蠢如小鬼子酒井一健,也明白刚才将自己吓得差点尿在裤裆里的马贼,到底有多少人?两个,居然只有两个!一个是入云龙,另外一个是年青炮手,其他的所谓同伙,所谓密集的枪声,居然全是用铁皮桶和爆竹伪装出来的,怪不得当时没有射中任何人!
“给我追!”酒井一健气急败坏,策马先冲向了小溪。其余鬼子兵和伪军纷纷从车辕上解下战马、挽马,紧紧跟上。太欺负人了,真是太欺负人了。就带着一个同伙,居然把这边五十几条枪吓得乖乖交上买路钱!这话在草原上传扬开,大伙后半辈子就要活在讥笑当中,永远无法翻身!只有将那个入云龙和他的马贼同伙抓住,才能洗刷如此奇耻大辱。只有将入云龙和他的那个同伙碎尸万段,才能让大伙有勇气在别人面前抬头。
夏末的季节河深浅不均,几匹挽马不幸踩到了较深的淤泥,悲鸣着被淹没了脖颈。但大多数坐骑都平安从溪流上趟了过去。当这一小伙鬼子、伪军和蒙古驭手们重新站立在溪流另外一侧整队的时候,他们的援兵也赶到了。六十余名鬼子,上百名保安队员,还有百余名乌旗叶特前旗的蒙古勇士,分成三大波,蝗虫一般从草原上涌了过来,在碧绿草地表面,踩出三大条丑陋的暗黄色疤痕。黑石寨的太上皇,鬼子少佐藤田纯二一身戎装,策马冲在队伍的最前方。眼角的余光看见了浑身湿漉漉的酒井一健,皱了下眉头,扬长而去。
酒井一健的怒火,在这一瞬间彻底消失。他忽然不想再追赶那个什么入云龙了,也不想在上司面前表现自己如何英勇。他感觉到自己已经不配再做一个军人,虽然他没有真的丢失货物。
同样浑身湿漉漉的伪军、蒙古驭手们也纷纷拉紧了马缰绳,呆立在河边,目送大队人马追着入云龙的背影去远。所谓运输队,根本就是一个活动的陷阱。他们这些人,无论是日本兵也罢,保安队也罢,驭手也好,都不过是陷阱里的诱饵而已!刚才如果不幸被猎物吃掉,属于活该倒霉,根本没人在乎。既然如此,侥幸逃得一劫的大伙,就干脆躲在旁边看热闹吧!剩下来追杀入云龙及其党羽的光彩事情,哪里需要几个已经发臭了的诱饵继续掺和?!
“那个黑大个就是入云龙?!”待所有马蹄声都渐渐去远,几名伪军的议论声,再度传入了酒井一健的耳朵,“真厉害,居然让日本人费了这么大力气专门设下一个圈套来抓他!”
“是啊!真没想到是他?!也不知道太君们能不能抓住他。如果抓不到,咱们杨队,可就白死了!”
“至少他死在入云龙的手上!不像咱们,今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有个伪军被溪水泡昏了头,居然羡慕起小分队长杨四儿的下场,咋吧着嘴嘀咕。
“是入云龙的兄弟,不是他本人!”另外一名伪军在旁边补充,仿佛能跟入云龙交手是莫大荣幸一般。
如果换在平时,酒井一健早就一鞭子抽过去,让伪军们知道知道他们到底应该站在哪边!而眼下,他却发现自己懒懒的,提不起半点儿管闲事的精神来。“那个人叫入云龙,的确非常厉害。藤田少佐带好几百人追杀他,他还能逃得掉么?”
“入云龙,站住,不要跑了。太君布下的天罗地网,你逃不掉了!”仿佛回答他的疑问,远处战马踏起的烟尘当中,传来伪军们的阵阵呐喊。酒井一健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望向更远的地方,试图追寻到入云龙的身影。但是他的希望却落了空,追兵实在太多了,马蹄踏起的烟尘已经遮断了半边天,站在他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烟尘另外一侧的任何风景。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太君说了,要抓活的!”更多的叫嚣声从元处传来,刺激得酒井一健头脑阵阵发晕。三百多人,围追堵截两名马贼,即便捉到了,有什么值得炫耀呢?还不是凭空增加了入云龙的名头,让他又成为继嘎达梅林之后的另外一个传奇?!
“说不定,几百个人照样抓他不住呢!那样的话,藤田少佐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好看吧!”下一刻,酒井一健发现自己彻底迷失了方向,不知道是在希望那个名叫入云龙的年轻人被追兵抓住,还是该希望他能够平安逃出生天。
第四章 群英(5)
“入云龙,别跑。太君布下了天罗地网,你逃不掉的!”
“入云龙,太君说了,只要你把身边的那个军统特工抓住,就可以对你既往不咎!”
“姓张的,你的死期到了!”
“入云龙,姓张的只是在利用你,他……”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从背后传来,无差别地钻入两个策马逃命者的耳朵。入云龙在黄骠马背上回过头,笑呵呵看着张松龄,仿佛在打量一件奇珍,“没看出来,你小子的命居然比我的还值钱!”
“那是藤田老鬼子不识货!”张松龄狠狠拍了胯下的大洋马二代一巴掌,喘着粗气回应。为了给车队制造马贼人多势众的假象,从伏击位置撤开之后,他就一刻不停地在山丘附近兜起了圈子。无论人还是马,体力都消耗极大。此刻又被数百敌军衔尾追杀,连舌头都累得快吐出来了,哪还有心思再跟入云龙比谁更受鬼子“欢迎”?!
“军统是什么玩意儿,怎么你先前从没跟我说起过!”入云龙却丝毫没意识到张松龄的苦处,继续笑呵呵地追问。仿佛不将对方的根底刨个干净,就死不瞑目一般。
“好像中央政府下面新成立的一个部门,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无论是什么玩意儿,都跟我没关系!”张松龄半趴在马鞍上,继续大喘粗气,“我在娘子关受伤时,那个部门还没成立呢!”
“噢!”入云龙略微有些敏感的心脏终于恢复了平静,在马背上挺直了腰四下看了看,然后轻轻伸手在马脖颈右侧拍了一下,“咱们向东北方扎,那边有个大沙窝子。小鬼子如果还敢追,咱们就把他们往沙漠深处带,活活渴死他们!”
胯下的黄骠马好像能听懂他的话一般,迅速将头转了个角度,带着后面的其他战马兜向了东北方。张松龄的坐骑跟随着大队继续飞驰,顷刻间,就又跑出了六七里远。
鬼子和伪军们见离间无果,便开始从背后打起了冷枪。子弹在二人身边嗖嗖飞过,打得草地上青烟乱冒。赵天龙扭过身子,“乒乒乒乓”数枪,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三名追兵打落于马下。其他追兵见他倒骑在马背上依旧能弹无虚发,吓得赶紧俯身缩头,追击的速度瞬间就慢了下去。
但是更多的子弹却从更远处飞来,逼得赵天龙不得不侧身于马腹躲闪。张松龄拔出盒子炮还击,扭过头,却发现距离自己最近的追兵也在一百五十米外,于颠簸的马背上,盒子炮根本无法保证准头。而鬼子和伪军当中,却有不少人拿的是专门为骑兵设计的马枪。虽然射击精度不如普通步枪高,但有效射程却远远超过了盒子炮,隔着一百五六十米的距离不停开火,根本不想给他和赵天龙两个还手机会!
“别浪费子弹了,咱们全力加速,跟他们比脚力!”赵天龙虽然骄傲,却也知道此刻不是比试枪法的时候。将盒子炮插回腰间,大声提议。
“好!”张松龄低低的回了一句,俯身于鞍子上,将马屁股拍得“啪,啪”作响。他们两个胯下的坐骑都是草原上少见的良驹。不计后果的跑起来,很快就让身背后的枪声越来越稀疏。张松龄偷偷向身后望了望,发现鬼子和伪军们已经被扯成了一条长长的直线。虽然还有人在不甘心地放枪,但火力已经非常单薄了,很难再对自己和赵天龙构